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誡(修)

謝莞瞥着羅嬷嬷,心底只覺得可笑。她又不是吓大的,會怕她一個奴婢的威脅?

她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悠然踱着步子,道:“若不是她做錯了,我也不必讓她重做。我讓她打東邊那口水井的水,她卻躲懶去打了西邊的,我自然要她重打。下人做錯了事,我沒打沒罰,不過好言好語的讓她重新做一次,有何不可?”

淺畫見羅嬷嬷吃癟,便忙回嘴道:“奴婢本就是打了東邊那口水井的水,是姑娘心裏存着偏見,冤枉了奴婢。”

“我存着偏見?”謝莞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譏諷,道:“便是你去東邊那口井走一個來回,也要一炷香的時辰,可你半炷香的時辰就回來了,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她見淺畫白了一張臉,便又看向羅嬷嬷,冷聲道:“羅嬷嬷,若是母親身邊的丫頭做錯了事,母親也都縱着她們麽?”

“這……”羅嬷嬷啞了一張嘴,半晌方道:“既是淺畫做錯了,姑娘管教她也是該的。”

謝莞閉目點點頭,道:“有嬷嬷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她倏的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道:“淺畫這丫頭不僅做事不用心,還喜歡搬弄是非,這樣的丫頭我是不會再要了。嬷嬷這便帶了她回去罷,是留在母親身邊,還是就此發賣了,都聽母親的。”

淺畫一聽,心裏倒生出一絲僥幸來,若是因此能回到夫人身邊去侍奉着,倒是天大的好事。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得謝莞幽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是若是我不要的人,卻能留在母親身邊侍候,只怕旁人會說母親識人不明、獎懲不清,當不好這個家呢。”

羅嬷嬷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徹骨的恐懼,這個四姑娘真是了不得,只短短幾句話,便将處置淺畫與李氏當家的能力捆在了一起。如今話說到這裏,淺畫這丫頭竟是留不得了!

她微微躬身,半是無奈半是嫌惡的看了淺畫一眼,咬着字眼道:“姑娘放心,夫人定會給淺畫尋個‘好去處’的。”

淺畫聽了,當即便癱在了地上,連聲哭喊着“姑娘饒命!奴婢再不敢了!”

羅嬷嬷緊皺了眉頭,她是一刻也不願在這裏多呆了,見淺畫遲遲不肯起身,只得硬拽了她走了。

等到淺畫的哭聲遠了,再也聽不見了,謝莞才松了松自己的脖頸,道:“今日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翌日,謝莞一大早便起了身,足足在房間裏關了一個上午,才心滿意足的推開了門。

顏秀本在院子裏灑掃,見謝莞推門出來,忙笑着迎了上去,可走到一半,她便笑不出來了。眼前這個蓬頭垢面、滿臉墨汁又笑得詭異的女子,當真是她家貌美如花的四姑娘麽?

她張了張口,支支吾吾道:“姑娘,您這是……”

謝莞微微俯身,将一沓紙塞在她手裏,挑眉道:“你把這個送到老爺那裏去,就說我把《女誡》抄完了,讓他派人送到東宮裏去,免得誤了時辰,惹得殿下生氣。”

“哦。”顏秀聽說是要送到東宮裏去的東西,自然不敢怠慢,忙雙手捧了,遲疑着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還有,”謝莞猛地想起什麽來,笑着囑咐道:“若是老爺問起來,你就說我右手受了傷,字跡沒有尋常那麽娟秀。也不必讓我重寫,重寫也是這樣。”

顏秀回過頭來,重重的點了點頭,見謝莞沒什麽多的囑咐,才忙不疊的朝着宋同的院子走去。

謝莞望着她的背影,一手插着腰,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顧遲,看姑奶奶不惡心死你!

顏秀一路走到宋同的書房前,門外侍候的小厮聽聞是四姑娘的《女誡》抄好了,便忙去禀了宋同,一刻不敢耽擱的帶了顏秀進去。

宋同正提筆寫着折子,見顏秀進來,也不擡眸,只悠然問道:“四丫頭這麽快就抄好了?”

顏秀道了聲“是”,又補充道:“姑娘知道是殿下要的,自不敢拖延,從昨日回來到現在,一直躲在房裏抄呢。”

宋同将筆放在筆架子上,舒了一口氣,道:“四丫頭還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也算是不錯了。”

顏秀不知該回什麽,只恭恭敬敬的道了聲“是”,便将謝莞抄好的《女誡》遞了上去。

宋同伸手接過來,他靠在椅背上,随手取了盞茶吃着,才把目光挪到那《女誡》上去。

只見他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剛開始還能壓着性子看看,到後面便再也支撐不住,只将茶盞放在桌上,整個人都挺了起來,快速的翻動着紙張,發出“噼啪”的聲響。

“這就是她寫的?”宋同怒目看着顏秀,沉聲道。

顏秀遲疑着點了點頭,道:“是。”

“她不是寫了一手的簪花小楷嗎?這是什麽?這字是狗爬出來的嗎?”宋同幾乎忍不住把這本子《女誡》扔在顏秀臉上,他強壓着怒火,道:“你去和她說,讓她重寫一份!”

顏秀漲紅了臉,低眉結結巴巴的把謝莞囑咐她的話重複了一遍,小心翼翼道:“姑娘就是這麽說的……只怕奴婢勸不動她……要不老爺您親自和她說?”

我親自說?怕是神仙老子說的她也不聽!

宋同腹诽着,自從四丫頭從顧遲房裏出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固執的要命,還認死理,更奇怪的是,連太子殿下和燕離都護着她。

宋同思忖着,捋了捋胡須,這倒也是個機會,若此次太子殿下雷霆震怒,責罰了她,便說明昨日太子殿下的确是因着她的孝心,這才護着她些。

若是太子殿下不與她計較,那便是四丫頭當真入了殿下的眼,他倒更不必得罪她了。

宋同想着,只覺得自己聰慧的緊,便勉強收下了謝莞抄好的《女誡》,打發人送到了東宮裏去。

東宮之中,顧遲剛沐浴完畢。

他松松垮垮的披了一件玄色的常服,露出脖頸處雪白的肌膚,他擡眸見三九進來,便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在案幾前的竹席上坐下來,揚手倒了盞茶放在唇邊,道:“何事?”

三九見他頭發上的水汽未幹,水珠順着發梢滴落下來,沾濕了他肩頭的衣衫,忙取了帕子遞給他擦着,道:“殿下,宋府送來了四姑娘抄好的《女誡》。”

顧遲眸子微動,将帕子放了下來,擡頭看向三九。

三九忙從懷裏将那《女誡》掏出來,遞給顧遲,道:“殿下請看。”

顧遲伸手接過《女誡》,目光順着纖長的手指滑過,輕輕的落在那些沾染了墨跡的紙上。他面上仍是淡淡的,可眉頭卻微不可聞的蹙了起來,使得眼眸顯得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将那《女誡》扔在案幾上,像是有些疲憊似的,閉目揉了揉眉心。

三九湊上前去,只微微瞥了一眼上面的字,就倏的将目光縮了回來,像是被灼燒到似的。這麽醜的字,殿下還能看這麽久,真是讓人佩服至極。

他分明記得,之前某位大人上的折子只略潦草了些,殿下便給他扔了出去,還罰他抄寫一百遍《蘭亭集序》來着……

如此看來,宋家的四姑娘倒真是不一般。

三九想着,低聲問道:“殿下,是否還給宋家,讓四姑娘重新抄寫一份?”

顧遲半阖着眼,嘆了口氣,道:“罷了,只怕她再寫,還有更難看的字等着孤呢。”

三九無奈的應了聲“是”,他不得不承認,還是殿下有先見之明。依着那四姑娘的性子,若是讓她重寫,還不知她會生出什麽事來。

他想着,忍不住問道:“殿下,小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顧遲略垂了眸光,道:“講來聽聽。”

“是”,三九恭敬道:“為何殿下對宋四姑娘如此寬縱?燕世子也是,那日竟改了口,幫四姑娘撒謊。可小的記得,從前殿下與燕世子待四姑娘并不是這樣。”

他言罷,打量着顧遲的神色,試探着道:“小的不過是好奇,殿下若是不便,不理會小的便是。”

顧遲沉默着,薄薄的唇卻漸漸抿成了一抹冷峻的弧度,他的手微微蜷縮着,半晌,才将案幾上放着的一支匕首握在了腰間,他目光缱绻的望着那支匕首,緩緩閉上了眼睛。

想來,燕離是和他一樣,發現宋婉像極了阿莞,這才不惜為了她,違背了自己的本心。

“還有一事”,三九打斷了他的思緒,“派人去找謝由的人說,近日在宋家附近見過一個神似謝由的人,只是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确定是不是謝由。”

顧遲聽着,驟然睜開了眼睛。

他回過一雙寒氣逼人的眸子來,道:“派人去跟着宋府的四姑娘,她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都要和孤彙報。事無巨細,一字不差!”

“是!”三九心中雖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幹幹脆脆的應了下來。

顧遲見三九走遠了,才斂了眸子的寒意,眯了眯眼睛,将視線凝在那本《女誡》上。

宋婉,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三九:好尴尬啊,這話怕是不當講。。。感謝在2020-05-25 22:45:22~2020-05-27 09:25: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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