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盈袖(修)

汴京城本就繁華富庶,七夕節更是熱鬧非凡,街上到處都是穿着考究、妝容精致的女子,她們或是三三兩兩挽手而行,或是數人聚在一起,有的在小攤前随意挑選着,有的圍坐在河邊放着荷花燈,還有的相互嬉鬧着,可無論如何,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坦率明媚的笑意,讓人不忍心打擾。

街上早裝點了喜鵲樣的花燈,有巧思些的小販還搭了葡萄架子,吹了牛郎織女的糖人,吸引着顧客的目光。

謝莞用力閉着眼睛,呼吸着屬于汴京城的早晨所獨有的熙熙攘攘的氣息。她雖是在西京長大的,卻也喜歡汴京的這份繁華,它不是富貴浮華,反而更像是人氣,是生活,是普普通通的人在普普通通的一天裏,所能過出的最真的滋味。

宋姝、宋嬛和宋昭走在前面,謝莞和宋媪緊跟在他們身後,幾個人一時停在小攤前看看,一時又向前走走,倒是難得的臉上都帶了笑,沒了平日裏的拘謹。

謝莞瞪大了眼睛四處搜索着,想瞧瞧周圍有沒有像是謝氏舊部的人。若是實在沒有,她便只能想法子溜到沈府那裏去瞧瞧,看看有沒有線索了。

忽然,她看到面前有個黑色的人影閃過,她不覺心頭一跳,直直的便朝着那黑影的方向跑去。可那人動作極快,她還沒追出去幾步,那人便沒了蹤跡。

她正蹙了眉焦急的四處查看着,便聽得後面傳來一個女子的尖銳的聲音。那女子“哎喲”了一聲,好像柔弱無骨似的,可嗓音卻尖利的緊,尾聲高高的上揚着,劃破了大街上的喧嚣。

四周的人們都不覺停下了腳步看着,就連周圍擺攤子的小販,也都忍不住探出了一顆腦袋來。

謝莞不由得回身,只見宋昭正白了一張臉,急急的給那女子賠着不是,大約是他方才走得急了,沖撞了那女子。可那女子卻倨傲得很,頗有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她身邊跟着的侍女更是仗着主子在,大聲的啐罵着,連口水都要唾到宋昭的身上去了。

宋姝是大家閨秀,從小學的便是禮儀規矩,卻沒人告訴過她該如何應對這樣潑辣的女子。她見那女子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當即便紅了一張臉,卻踟蹰着不敢上前,只任由那女子罵着宋昭。

宋嬛本就不願沾手這些,她見那女子難纏的緊,便悄悄的瑟縮在宋姝身後,只等着她罵完了,自然也就可以走了。

倒是宋媪眉頭緊蹙,下意識的走上前去,護在宋昭身前。她張了張口,還沒說什麽,便被那女子的聲音壓了下去,她再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半晌都插不上話。她死死的盯着那女子,急了一頭的汗,恨恨的咬着唇,道:“你……你……”

謝莞見狀,擔心宋媪吃了虧,便顧不及去找那人的身影,只匆匆趕了過去。

她猛地紮進了宋媪和那女子中間,驕傲的揚着頭,從戰略和戰術上鄙視着對方,冷笑道:“這位夫人,便是我弟弟沖撞了你,也是無心之失,你罵也罵過了,他賠禮也賠過了,你又何必這樣不依不饒的?”

“你是什麽東西?我們家夫人何等金貴,豈是你草草賠個禮便能算了的?”那女子只冷冷一笑,只一個眼神,她的侍女便張口罵起來。

謝莞凝着眉,眯了眯眼睛,道:“能有多金貴?整個汴京城裏的貴女,再沒有似你家夫人那般的教養的,高門大族也絕不會用你這般瘋狗似的丫頭。依着我看,所謂的夫人至多不過是……”

妾室兩個字在謝莞看清楚那女子容貌的一瞬間,哽在了她嗓子裏。

她怔怔的望着那女子,半晌,猶疑着道:“盈袖?”

那女子的背瞬間僵了僵,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似的,全身微微的顫抖着,她咬牙切齒的擠出兩個字來:“放肆!”

她身旁的侍女有些害怕謝莞的威勢,可見那女子氣成這樣,只得硬着頭皮道:“混賬東西,誰給你的膽子喚我家夫人的名諱!”

謝莞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緊緊抿着唇,就這樣盯着那女子的臉。

不對,這女子分明就是盈袖,可是當年謝家滿門抄斬,盈袖又怎會好好的站在這裏?

見謝莞看着自己,那女子不由得從腳底生出一抹寒意來,直蹿到腦門裏去。謝莞看着自己的目光太過熟悉,可自己分明是沒見過她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看着自己的時候,自己竟會覺得害怕,甚至是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你到底是何人!”那女子硬聲問道,她看着謝莞的眼睛,不覺就生出了怯意,話說到一半,舌頭便絞在了一起,險些咬着自己的舌頭。

謝莞只是微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臉盯出個窟窿來似的。

那女子見謝莞不回答,只當謝莞是知道了她的底細,瞧不上似的。她心中倏的升起一股子邪火,再顧不得許多,只提高了嗓門,恨不得讓全汴京城的人都聽見,道:“你們幾個若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今日的事也就罷了。否則……”

宋昭年輕氣盛,他握緊了拳頭,忍不住道:“否則如何?”

那女子輕笑一聲,轉眼便有四個彪形大漢圍住了宋昭等人,他們各個身材魁梧,長相兇悍,好像毫不費力的就能把宋昭等人捏死似的。

“蕭家,只怕你們得罪不起罷?”那侍女幽幽道。

宋姝和宋嬛聽說這女子是蕭家的,早已吓得茫然無措,幾乎等不及的便要和謝莞、宋昭等人撇清關系,她們齊齊向後退了一步,惶恐不安的盯着那女子看。

“哪個蕭家?”宋昭不死心,忍不住問道。

那侍女并着四個大漢都嘲弄的笑起來,道:“汴京城裏有幾個蕭家?”

蕭家……原來是蕭家麽?謝莞苦澀的想着,痛苦瞬間充斥了她的全身,若不是她咬緊了牙關,只怕都要倒下去,可她還是護在宋昭和宋媪身前,輕笑着道:“蕭家又如何?”

可她心裏卻明白,今日若是不打一架,只怕難以收場了。可若是當真打了,只怕明日宋同就要被蕭家拉去責罵,最後倒黴的只怕還是宋昭。

謝莞正為難着,便聽得人群外響起一聲低沉的男聲:“孤倒不知道,蕭家已經只手遮天至此了。”

謝莞回過頭去,只見那男子倒背着手,一身玄色衣衫打理得紋絲不亂,連一絲褶皺也無,他眸子清冷,配着涼薄的唇、飛揚的眉,卻宛如春日勝景,驚豔得讓人移不開眼。

“顧遲?”謝莞有些驚異。

那女子一見之下,已戰戰兢兢的跪了下去。

可她的侍女卻是個不開眼的,她強撐着一口氣,道:“你又是何人?”

顧遲周身氣息凜冽,淡淡道:“讓你主子來問,你怕是不配。”

那女子已是急了一頭的汗,見侍女還待繼續問,忙低聲叱道:“沒眼力的東西,快跪下!”

侍女當下便回過味來,急急跪了下去,将頭低低的埋下去,連聲喊着“奴婢萬死!”

顧遲懶怠理她,只看向那女子,只見她已戰戰兢兢的跪到在了地上,規規矩矩道了聲“殿下“,全然沒有了方才潑辣的樣子。

顧遲掠過她的臉,像是看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很快的收回了目光,沉聲道:“盈袖,別以為做了蕭映寒的外室便如何了,若是孤要你死,蕭家也護不住你。明白麽?”

“妾身明白。”盈袖雙目含淚,嬌聲回答着,人已是吓得癱軟在了地上。

“滾!“顧遲言罷,便見那侍女急急把盈袖拽了起來,她們正要離開,便聽得顧遲清冷的聲音,利如刀刃:“做蕭家的狗未必比做謝家的人容易”。

而活着,未必也就比死了容易。

圍觀的人們見盈袖等人走了,也就漸漸的散開來去,只剩下宋家姐弟還站在原地。既是顧遲救了他們,若是不道聲謝便離開,似乎也不合禮數。

宋姝走上前去,剛要開口,便見顧遲略過了她,直直走到了謝莞身前。宋姝面上有些讪讪,恨恨的看着謝莞。

宋媪見謝莞低着頭,絲毫沒有要上前的意思,便只得走上前去,屈膝道:“多謝殿下相救。”

顧遲冷着一張臉,只略略颔首,目光卻越過宋媪,凝到了謝莞的臉上。他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微光,長眉微微蹙着,淡淡道:“四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這話分明是個問句,既是問句,便由着我拒絕了。顧遲,這可是你自找的。

謝莞眼中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她裝作無辜單純的模樣,張了張口,猶豫着看了宋媪一眼,道:“這……大可不必罷。”

宋媪會意,也急忙賠笑道:“殿下恕罪,實在是不合禮法,男未婚女未嫁的,怕是不好。”

顧遲沒說話,只是背在身後的手指一頓,便轉過身去,大步朝前走了。

謝莞松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慶祝“劫後餘生”,便見侍衛三九已出現在了她面前,他伸出手來,恭恭敬敬的道了聲“姑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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