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易易,怎麽不說話?”

殷宇一直把衛一易背到房間裏才放下,轉身看着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的衛一易問道:“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不高興了?”

衛一易猶疑的擡頭望着殷宇,抿了抿唇,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該怎麽說?直接告訴殷宇有人說他們是同性戀嗎?要是殷宇知道了他們被當成同性戀,殷宇以後會不會不願意再像現在這樣和他做朋友?

何況……他們現在的關系真的只是好朋友嗎……姜靜說的殷宇喜歡他是什麽意思呢……

殷宇嘆了口氣,見衛一易不肯說便也不勉強他,笑着揉了揉衛一易的頭發,安慰道:“沒關系,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我去給你放熱水,先泡會兒澡暖一暖,大晚上在外面吹了那麽久冷風,別着涼了。”

衛一易看着殷宇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的背影,心裏忍不住有些酸疼酸疼的。

明明都把外套脫給他穿了,還擔心他會冷會着涼,明明殷宇穿得這麽少在寒風裏走了這麽久才會冷啊……殷宇對他這樣好,他卻在這裏胡思亂想,還不肯和殷宇說,要是殷宇以後真的沾上同性戀這個污點,還是因為自己,殷宇該有多寒心……衛一易走到浴室門口,看着蹲在浴缸旁調試水溫的殷宇的背影,心底最深的那個地方似乎像是滲進了點點沸水,不安卻溫暖得永遠不想放開。

“殷、殷宇,你、你為什、什麽對、對我這、這麽好?”

殷宇調水溫的手一頓,愣了片刻,随即回答出已經在腦袋裏準備了很久的答案,笑道:“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殷宇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衛一易,在對上衛一易清亮的圓眼睛時又飛快的收回了目光,低頭看着浴缸裏緩緩上升的水面,聲音裏的笑意似乎變得有些勉強:“怎麽突然問這個?”

衛一易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道:“姜、姜靜說,我、我們是同、同性戀……還、還說,你、你喜、喜歡我……”

小小的浴室裏只剩下嘩嘩的水聲,溫暖的亮黃色的燈光卻照得兩人臉色煞白。

“衛一易。”

衛一易聞聲,擡頭去看,卻只見殷宇的臉氤氲在上升的熱汽中,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你害怕同性戀嗎?”

衛一易垂下頭,沉默了半晌,才小聲道:“我、我爸媽都、都說同、同性戀是、是一種病,他們……”

衛一易話還沒說完,就被殷宇打斷了:“那你呢?你覺得同性戀是一種病嗎?你覺得同性戀惡心嗎?你害怕同性戀嗎?”

衛一易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敢看殷宇的臉,聲音幾乎掩在了那嘩嘩的水聲中:“我……我、我不、不覺、覺得是、是病,不、不覺得惡、惡心,可、可是我、我害怕,會、會被很、很多人歧、歧視欺、欺負,我、我怕……”

衛一易的聲音越來越小,小的近似耳語,可在殷宇聽來,一片水聲中,衛一易的聲音卻那麽清晰,清晰得像紮在他心上的一把把刀,痛卻舍不得拔出。

大約是他太過天真,他以為他可以慢慢讓衛一易習慣這樣的感情,讓衛一易離不開他,可是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勇氣面對社會的異樣眼光和指責……有多少段感情,之所以無疾而終,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不能愛了,不敢愛了……若是真的到那一天,他真的能勉強衛一易和他一起面對家人和社會的指責和歧視嗎……他舍得嗎?

他知道的,衛一易從小因為性格像女孩子受過多少欺負,他有多怕那樣的歧視和指責……正因為知道,所以他怎麽舍得再讓他經歷這些……殷宇覺得自己臉上似乎濕潤了,不知是浴室裏水蒸汽太過濃厚,還是眼眶本就濕了……“易易,水放好了,先洗澡吧,洗完澡我們再慢慢說,不要着涼了。幹淨衣服放在旁邊的櫃子裏了,毛巾和浴巾都在浴缸旁邊的小架子上,這裏有小凳子,已經擦幹淨了,換衣服的時候坐着換,浴室裏地滑小心不要摔倒。我先出去了。”

殷宇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衛一易看着殷宇快速從他身邊擦過,雖然他看不清殷宇的表情,雖然殷宇的聲音像是和平時沒有差異,可他就是覺得,殷宇是難過的,很難過……殷宇死死盯着霧氣氤氲的玻璃門裏隐隐綽綽的人影,緊緊捏着的拳頭像是要用指甲把掌心抓破,臉上神情複雜。

他該拿他的蠢兔子怎麽辦?

衛一易洗完澡出來,就見殷宇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正神色淡淡的在手機上寫着什麽,聽見他的腳步聲,立刻轉過頭來對他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來,和平時沒有一點區別:“易易洗完啦,冷不冷?快去床上把被子蓋好,別冷着了。”

似乎總是身體快于大腦,衛一易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就已經聽話的縮進被窩裏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臉來。

和殷宇待在一起久了,已經習慣聽他的話了。

殷宇笑了笑,也跟着坐到床邊,伸手一下一下的順着衛一易軟綿綿的頭發,看着衛一易亮晶晶的圓眼睛,緩緩開口道:“易易,你知道同性戀是什麽意思嗎?”

衛一易一愣,沒想到殷宇突然說起這個,縮在被子裏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答道:“就、就是同、同性/愛、愛上同、同性?”

“同性戀是一種性向,就像是異性戀,無性戀,雙性戀,這些都是一種性向,而性向是天生的,當然也有很多是受後天影響。同性戀不是一種病,在我們國家同性戀一年前才被從精神病名目中剔除,所以接受程度還很低,但是在很多國家,同性戀幾十年前就已經不是精神病了,也有很多國家通過了同性婚姻合法化。”

“而你說的,同性/愛上同性,那不叫同性戀,那叫愛情,和異性戀之間沒有本質區別的愛情。”

“衛一易,我是同性戀,大概是天生的吧,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你覺得我惡心嗎?你害怕我嗎?”

衛一易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便立刻搖頭道:“不、不惡心,不、不怕。”

衛一易以前一直覺得同性戀這件事離他很遠很遠,從來沒想過他的身邊會有朋友是同性戀,他一直覺得這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

可是殷宇卻突然告訴他同性戀是這樣的,和其他人也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喜歡的人是同性而已,更何況這樣的性向還不是由他們自己決定的,他們卻要無辜遭受別人的不理解和指責……就像是他也不懂為什麽周圍人都這麽排斥他一樣……殷宇肯告訴他這些事,是真的很信任他很相信他吧,殷宇真心的對他好,他怎麽能讓殷宇難過呢?

殷宇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些,把手上的汗偷偷抹在被子上:“和我做朋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其他人也當作同性戀,你還要繼續和我做朋友嗎?”

“要!”衛一易這次回答得幹脆利落,沒有猶豫半分。

殷宇看着衛一易清澈得一眼就可以看透的眼睛,半晌沒說話,良久才又問道:“那今天晚上你還要和我一起睡嗎?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就去再開一間房。”

衛一易把手伸出來攥住了殷宇的衣角,急切道:“要、要一、一起睡!你、你別走!”

“好,我不走。”殷宇輕輕握住衛一易伸出來的手,沉默了良久,才神色複雜的把衛一易的手塞回被窩裏給他蓋好。

深夜,殷宇看着睡着後就自動貼過來把腦袋埋在他懷裏睡得香甜的衛一易,無奈的把人圈緊,忍不住低聲嘆氣道:“蠢兔子……”

這件事到底是他卑鄙了……

明明知道這只蠢兔子有多渴望朋友,有多信任他,可他卻偏偏利用了蠢兔子這一點,讓蠢兔子離不開他……蠢兔子過去和其他人打過的交道太少,單純得就像張白紙,他卻是個卑鄙的破壞者,仗着這張白紙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展開,在上面随意書寫着自己想要的文字,将這張紙染成自己想要的顏色……可是,他能怎麽樣呢?

他終究還是放不開手啊……

這麽傻乎乎的蠢兔子他要是放開了,到哪裏能找到第二只啊?

殷宇微微低頭,在衛一易額頭上印下一吻。

我的蠢兔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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