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畫家(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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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驚吓的人們有的抱頭蹲在地上,有的四處亂跑,一時間海灘亂成了一片。

只見楊子文右臂中彈,許聞時當即握住他左肩,用力一按,把人壓低護在身後,豹子一樣的眼神迅速掃向岸上的樹叢,低吼一聲,“警戒!”

帶槍的警員紛紛掏出/手/槍,圍着楊子文,背靠背拉開警戒。

刺目的烈日下,蕭辰羽淩厲的眼神在茂密的樹林快速搜尋,突見寒光一閃,他迅速下蹲,用力一靠,手一拉,江落羲的沙灘椅瞬間側了過來,被他擋在身後。他左手快速扯過旁邊的桌子擋在身前,右手已經扣動了扳機。

兩聲槍響接連在空中炸開!

只聽“當”的一聲,一發子彈正中蕭辰羽面前的桌角,蕭辰羽頓覺後背一緊,一個微弱而緊張的聲音傳入耳中,“辰羽!”

随即岸上響起摩托車的引擎聲。緊接着又是連續兩聲槍響,許聞時已經飛奔過去。

蕭辰羽一回頭,看江落羲竟然掙紮着坐了起來,臉上帶着他從未見過的慌亂,顫抖的手緊抓着他。她睜大眼睛看着蕭辰羽,神色緊張地又叫了一聲,“辰羽......”

蕭辰羽心頭一顫,手指輕撫她皺起的眉心,低聲說:“我沒事。”

江落羲長長舒了口氣,脫力地松開手。不想,身子一動,手機滑落到地上。

蕭辰羽撿起手機,神色猝然一變。亮起的屏幕上寫着,“他們來了。”

他擡起眼睛,目光看向江落羲毫無人色的臉,快速掏出電話打給許聞時,“喬主任家在哪兒?”

許聞時剛跑到樹叢邊,摩托車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地上幾滴血跡。

“媽的!”他飛起一腳踢在樹幹上,對旁邊警員吼道:“叫勘察人員過來取證,技術隊調監控!”

話音沒落就接到了蕭辰羽的電話,又是一聲嚎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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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喬主任!”

“......我操,這娘們兒又搗鬼!”許聞時這才反應過來,“我去吧,你送楊子文去醫院。”他停頓了一下,“讓淩沫也跟着你。”

“好。”

挂斷電話,蕭辰羽又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燈塔,炙熱的日光由天邊狂肆地鋪灑下來,掃過海面、布滿沙灘,仿佛要就此遮蔽這片海灘的前塵與過往;蕭辰羽的目光落在江落羲身上,恍然覺得那好像只是一種不真實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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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甬州第二人民醫院。

蕭辰羽在處置室裏陪着楊子文處理傷口。在他的要求下,江落羲的小手已經被裹成了熊掌,跟淩沫兩人坐在外面等,申州兩名警員守在門口。

江落羲看着喬主任發給自己的信息,又回憶起剛剛的槍擊現場,自言自語道:“這不可能。”

淩沫:“什麽不可能?”

江落羲放下手機,轉頭看她,“淩警官,我記憶力很好的。”

淩沫臉色一變,随即抿嘴笑了,“可再過兩年就不一定了。江顧問這種身體情況,我看最好還是不要連累別人。”

“當然。”江落羲輕哂一下,向淩沫伸出了厚厚的熊掌,“可無論如何,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

淩沫瞥了一眼門口的警員,看他們并沒注意這邊,從口袋裏掏出個小藥瓶遞給了江落羲。

江落羲邊把藥瓶塞進兜裏,邊問,“許隊長那邊有消息嗎?”

“你怎麽不自己問?”還沒等淩沫開口,就見許聞時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

江落羲一愣。

“江顧問是沒有我電話嗎?”許聞時坐到她另一邊,棱角分明的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江落羲看着他,電話往兜裏一裝,“沒關系,人不是來了嘛。”

許聞時:“......”

江落羲打量着許聞時,“又沒找到人?”

許聞時往後一靠,斜觑着江落羲,“怎麽是‘又’?唉我說,你是不是會讀心術?”

江顧問顯然沒心情廢話,“那開槍的人呢?有線索嗎?”

許聞時看着一心搞事業的江顧問,忽然笑了,沉默着起身走去了處置室。

江落羲:“......”刑偵隊長的腦袋瓜子都特制的嗎?

沒兩分鐘,許隊長就回來了,“江顧問,借一步說話?”

江落羲瞥了淩沫一眼,淩沫笑而不語。江落羲覺得許聞時實在有點莫名其妙,随即瞥了一眼他的口袋,大眼睛忽閃兩下,“好。”

2分鐘後,江落羲手裏夾着許隊長的香煙,坐在後院長廊邊,低頭看人造水渠裏悠悠流轉的花瓣。

許聞時也不吭聲,靠在長廊柱子上看她。

比之昨天,江落羲又憔悴了一些,松散的頭發勾在臉頰邊,未着脂粉略顯蒼白的側臉,卻在藤蔓交織、光影斑駁的廊下顯出一種少見的清麗,讓許聞時瞬間失了神。

“許隊長到底什麽事?”江落羲的聲音不大不小,卻顯得有點清冷。

許聞時一抖被煙頭燒到的手,回過神來,“江顧問沒有男朋友吧?”

被無數男學生追問過這個問題的江老師,聲色不動地咬着煙,伸手撿起腳邊一朵花,“你們甬州人民可真愛多管閑事。”

許聞時一聽不樂意了,一屁股坐了過去,“這怎麽能叫閑事兒呢!沒有的話我還有機會呀。”許隊長拉了一下衣襟,“江顧問覺得我怎麽樣?”

江落羲用手裹了一下寬大的外套,微微一笑,“許隊長怎麽樣,都與我無關。”

許聞時深邃的眼神盯着她的側臉,“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我有一個強勁的競争對手?”

聞言,江落羲“倏地”站了起來,跨過長凳,向室內走去,“我覺得許隊是不是更該關心關心案件,你們再找不到槍擊的嫌犯,說不定再見他就是具冰冷的屍體了。”

許聞時一驚,下意識去摸手機,但随即頓住,立刻站起來跨過長凳,擋在江落身前,“追查嫌犯的事我自會安排,”他臉上再次浮起玩味的表情,“但你知道的好像有點多。顧問,該不會你還有其他身份吧?”

江落羲把花扔在垃圾桶上,随即将煙頭狠狠撚了上去,她擡起黑眸,“我還知道更多,你想不想聽?”

許聞時從殘破的花朵上移回視線,盯着江落羲修長翕動的睫毛,“哦?”

“許隊長從小便沒有與父母生活在一起,你的生活環境讓你成長為一個如履薄冰又不容失敗的人,因為這是你自認為憑一己之力可以立足的最大籌碼。你表面懶散實則謹小慎微,你們刑偵支隊所有警員的辦公桌都整潔得有點過分,這顯然不是自發的巧合,而是你的刻意要求。”

許聞時依然維持着淡定的神色,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江落羲淡然直視他,“你條理清晰卻性情多疑。跟蕭辰羽見面就動手,表面是切磋,實際卻是試探。一出手目标就是他左肩,從當時的站位看,他最好的應對招式應該是向左側身出右臂格擋,但他偏偏用了受傷的左手,就是在告訴你,他沒事。所以,你那句‘果然還是蕭辰羽’,說的并不是他的身手,而是在說他看穿了你。”

許聞時眯起眼睛,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沒說錯的話,你的這種多疑卻并不是與生俱來,而是3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你,從那時候起你才開始鐘情黑色的衣服,也更喜歡隐藏自己和試探別人。”江落羲黑亮的眼眸緊盯着他,“有沒有這樣一件事,許隊長?”

震驚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從許聞時眼底溢了出來,“你怎麽知道?”

江落羲淡然一笑,“如果更早以前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蕭辰羽隐瞞一件事,就絕對不會成為他信任的人,所以你的變化發生在近期。而從官方數據看,甬州近3年偵破的命案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前年留下的積案,但期間你們甬州可沒換過刑偵隊長,要不是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耽誤了破案,不要告訴我唯獨那一年的案件特別難偵破。”

許聞時呆立在原地,在炎熱的季夏正午,竟驟然生出一身冷汗。

趁他愣神,江落羲已經繞過他向前走去。許聞時一回身,猛然抓住她胳膊。

從楊子文住處趕來的丁帆正好從門裏經過,看到了這一幕。他稍一遲疑,就撒丫子往裏跑。

“你不是也一樣喜歡隐藏自己嗎?”許聞時低沉地說:“為什麽不敢承認自己喜歡蕭辰羽?”

江落羲猝然停步。

“這種天氣,穿他這外套不熱嗎?”

江落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背對着許聞時,裹着繃帶的熊掌在小腦袋瓜上蹭了兩下,悠然答道:“那可能是因為,我只是喜歡這件外套,反正......比你那些黑乎乎的強。”

許聞時看着江落羲的背影,終于明白了蕭辰羽警告他的話,在江顧問的勢力範圍內,簡直就是行走的修羅場……

丁帆迎面就碰上了蕭辰羽,眼看着一群人,他快速更換了臺詞,“那個......蕭隊,車準備好了。”

蕭辰羽一挑眉,“......”車還需要準備嗎?随即看向經過的後門。

江落羲正走過來,後面跟着許聞時。

蕭辰羽瞟了一眼許聞時的豬肝臉,輕推了下眼鏡,轉向丁帆,“有吃的嗎?”

———

警員已經押着楊子文上了車。

丁帆呵氣帶喘買了一大包吃的回來,看了眼杵在牧馬人身側的江小姐,鬼鬼祟祟湊了過去,“江小姐,煙。”

江落羲瞟了他一眼,一轉身上了車。

丁帆:“......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那許隊長他不給我呀......他趕緊把煙裝回口袋,偷瞄了眼樹蔭下的蕭辰羽。

“我說,你這說走就走啊?”許聞時皺着眉頭問。

“嗯。”

“姓喬的不見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你不管了?

“嗯。”

“那槍擊嫌疑人也不追查了?”

“嗯。”

許聞時終于炸毛兒了,“你除了‘嗯’,還有沒有別的?”

蕭辰羽看着他舒了一下眉頭,“手續都給你了,趁你現在手頭沒什麽大案,我先回去結案。”

“趁……不是,你這案說結就結了,我怎麽辦?”

蕭辰羽忽然收起了雲淡風輕的神情,“聞時,我總感覺即使找到了這兩個人,整個案件也還不是終點。”他握了一下許聞時肩膀,“你先查,我回去換老成過來配合你。”

許聞時咬咬牙,只好無奈地點頭。

“辰羽!”蕭辰羽剛一轉身,許聞時又叫住了他,“江落羲真的是顧問嗎?”

蕭辰羽望着車裏,“她有資格當這個顧問。”随即回頭看着許聞時,“聞時,這次謝謝你,保重。”

看着丁帆和蕭辰羽的車相繼絕塵而去,心裏亂七八糟的許聞時點起根煙,吐字不清地嘟囔着,“一個清心寡欲......”

“哼!一個人淡如菊!”不知道什麽時候淩沫站到了他身邊,幽怨地望着就快沒影了的牧馬人。

許聞時啞然笑了,一摟淩沫的肩膀,“走吧,同是天涯淪落人,革命友誼最單純!”

淩沫斜眼看他,“單純?”

許聞時立馬收了熊掌背到身後,“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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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支持。

這章寫得好糾結。《畫家》未完待續哦,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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