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瞧着自家三哥氣不順的樣兒,初夏終于記起自己是做人妹妹的,該為哥哥做的面子還是要做。于是乎,壓平了嘴角,輕聲開口:“延禮瘋就算了,三哥怎地也同他一道瘋?”

話落,柔而清的目光又落到那幾桶魚上,“這麽多魚,你們打算如何?”

聽到這話,兩個任性的才隐約意識到問題。

正思索着,吟月忽然開口,“奴婢倒是有個想法。”

初承烨有了臺階,連忙順着臺階下了來:“定是可行,只管安排便是。”

吟月:“三少爺,奴婢還一個字未說道呢!”

這話一出,初夏幾人又笑了起來。

片刻後,吟雪開口,帶着幾分揶揄的味道:“三少爺的意思是月姐姐的想法定是好,這說與不說不甚緊要。”

“三少,您可是這意思?”

初承烨的目光慢悠悠掃向吟雪,停頓了兩息,一本正經應着:“确實如此!”

今個兒樂子夠多了,再鬧下去,三哥這主子爺威嚴有損。

初夏便未再揪着這茬不放,柔聲道:“那便依着吟月說的做。”

吟月微一福身:“諾。”

随後叫了幾個小厮幫着把魚擡了出去,準備分給別苑附近的農戶。這樣的事兒她們以前沒少幹,別苑內每年的收成,除開将軍府主子仆從用的,全都分于有需要之人了。不值幾個錢,但大夥兒都記了将軍府的好,名望長盛不衰。

未時剛過,餐食逐一上了桌。別苑廚子技藝高超,八條魚八種做法,色香俱在,還未嘗,味蕾便開始躁動。

今日此地,主子就只有初夏和初承烨這兩位初家人。照着規矩,其他人只能在一旁伺候着,待到主子用完方可用膳。在自己小院裏好說,此刻身處別苑人多眼雜,饒是初夏再想延禮同她一道用膳也不便說什麽。這種不便,叫她的情緒低落了幾分,并在不知不覺中不甚明晰地映于眉眼之間。

初承烨這個做哥哥的,雖說絕大多數時候都不甚靠譜,但對初夏這個唯一的妹妹還是上心的。這人吶,一旦上心了,便無端得了一種攫取細枝末節的能力。是以初夏才坐于自己身側,他便瞧出了她情緒有異,和頭先故意鬧他時截然不同。

怎會如此?莫非......

未多思索,初承烨便有了想法。再加之原本就是個任性、無視禁忌的主兒,想到與着手進行只是一步之遙。

“延禮。” 他于衆目睽睽之下望向延禮,“今日這魚一半以上都是你捕的,過來一起用。”

初夏聞言,側眸睨着自家三哥。還來不及說話,初承烨又是一陣吆喝,這回是沖着吟月三個同錢酩,“你們也都過來坐,出來耍,不必過于拘禮。”

“小順,叫別苑的人兒也都吃着,不必等我們了。”

立于門外待命的小順應了聲,等餐食全上齊了,和後廚的人一道離開。

頃刻功夫,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錯處也找不到由頭拒絕。只能慢步踱近圓桌,先後落坐。

延禮“熟門熟路”地坐了初夏身旁的位置,臉色極其自然。初承烨瞧在眼裏,不禁失笑。本想鬧他幾句,然經過早前那一陣折騰早過了用膳的點,大家都該餓了,于是歇了這個心思。

于衆人道:“開動。” 說罷,夾了顆白嫩滾圓的魚丸到初夏的碗裏。

初夏望向他,長睫眨動間,一抹笑于眸底內氤氲開來,“多謝三哥。”

初承烨聽着這聲三哥,心軟得一塌糊塗,“和三哥客氣什麽?快吃,多吃些。往後若是想吃魚了,便同三哥說,三哥來給你捉。”

初夏:“嗯。”

随後與衆,“你們也都吃着,無需拘束。”

話落,微垂下眸子,用勺子舀了魚丸往嘴邊送。魚肉剔掉了刺,用姜末去了腥,咀嚼間,只餘鮮甜和柔膩。

初夏喜歡這滋味,動了給延禮舀一粒魚丸的心思,不料咽完擡頭,便瞧着延禮不甚熟練地用筷子夾了塊甜醋魚到她碗裏。那一塊貼近魚肚處,只有幾根大刺,吃起來味美又省事兒。只是不知他是貼心挑了這段,還是不經意撞了巧?

心緒如水細微浮動,與此同時初夏擡眸,笑意盈盈地看向延禮。只是這少年不知怎地繃着俊臉,眉頭微蹙,不甚不高興的樣兒。初夏莫名覺得可愛,面上裝作什麽都沒瞧出的樣子,柔聲道:“多謝延禮。”

說話間,順着自己的心舀了顆魚丸到延禮碗裏,“這是回禮。我剛嘗了嘗,滋味甚好。”

然後,她瞧見小狼崽子臉部線條趨柔。只是他并未說話,兀自吃起了她給的那顆魚丸。

初夏凝着他看了片刻,眼眸一垂,繼續用膳。

近些日子,吟月幾個已經漸漸習慣小姐對狼崽子的寵溺與好了,而這狼崽子的所作所為更是尋常事兒,同他講規矩同自找麻煩一個事兒。所以即便目睹了這一幕幕也權當沒瞧見。

唯有初承烨這個癡迷武學,對其他事兒皆後知後覺的人。他的目光在延禮烏黑柔亮的發頂停了片刻,又望向淡定吃着糖醋魚塊的妹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磨蹭到初夏即将吃完,他才湊近嬌人兒,以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音量,“妹妹。”

初夏微側過臉,“嗯?”

初承烨繼續:“你實話告訴哥哥,你有沒有覺得,這狼崽子剛是在喝醋?”

停了兩秒,越發地深入細致,“莫不是因為我給了你一顆魚丸,他生了郁氣,定是要給你添塊糖醋魚。”

初承烨約莫是有些激動,語速急促,可這并未妨礙初夏将他的話聽得明白,耳蝸發燙時,她輕而明晰地道了句:“三哥,莫要胡說了。再鬧,月末二叔回來,我便同他說道此事。”

這話猶如殺手锏,一出,初承烨便蔫成了霜打的茄子。然而即便這樣,初夏也沒放過他,仍在不依不撓,“你可知錯了?以後還說不說了?”

初承烨只能讨饒,“三哥知錯了,以後斷不會再說了。” 說完,将自己的碗遞到初夏面前,撒嬌一般,“初初也給哥哥夾點菜,你覺得好吃的。”

“......” 初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可終究是自家哥哥,能寵着便寵着點?

思緒浮動間,初夏已經拎起了備用筷子,準備随了他的意。怎知筷尖兒還未觸到碟沿,就見延禮面色淺淡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公筷,夾了兩小段藕尖兒,手一橫,越過她,堂而皇之地放在了三哥的碗裏。

初承烨盯着自己碗裏的那幾截藕尖兒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忽地擡眸,鎖着某人冷飕飕道:“你做甚為我添菜?爺叫你了嗎?”

“少爺我看着像幾截藕尖兒就能打發的人嗎?你今日這般行徑就是看不起我。”

話裏明顯裹了火,可指着延禮這只任性的狼崽子聽出來自然是萬萬不可能。面對初承烨如火炮轟響一般的質問,他僅僅淡淡瞥了他一眼,黑眸清澈見底,光落入其中,折射出的全是動物幼崽才有的純稚無辜。

如此這般,初夏盡數看在眼裏,嘴角微微上翹。過了會兒,她才睨着初承烨說道,“三哥莫同他計較,回去了,我便多找個師父教授他禮儀與道理。”

“然後叫他再同你打一場,上回不是沒打完麽?”

不得不說初夏是了解自家哥哥的,兩句話就抹去了他一身的暴躁,“那就這麽說了,初初你可要記得。”

初夏颔首。

之後,此間氛圍不說和樂,但總算是安穩地用完了這頓午膳。

......

一行人鬧到近傍晚才回到将軍府邸。

初夏直接去了母親房裏,帶了些別苑種的甜瓜,還有一束花。花的類別很雜,豔麗的有素雅的也有,攏在一起,美得極為別致。

吟月幾個放下甜瓜和鮮花後便退出了房內,初夏問蘇嬷嬷要了只琉璃樽,準備自己插花。不想被郁眠制止:“初初晚些在忙活,先同母親聊聊。”

初夏望向母親,默了兩息,輕軟開口:“母親可是有話要問初初?”

郁眠聞言,當即愣住。

回過神來時,心中一片柔軟。她的初初慧極敏感,如何叫人不心疼、總想多看護她一些?她年紀尚小,有些事情看不懂理不清,她這個做母親幫着就是了。

思緒趨于溫情,郁眠才再次開口,聲音柔和得一如往昔,蘊着寵溺,“确實有些。”

說完,目光掃向蘇嬷嬷:“婉婷,你先去準備琉璃樽。”

蘇嬷嬷小幅度福身:“諾。”

随後,帶着屋裏的丫鬟離去。

偌大的裏屋歸于靜谧。

初夏目光溫清地睨着母親,主動開口:“若是事關初初,母親只管言明,切莫藏在心裏平添負擔。”

郁眠聞言,心緒越發柔軟。她抑不住伸出手,将女兒的一只手攏入手心,輕而愛憐地摩挲,心中惦記終是言明,“你這些日子緣何同延禮走得這般近?”

“初初怎地想的,能和母親說道說道?”

初夏一陣默然。

其實她有想過母親會找上她,只是未料到這般快。短短幾日,母親便忍不住了,濃烈無私的愛意使然。

聯想到上一世,母親也是事事以她為先,恨不得能為她籌謀所有事兒。她壓根兒沒想過女兒成為皇後能為初郁兩家帶來什麽,一心想女兒幸福。

以一縷神魂跟着延禮的日子裏,她回過将軍府幾次,母親幾乎次次以淚洗面。有一次還和父親起了争執,傷懷絕望地沖他嘶吼:“我後悔嫁與你,若不是因為你初家,我的初初不會死!”

“什麽狗屁鳳印,什麽母儀天下,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我的初初好好活着......”

“為何死的不是我?”

“初初,是娘親對不起你。若是.....”

絕望的哽咽,除了她自己幾乎沒人能聽清,卻是瞞不住初夏。在那一刻,她竟明晰地感受到了痛苦,與悔。

是以,在得以重來一次的今日,她不願再讓母親擔憂苦痛,萬事兒由她們母女兩人共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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