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畫家(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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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羽順着她的手指擡眼望去,靠近畫框邊緣位置,有一個造型奇怪的建築物。由于畫框已經有點變形,并不能很清楚地辨識出是什麽東西。”

江落羲的聲音很輕,“那是個燈塔,看起來像一個倒立的葫蘆,葫蘆底部有個小小的瞭望臺,臺上插着旗子,上面還有字,風一吹,旗子就跟着亂擺。”

江落羲彎着眼睛,臉上忽然洋溢出純淨的笑。

蕭辰羽沒有看到旗子也沒有看到什麽字,他回過頭,面色沉靜地望着江落羲。

晨光透過薄薄的紗簾,柔柔地鋪了一室,仿佛将眼前的病房帶入到了另一個世界,那裏有個小女孩,在娓娓傾訴一段幸福而難忘的時光。

話音落下,蕭辰羽卻發現江落羲臉上的笑容已消失殆盡,眼底湧起一股濃重的憂傷。

他伸出手,輕拉了一下江落羲的胳膊,對上她的目光,“你去過那個地方?”

江落羲看着他,點點頭。

“你怎麽确定是同一個地方?”

江落羲的視線飄飄悠悠向窗外游移而去,呆呆地搖搖頭,“感覺。”

這次蕭辰羽側過身,擋住她的視線,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胳膊,“所以,這到底是哪裏?”

江落羲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形,恍然回神,一甩他的手,“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蕭辰羽靠回椅子,聲音沉了下來,“不是昨天求我的時候了?現在你就給我說這個?”

江小姐一挑眉,沒臉沒皮地反問:“那蕭隊長為什麽答應我?”

蕭辰羽看着時刻在他的底線邊緣瘋狂瞎蹦跶的女人,神色微凜,“因為你那滴鱷魚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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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羲一愣,再次看向那幅畫,放低了聲音,“對不起,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蕭辰羽一動沒動,确切地講,是連睫毛都一動沒動。

江落羲終于察覺到,蕭隊長可能真的不高興了,于是擠出一個讨好的笑,“我雖然不記得,但有人知道。”

蕭辰羽輕推眼鏡,繼續看她。

江落羲不知死活地抛出了答案:“韓旭。”

此刻,蕭隊長沒有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絕對是基于跟犯罪分子長期鬥争經驗積累和君子作風使然。

于是,江落羲趕緊趁機接起嚎了半天的電話,“喂,唐曉......”,“......我知道了。哦,沒事,以後再跟你說。”

一通電話的功夫,江落羲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剛剛的胡言亂語,立馬另起爐竈重開張,拉着長聲說:“蕭隊,如果幫你找到地方的話......”

百煉成鋼的蕭辰羽,平靜地看着她,“說。”

江落羲彎起嘴角,“我要見金放,不能監聽,不能有人在場......”

結果話音沒落,就收到了一個冰冷的眼神,“為什麽要見他?”

沒想到,江小姐病來如山倒,突然體力不支躺了下去,被子蓋住半張臉,有氣無力地說:“蕭隊長,楊子文可不會一直在那裏等你,你确定還要浪費時間嗎?”

蕭辰羽一愣,“你怎麽知道昨天的人不是楊子文?”

江落羲繼續悶聲悶氣,“猜的。”

蕭辰羽覺得自己過去這麽多年,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完全是因為沒遇到江落羲,冷聲說:“你說的不可能,但可以文字交流。給你5分鐘。”

毫無矜持的江小姐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滿臉喜色,“成交!我還有個條件......”

蕭辰羽頓時有種一腳踏進藻澤的感覺,越陷越深,難以自拔。他霍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江小姐眼急手快,一把抓住他。

蕭隊長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只正在把自己褲子猛勁兒往下拉的爪子。

爪子的主人仰起小臉,柔聲說:“找到位置了,我也要去。可以嗎,蕭隊長?”

蕭辰羽俯視着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清澈無波的眼睛,聲音平靜地問:“警方行動,江小姐以什麽身份參與?”

“就說......随行家屬?臨時的,反正沒人認識我。”

“......”蕭辰羽眉頭狠跳兩下,打量着身殘志堅的女人,“剛從ICU出來的家屬?”

“那就......顧問?嗯,顧問。”

終于給自己定了性,江小姐滿意地松開了爪子,然後看着被自己抓得皺巴巴的褲子眨眨眼,極其自然地在人家腿上用力撫弄了幾下,一仰頭,“好了。”

蕭辰羽:“......”這到底是個什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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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鐘後,蕭辰羽站在窗邊,看着江落羲發給自己的地址,“甬州市……”

他拿出電話打給丁帆,說明情況後安排道:“去甬州屬跨省辦案,現在沒有手續,你帶兩個人在樓下等我,開自己的車。”

随即又撥通另一個號碼:“喂,聞時......”,“是,有個事情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對,我現在過去。”

蕭辰羽挂斷電話,靠着窗臺,“所以這幅畫為什麽對你那麽重要?”

江落羲似乎早有準備,把頭一蒙,縮了起來,“我餓了。”

蕭辰羽背窗而立,陽光從背後透進來照在鼓起的被子上,讓他忽然想起,火光籠罩的樓梯邊那個緊握他手腕的無助女子。

此刻的江落羲,在他眼裏就像一只柔軟的小怪獸,明明弱不禁風,卻硬要撐起厚厚的殼,珞珞如石,風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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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辦公室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焦慮和忙碌掩蓋了千人千面背後的萬般離合悲喜。

蕭辰羽耐着性子,至少聽了三頁紙的注意事項之後,主治醫師才勉強同意他暫時帶走江落羲,并要求他保證自己的病患身邊不能離人。

訓導結束,時間已近中午。

江小姐借機徹底回歸了病號兒狀态,現在正半死不活地靠在牧馬人的副駕駛位昏昏欲睡。

突然一陣響動,丁帆坐進後座,“江小姐,早餐,不對,午餐......”

不管什麽餐了,一聽有吃的,江落羲可算來了精神,回頭一看,兩個包子,一份粥,一個吸管。随口說道:“還有粥?真好。”

“哦,蕭隊說你不喝豆漿。”

江落羲一愣,想起了自己拒絕過左小菲的那杯豆漿。

她隔着車窗,看向樹蔭下,蕭辰羽正在打電話安排工作。

他的神情跟昨天樓上看到的沒什麽不同。但現在的他,由于那場火災,不得不剪短了頭發,人顯得更加幹淨、利落。他肩膀受了傷,雖然沒表現出任何行動不便,但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傷的不輕。衣袖挽起的小臂上還有幾處看着就很疼的燒傷,沒有包紮,只是簡單塗了藥。

她知道他怎麽受的傷,為誰受的傷,她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從那樣的火勢中死裏逃生。

但她垂下眼簾,不再去看那個男人,她告訴自己,蕭辰羽之所以會那麽做,都因為,他是人民警察。

她調整好情緒,盡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那倆包子上。

就在江落羲不顧形象地往嘴裏塞包子的時候,她看到一輛黑色寶馬X7停在了不遠處。

車上下來一個衣着講究的男人,手裏提個大包。他走到蕭辰羽面前鞠了一躬,蕭辰羽微微點頭,他就把包放在了牧馬人的後備箱。

蕭辰羽剛要拉車門,丁帆就從車上跳了下來,“蕭隊,我來開吧。”

蕭辰羽沒言語,只是看了眼副駕位置的江落羲。

江小姐頓悟,“啊,我坐後面吧。”

于是從後門上了車,繼續啃包子。

可一口包子沒咽下去,座椅一沉,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已經坐在了身邊。

“這是......悟錯了?”江小姐心裏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默默為自己禱告,“不被審問,一路平安。”

蕭辰羽打開文件袋,抽出幾頁材料,靜靜看了起來。

江落羲暗暗松了口氣,開始唏哩呼嚕喝她的粥。

“你怎麽知道楊子文在甬州?”

江落羲一口粥差點噴出來,“蕭隊長,食不言寝不語,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蕭辰羽神色平靜地盯着手裏的屍檢報告,向後翻了一頁,上面寫着:“創口深度17.8CM,創面不規則,據創緣形态判斷,兇器為雙刃銳器。”

他微微皺起眉頭,嘴裏淡淡回道:“據我所知,這兩點你平時也沒做到。”

丁帆從後視鏡望了眼蕭辰羽,“......食...寝...”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江小姐完全沒想到,蕭辰羽一句話把自己掀了個底兒掉,沒好氣兒地說:“我也正想請問蕭隊長,為什麽願意付出代價換我的情報?”

蕭辰羽的手一頓,幽深的眼神轉向江落羲,“如果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想,“顧問”這個頭銜,應該不太适合江小姐。”

江落羲把吃剩的垃圾包好放到一邊,打開車窗,潮濕的熱氣一下湧了進來。

只見她精神抖擻地朝蕭辰羽嫣然一笑,“我現在身體好了,還可以兼職其他身份。”

蕭隊長掃了一眼某人肥大的病號服,“你确定?”

江落羲完全沒預感到即将到來的危機,眼珠轉了幾圈,主動給自己挖了個深坑,“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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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羽收到許聞時信息的時候,江落羲已經再次精神萎靡地睡了過去。

他看了眼發過來的圖片——一望無際的海岸線,隐約可以看到一個造型奇怪的燈塔,圖片後面還有一句留言,“淩沫也在。”

原來真有這個地方。

蕭辰羽看着腦袋歪在靠背上的江落羲,神色複雜地拿起她唯一随身攜帶的物件兒——白色紙袋。

紙袋用訂書機封了口,但一晃就知道,裏面是藥片。

他慢慢放下紙袋,葉一苒......她是精神心理科醫生。

蕭辰羽幫她關了窗,視線停留在忽然開始飄雨的窗外。牧馬人一路開上高速,向甬州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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