第19章 畫家(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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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外。

蕭辰羽單手插兜,盯着單向玻璃另一邊。

被江小姐虐得懷疑人生的金放,正歪在椅子裏垂頭喪氣地玩兒手指。

左小菲看着毫無進展的筆錄,白了小邱一眼,視線轉向金放,“為什麽不交代問題?”

看到來的是個小姑娘,想這世上應該沒有第二個江小姐,金放繼續懶趴趴地窩在椅子裏,“警官,沒有證據你們不能冤枉人。”

左小菲想起了蕭辰羽教她說的話,拿出兩張事先準備好的紙,“啪”地甩在桌上,手指在上面狠敲幾下,“以為跟你鬧着玩的?韓旭眼鏡找到了,想看結果嗎?”

果然,金放兩眼發直地盯着左小菲的手,臉上頓時失了血色。

左小菲一看,隊長神了,眼鏡果然與他有關!趕緊趁熱打鐵,“說說怎麽回事。”

這時,蕭辰羽的電話“嗡嗡”震了兩下,他快速接起來。

成洵的聲音傳來,“老蕭,人查到了,那小子不在域領科技上班,實際是啓鋒實業的員工,名叫吳皓。我這就把信息給你傳過去。”

蕭辰羽“嗯”了一聲,“人呢?”

“操,別提了,晚一步!昨天這小子就沒來上班!他就住附近,丁帆他們剛到他家,也他媽沒人。”

蕭辰羽手指在兜裏交替敲了兩下,“跑了?”

成洵:“可不是!”

“他家照片給我發過來,走訪,監控,安排人先摸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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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洵有點洩氣,“知道了。”

蕭辰羽若有所思地挂斷電話,門突然開了,邵常維走了進來。

蕭辰羽點頭示意,給他拉了把椅子。

邵常維一擺手,站在了蕭辰羽旁邊,往裏面看,“進展怎麽樣?”

蕭辰羽一看邵常維的臉色便知,問道:“媒體來找麻煩了?”

邵常維長長嘆了口氣,“唉,怕什麽來什麽。”

———

裏面的金放已經開始交代,“那天我确實跟蹤韓旭去了公園,我想看他去見什麽人,但我真的沒殺他。我等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人來,以為他就是自己要散散心,我就走了。可是,回到家以後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他就是散心也不該去那兒,所以就給他打了個電話,可怎麽打都沒人接。”

左小菲:“當時幾點?”

“應該9點20左右。後來我就又回到了公園,想看個究竟。”金放臉上露出一絲慌亂的神色,“我當時看到韓旭斜靠在長椅上,胸前都是血,可能已經死了。我吓壞了,轉身就跑。一着急摔了一跤,結果發現手壓到了一個東西,手就被劃破了。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韓旭的眼鏡。當時我更害怕了,萬一被你們發現上面有我的血跡,肯定以為人是我殺的,所以趕緊找個隐蔽的地方把眼鏡丢了。”

金放說完,明顯松了口氣。

左小菲和小邱二人互看一眼,感覺好像沒什麽不對,求助地看向蕭辰羽的方向。

蕭辰羽看了邵常維一眼,淡淡地說:“放心,快了。”

随即快步走向審訊室。

蕭辰羽的突然到來,明顯讓金放驚了一下。

只見他身着月白色襯衫,素色長褲,單手插進口袋,面無表情地戳在他面前,一派雲淡風輕,儒雅端方。

然而在金放眼裏,這位溫文爾雅的公子突然出現在審訊室,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兒,他甚至覺得身邊莫名彌漫起一股冷厲的肅殺之氣,想起被他按在地上差點送了命的情景,不由自主用手摸了摸脖子。

蕭辰羽輕描淡寫地開了口,“說說為什麽殺人。”

金放背部一僵,趕緊正色應答,“警官,事情我都交代了,我沒殺人。”

“哦。沒殺人為什麽說謊?”

左小菲跟小邱都是一愣。

蕭辰羽提步上前,金放吓得“咣當”靠在了椅背上。

一眨眼,手腕已經被蕭辰羽鉗住,“摔跤?腿沒傷,手背傷了?”

只見那手背居中的掌骨上有一道明顯的刮傷。

金放額角立刻滲出了冷汗,趕緊把手往回抽,奈何紋絲不動。

“編故事?”蕭辰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随即一丢手,後退一步,“案發當天有沒有見過吳皓?”

蕭辰羽一轉移話題,邵常維就明白,金放幹的事情蕭辰羽明顯已經了然于心。這麽說,金放不是兇手,而他後面的發問才是真正關心的。

金放揉着快要被掰斷的手腕,動作一頓,“吳皓?”

蕭辰羽不動聲色地看他,“啓鋒實業,想起來了嗎?”

金放愣了片刻,低聲答道:“看到了。他那天中午來過畫展。”

“後來呢?”

“後來沒見過。”金放擡頭看蕭辰羽,“他好像跟韓旭關系不太好。”

蕭辰羽一挑眉,“為什麽?”

金放仿佛正等待這一問題,很快脫口,“聽說他一直在追求唐曉。”

蕭辰羽突然明白了江落羲上午跟金放打的是什麽啞謎,他看了眼突然健談的金放,并沒順着往下問,而是話鋒回轉,又問了一遍,“後來沒見過他?”

金放看了眼蕭辰羽毫無波瀾的臉,垂下眼皮,點頭。

蕭辰羽打量着他,又換了問題,“影子畫手是誰?”

這次金放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左小菲與小邱對視一眼,看來真有這人,這江小姐和蕭隊長簡直火眼金睛呀。

看金放毫無反應,左小菲終于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問你話呢,睡着了?”

金放慢慢擡起眼皮,“我只知道他叫楊子文,平時行蹤很神秘,我們都是郵件往來,而且,而且一般都是韓旭聯系他。”

蕭辰羽忽然眉頭一舒,“為什麽?”

金放腦袋一耷拉,又啞巴了。

蕭辰羽淡淡看了他一眼,“說謊不是好習慣。”随即對旁邊說:“帶他回去。”言畢,朝門口走去。

小菲、小邱:“......”啊?完了?

此時,金放忽然笑了。

就聽他一改剛剛的态度,陰恻恻地說:“蕭警官,那天晚上的事我們都很清楚,你那麽護着她,該不會喜歡那小丫頭吧?我好心勸你,離她遠點兒,她不适合你。”

蕭辰羽腳步一頓,立刻想到外面的邵常維。

一瞬間,大家目光都聚集在蕭辰羽身上。

片刻,卻見他嘴角竟微微彎了起來。

蕭辰羽覺得江小姐還真是故事不斷,沒兩天功夫已經因為她收到了幾次警告。

但別說警告,就算懸賞索命,對刑偵隊長來講也是司空見慣。

他走回金放面前,忽然看了眼單面玻璃,随後雙手往金放面前一撐,笑意未退的臉上卻眼神冷厲,“她為什麽不能适合我?”

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瞠口結舌,“......”承...承認了?

邵常維輕輕眯起眼睛,看着神色篤定的蕭辰羽。

只見他嘴角輕挑,“不說我還忘了。既然不想回去,就在這想清楚,槍從哪兒來,為什麽襲警,還有,”他附到金放耳邊,聲沉似水,“你剛才的話,為誰而說。”

*****

幾天的血雨腥風明顯打亂了江落羲的生活,她第二個計劃便是回到自己的窩裏好好捯饬下自己。

進門後,她謹慎地檢查所有的房間,仔細觀察物品的擺放,确認一切如故才慢慢靠在了沙發裏。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知道那裏印着兩個清晰的指印,再低頭慢慢拆下手臂上的紗布。看着被蕭辰羽悉心處理過的傷口,苦笑一下,這算不算兩清?

傷痕顏色已經變深,難看地趴在她白皙的皮膚上,但她毫不在意地把手耷拉在沙發邊。

她已忘記何年何月起,傷痕這種東西對她來講,就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至于好看,難看,她給誰看?

江落羲輕輕合起眼睛,金放在小路上的話又驟然在耳邊響起,頓時心下一緊,眼前慢慢浮現金放那張因恐怖而扭曲的臉。

她問自己,有沒有那麽一刻,真的想過弄死他?

想到這裏,她倏地坐了起來,眼睛瞟向窗邊。

答案是,當然沒有!

她穿過客廳,來到窗邊的鋼琴前,猛地扯掉防塵罩。

無數細碎的灰塵在陽光中乍起,噗簌簌地迎面而來,而她的身體卻猶如磐石,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抽出琴凳坐上去,輕輕打開琴蓋,指尖落下,一曲優美的《The moonlight》緩緩流出。

沒有曲譜,不需要曲譜,這是一首刻在她生命裏的樂曲,魂牽夢繞,至死方休。

陽光照亮了她蒼白的半邊側臉,而另外半邊卻隐在陰影中暗沉得詭異。

她咬着嘴唇,目光凝視前方,修長靈活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當樂曲進入第三樂章,她越彈越快,呼吸越來越重,額角滲出了絲絲冷汗。

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驀然響起,鈴聲與鋼琴曲交織混雜,在空蕩的房間跌宕回響。

江落羲卻充耳不聞,手指像失速的車子般飛快躍動......直到手機被震得“啪”的掉在地上,音樂戛然而止。

她不受控制地雙手抱頭趴在了琴鍵上,鋼琴頓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奏鳴聲。

她卻紋絲不動。

良久,她擡起頭,緩緩坐直了身體,汗濕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蒼白的臉上一片殷紅的鮮血正從嘴唇上慢慢滲出。

她回頭看了看地上的手機,輕輕一哂,“江落羲,還有多久你們才能再見?”

她走過去撿起手機,發現是一個熟悉的號碼,她瞥了眼微微顫抖的手指,沒有回撥過去。

此時,“叮”的一聲,蕭隊長的一條微信跳了出來,“車用夠了嗎?”

于是江小姐便頂着一張剛剛死而複生般的鬼臉,扯出一抹微笑,惜字如金地回,“随時奉還。”

可能在她心裏“随時”就是随自己的時間,所以回完信息她就手機一丢,回到卧室死魚一般躺倒在了床上。

20分鐘後,終于恢複點人樣的江小姐拿起手機一看,上面赫然躺着兩個大字:“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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