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容郡主
待衆人都入席坐好,朝陽長公主方笑着問肅國公:“有容那孩子怎的還不見出來?”
肅國公一臉寵溺的望着她,道:“就來了。有容雖頑皮,卻也不敢讓你這個壽星等着。”
他說着,輕輕拍了拍掌心,只見衆人頭頂上搭好的涼棚轉瞬便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綢布,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卻并不覺得憋悶,想來是用料不菲。
人們見驟然黑了下來,不覺驚異,有膽子小些的貴女,幾乎忍不住驚嘆出聲,又連忙捂了嘴,免得在長公主面前失儀。
周遭都是黑的,只在遠處的湖面上出現點點燭光,就像是漫天的星光,游走在銀河之中。映襯着湖面上粼粼波光,隐約可見一艘木舟朝着岸邊緩緩的劃過來。那木船上玉立着一個女子,她身姿纖瘦窈窕,雖看不清容貌,卻也知道是難得的佳人。
衆人的目光都被那女子吸引,只見她從木舟上款款走下來,手中捧着一個圓形的東西,一根根彩色的小蠟燭插在上面,散發着如星子般的光彩。
不知從哪出現的侍女們裝扮成尋常百姓的模樣,簇擁在那女子身後,一邊拍手,一邊清唱着“祝您生辰快樂”,也不知是從哪來的歌謠,竟是大楚沒有的,但旋律卻是悅耳上口,沒唱了幾句,全場的人便也都跟着輕哼起來。
那女子在朝陽長公主面前停下,盈盈一拜,将那圓形的東西舉到長公主面前,笑着道:“母親生辰快樂!”
長公主頓時便紅了眼眶,感慨萬千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生日蛋糕,有容有心了。”
肅國公輕輕撫着她的背,笑着安慰道:“你整日念叨着想吃生日蛋糕,還想聽人家給你唱生日歌,如今都實現了。”
長公主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笑着道:“是啊。有容真是個好孩子。”
原來,方才那女子便是長公主和肅國公的獨女,徐有容。
長公主仔仔細細的看着那蛋糕,似是舍不得,半晌,徐有容才催促道:“母親若再不許願,只怕蠟水就要流到蛋糕裏去了,倒沒法吃了。”
長公主這才許了願,又一口氣将蠟燭吹滅了。
周遭瞬間暗了下來,徐有容輕輕拍手,便有人将涼棚上挂着的黑色幔帳取了下來,轉眼便從深夜走到了白晝。
衆人都忍不住驚嘆,啧啧的感嘆着徐有容的巧思。
謝莞也不覺勾了唇,有容這丫頭一向是古靈精怪的,能想出這樣一遭,也在她意料之中。從前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有容便常和她念叨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男女平等,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做官讀書、經營買賣;或是男子不許納妾;夫妻二人只生一個孩子便很好,就算是不要孩子也沒什麽;再不然就是天上有可以飛的雞,很大,人都可以乘坐,無論你想去哪裏,轉瞬便能到之類的。
她當時覺得頗為新奇,每每聽得津津有味,拉着她再多講些東西。據有容說,這些都是她母親朝陽長公主從小給她講的故事,潛移默化的,她便全記下了。
長公主告訴她,男女在一起只有兩情相悅才能結為夫婦,不拘那個人身份地位如何,要的便是相愛二字。若是她一時半會碰不到那樣的人,便可踏踏實實在家裏待着,就算是養她一輩子也成。
對于這一點,徐有容深以為然。這些年來都未曾聽說有容成親,想來是她還未遇到那個對的人。
徐有容為人克制冷清,看人看事都帶着三分冷眼旁觀的冷靜,與謝莞那樣火熱的性子全然不同。
謝莞本以為她們是合不來的,只是因着徐有容是顧遲的表妹,才與她多走動些。卻沒想到,她們二人會結為密友,如果不是她死去,只怕她們會是一輩子的知己。
謝莞正想得出神,便聽得蕭瑤光柔軟親和的聲音:“有容妹妹當真巧思,世人将我們姐妹二人并稱為’汴京雙姝’,有今日這一遭,姐姐才知道我竟是不配的。”
徐有容杏眼微瞪,冷笑道:“側妃娘娘客氣了,父親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并沒有什麽姐姐。”
肅國公無奈,打圓場道:“哪個要做你親生姐姐了?你喚太子殿下一聲表哥,側妃娘娘便是你的表嫂,你還不該喚聲姐姐麽?”
徐有容冷着一張臉,淡淡道:“這麽說來,我的确有個姐姐,只可惜,阿莞已經去了。”
這話顯然是說蕭瑤光是側妃,并不配做她表嫂,更不夠格喚她一聲妹妹。
若是給了旁人,怕是早已面紅耳赤、羞憤難當了,可蕭瑤光涵養極好,她只是淺淺笑着,連眉頭都沒皺,很自然的說道:“郡主說的是,只有謝姐姐才配稱郡主一句妹妹的。”
徐有容的唇緊緊抿着,眼裏閃過一絲悲恸,半晌,方強忍着不滿,淡淡道:“只怕阿莞若在,也不願意你喚她姐姐。”
她言罷,也不管蕭瑤光是何反應,便徑自走到了長公主近旁坐下。
衆人皆有些面面相觑,徐有容雖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可蕭瑤光的出身也并不差。她父親是當朝丞相,文官之首,姑母是皇後,即便在謝家最鼎盛的時候,蕭家也是可與謝家分庭抗禮的。而她自己不僅是蕭家嫡長女,更是太子側妃,自是尊貴無比的。
徐有容這樣,貌似有些過分了。
肅國公見蕭瑤光怔在當場,忙賠笑道:“小女無狀,自小被寵壞了,還請娘娘勿要介懷。”
長公主卻只是淺淡的笑着,道:“都是孩子們的事,你個老頭子摻和什麽呢。”
長公主只輕飄飄的一句,便将此事定了性,若是蕭瑤光因此而不悅,也不過是孩子氣罷了。
謝莞暗自感嘆,長公主果然厲害。她曾經聽徐有容說過,長公主本是不屬于這裏的人,她是二十多年前才來到這裏的,原來是什麽世界五百強的白領。
謝莞雖不知道什麽是世界五百強,更不知道什麽領子的顏色有什麽講究,但聽上去是挺厲害的了。以前她覺得長公主說自己不屬于這裏,聽上去挺奇怪,現在想來,大約也和她的境遇差不多了。
果然,蕭瑤光面上有些讪讪,強笑着道:“郡主快人快語,我自不會放在心裏的。“言罷,便回身坐了下來。
她輕瞥了顧遲一眼,只見他泰然自若,仿佛剛才受辱的根本不是他的側妃一般。蕭瑤光不覺攥緊了攏在袖中的手,半是怨憤,半是無奈的從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只是一瞬,她便又恢複了溫婉的笑容。
謝莞感念徐有容對她的維護,便一直目光灼灼的跟随着她,只盼着能找到機會,和她說上一兩句話。可直到宴席結束,徐有容都沒有擡起過頭來,她一直靠在長公主身側,眉眼之間都是寂寥,好像提不起什麽興致似的。
謝莞知道,有容一定是想到了她們從前的日子,心裏難受。其實謝莞也難過,可有容是郡主,可以肆意的表達自己的情緒,她卻不行。她現在只是庶女,若是在長公主的壽宴上表露出不悅的情緒,只怕是要為人指摘的。
宴席結束,謝莞斂了心緒,亦步亦趨的跟在宋媪身後,快要出長公主府的時候,她聽見周遭有貴女忍不住小聲問着: “素來聽聞太子殿下與側妃是青梅竹馬,想來情分不同常人。可今日側妃受辱,太子殿下竟一句話都沒說,真是奇怪。”
謝莞靜心聽着,感慨這貴女八成是還未出嫁,不懂得夫妻間的情趣。料想大約是他二人吵了架,正生着氣也是有的。
有人猶疑着道:“三年前我曾有幸見過太子殿下與側妃一道出席宴會,那時他們倒全然不似如今這樣,雖不算親熱,卻時常說幾句話的,聽說是因着太子妃的事,他們生出了嫌隙……”
嫌隙?顧遲看着蕭瑤光和眼珠子似的,能生什麽嫌隙?
謝莞腹诽着,未及細想,便又聽到有人問道:“有容郡主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他們從前不是關系很好的麽?怎麽今日當衆卻讓側妃下不來臺?”
有知道些皇家秘辛的人搶着回答道:“你不知道,自從太子妃薨了,郡主便和太子撕破了臉。郡主和太子妃是閨中密友,據說當時太子妃出了事,她還親自去東宮裏鬧了一場,後來便不再與太子說話了……”
再後面,謝莞便聽不真切了。她緊咬着唇,肩膀忍不住微微聳動着,有容竟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而她當年那樣決絕的自盡,卻沒有考慮到有容會有多痛苦,她還是太自私了。
正想得出神,便見她們一行人都停了下來。
謝莞一擡頭,只見她們已走到了長公主府外,原是李氏見到了忠勇侯夫人,便停下來笑意盈盈的和她敘話。李氏拉了宋姝在身側,離謝莞她們幾人有十步遠,只能看到她們在笑,卻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麽。
當然,謝莞對于她們的談話內容也全然不在意。她心裏想着的只有有容一個人。等到下一次見面,她一定要想法子告訴有容,其實她還在。
“四表妹!”
謝莞聽到有人喚她,便回過頭去,只見燕離本是站在顧遲身側,似是見到了她,便急急的跑了過來。
謝莞的目光越過燕離,停留在顧遲身上,只見他沉着臉,靜靜的看向這裏,可不知怎的,謝莞卻覺得,他看的人就是她。
莫非因着上次的事,顧遲認出她來了?可是不應該啊,上次她掩飾的很好。
她正覺疑惑,便見蕭瑤光出現了在她的視野之中。她站在顧遲身邊,望向顧遲的目光滿足而快樂,散發着炯炯神采。
一對狗男女,看了辣眼睛,還折壽!
謝莞嫌棄的白了他們一眼,匆匆避過頭去,見燕離正站在她身前,便擠出一抹笑來,道:“表哥尋我何事?”
燕離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目光清澈堅毅,望向她的時候,一如當年那個溫和的少年,道:“你方才說的話,可當真?”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