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夏末清晨的陽光透着淡淡的清潤氣息, 就如她的聲音。
許知顏放好課本,坐正後他對視了一眼,細長的眉眼彎了起來, 眼角像剪開似的燕尾,上揚着。
程冽聽到這聲程老師, 笑意更甚了。
蔣飛雙手撐在講臺上, 唠唠叨叨的講着高三應該如何度過, 如何備戰高考。
可是蔣飛的聲音落在程冽的耳裏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此刻腦子裏只有許知顏這個人。
比起他的驚愕,她似乎很鎮定, 坐在位子裏很認真的聽蔣飛說話。
程冽的目光在許知顏的側臉上流連了好一會, 他心裏有太多問題,只是現在他沒辦法直接問她。
他第一次覺得一節課四十分鐘是那麽難熬那麽漫長。
她沒有和他提過會轉學到恒康的事情,她好像早就知道他是高中生了, 可就算轉學,又怎麽會這麽湊巧的來到他的班級?
但和這些疑問比起來, 湧上心頭的欣喜更讓程冽難以集中精神。
他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許知顏了。
在醫院陪床的日子很難睡個好覺, 程孟飛動彈不了,前陣子又簽了很多訂單, 許多事情需要他來回的去跑。
有時候晚上累到睡不着,他躺在醫院準點發放的家屬躺椅上, 睜眼瞥着窗外的月亮。
梅雨過後晴天居多,一天比一天熱, 月光似乎也一天比一天明亮。
他時常會想起許知顏, 想到那天她在便利店前吃方便面的可愛模樣,想到她在他車上睡着後的寧靜模樣,想到最後一次見面, 她倚在陽臺上,目含笑意的送他。
其實當時站在樓下,他沖動的想,要不要上去再多說一句話,比如留個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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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理智戰勝了沖動,他和許知顏似乎也沒到這種程度。
七月底左右程孟飛出院,哪兒都去不了,只能在等休養,花圃裏的生意都是程冽在左右,每年春夏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時候。
他曾送貨路過過許知顏的小區,那天是個深夜,他送完,故意繞路從她小區前的路走。
街道上人煙稀少,店鋪都打烊了,她的小區也只有零星幾盞燈火亮着,其中就包括她的房間。
她應該是開了書桌上的臺燈,所以光不是很強烈。
他就坐在車裏很慢的抽了一支煙,盯着她的窗戶看了一支煙的功夫,十二點二十分的時候她熄燈了。
他猜她可能剛寫完一套試卷,或者花了點時間看她喜歡的故事書,再或者她在數她收集的卡片。
想到卡片,他有幫她留心過,李叔的孫子很愛吃方便面,他就哄着小孩讨要了裏頭的卡片。
當時程揚看到那些卡片,很難得的開口問他說:“哥哥,能送我嗎?”
他笑了,果然啊,小孩子都逃不開這些,哪怕程揚比其他孩子更早熟一點,興趣愛好都是電器數字圖形這種。
他沒有送給程揚,說這是他在幫一位姐姐收集的。
程揚沒再說話了,第二天開始用紙筆自制卡片。
再後來他沒有刻意繞路去過她那邊,他覺得這種行為不是很妥當。如果她是許知顏,不太熟悉的一個異性三番五次深夜在自己家樓下盯着自己的窗戶,實在是不妥當。
他也沒有接到過許知顏的電話。
有時候七想八想着,就會想,他手機在許知顏身邊放了一個星期,她有存下他的號碼嗎?如果存了,她會打給他嗎?
但她能有什麽事情需要打給他?
一邊反駁着一邊又想,她之前說過要請嚴愛吃飯,他可以幫她聯系嚴愛。
可最後都沒有,他和許知顏沒有再偶然的遇到過,沒有任何聯系。
那時望着許知顏的眼睛,他能感受到她也是想再見到他的,但可能萍水相蓬,這種願望不是很強烈。
慢慢的,他就接受了現實,想着算了吧,就這樣吧,如果高三一年結束了,他還會這樣頻繁的想起她,那他就試着去找她。
許知顏就像掉入他平靜生活裏的一粒石子,一開始是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随後她慢慢的下沉,落入湖底,不輕不重的鑲入了柔軟的泥土裏,下雨時她在,起風時她還在,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雲翻湧,她始終都在。
程冽以為當他決定算了的時候就可以忽視她,可當許知顏突然出現在教室的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其實那天當他決定送她花時,他就淪陷了。
他希望許知顏能開心一點,能多一些十七歲該有的朝氣,也希望能有什麽東西留在兩人之間,能表達一些他的想法。
他沒有過戀愛經驗,從小到大也沒有真情真意喜歡過其他女孩子,所以當時還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哪樣顧慮她的感受,會不自覺的為演唱會準備,會很想見她。
但現在見到許知顏,他都懂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也不知道到底喜歡這個女孩什麽,只是他的目光大概再也落不到別的女孩身上了。
……
許知顏上第一堂課的感受是節奏有點快,蔣飛也喜歡講拓展題,照理來說每個學期開頭的內容都不太會難,但蔣飛直接給提升了個度,重點高中和普通高中确實存在教學上的差別。
而且難以相信,第一節 課就發卷子了。
下課鈴響起,程冽還沒來得及和許知顏說一句話就被蔣飛叫去發卷子,好不容易分完,又有同學說拿到的是空白的,沒有其他剩餘的卷子,他沒辦法,只好趕緊跑出去找蔣飛。
匆匆回來時快臨近上課,而坐在他和許知顏前面的嚴愛正歪着身子,手肘撐在許知顏的桌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許知顏是外座,他是裏座,還好他們是最後一排,靠近後門,不然他每次進出都得讓許知顏讓位。
嚴愛握着許知顏的手,激動了好一陣,“剛剛看到你真的驚呆啦!你怎麽突然轉學過來?還是這個班诶!報名那天怎麽看見你?你的手好像一點疤痕都沒留诶,真好,我還一直念着你,我讓阿冽去找你,他說沒你聯系方式,你有手機嗎?我們留個號碼吧?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和你說,學校裏的紅燒小雞腿味道真的一絕!”
坐她邊上的季毓天大喇喇的靠着牆,他踢了一腳嚴愛的凳子,說:“你嘴上裝了機關|槍啊?慢慢說不行?”
程冽整理着桌上的卷子和下節課要用的東西,但注意力都在許知顏那邊。
只聽許知顏說:“家裏的意思,所以才轉到這邊,我前些時間發燒了,那天就沒來。手機的話,我沒有。”
那就是湊巧吧,轉到這個班級。
程冽在試卷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嘴角微微勾起。
嚴愛說:“那我們真的很有緣分!我好開心啊,終于可以有人陪我一起玩了,這個班你看看,只有五六個女生,那幾個只想讀書,我也處不來。一天到晚只能面對我身邊這個白癡,無趣的要死。”
季毓天嗤笑了聲,“白癡說誰呢?”
“白癡說你!”
嚴愛下意識的回答,說完才發現被他套路了,氣急敗壞的打他。
兩個人鬧騰的動靜很大,震的許知顏和程冽的桌子都動了,恒康用的課桌是雙人連體的那種。
程冽兩手握住桌子往後拉了一下,借力也把椅子挪了挪。
程冽看向許知顏,低聲道:“他們經常這樣,你習慣了就好。”
許知顏輕輕笑了,點頭說:“知道了。”
程冽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上課鈴響了,他又開始覺得這十分鐘未免太短暫,他都沒來得及好好和她說幾句話,明明她就坐在他身邊,離他這麽近。
……
後來幾節課後的休息時間程冽都沒和許知顏說上話,嚴愛要拉着她一起上廁所,給她介紹學校,蔣飛又把她叫去辦飯卡,還有她報名那天缺的課本也有了,讓去拿。
直到上午最後一節課,體育課,他終于和她說上話了。
體育課算得上他們高三唯一能放松的課程,這兩年教育局開始注重學生的體育鍛煉,架上恒康的校長本就支持學校加強體育鍛煉,體育課成了所有老師都不敢搶的副課。
跑了兩圈熱身後,體育老師讓學生去拿運動器材,說是這節課要計數跳繩,完了還要扔鉛球。
中午的陽光還是烈的,跳完繩後大家都下意識的往樹蔭下靠,只剩體育老師的幾名愛将在那邊扔鉛球,嚴愛就是其中之一。
季毓天在邊上看着她,時不時逗一下她。
上百年的香樟樹下,許知顏吃驚的問程冽,“嚴愛她很會扔鉛球嗎?”
程冽笑笑說:“別看她瘦,但是她力氣特別大,初中的時候練過體育。”
“看不出來……”
兩個人望着前面,程冽低頭,漆黑的眼眸掃了她一眼,因為剛剛跳繩,她出了汗,額角的細發像水草一樣黏在額頭上,陽光下,她的眼睛像琥珀一樣晶瑩通透。
靜了一會,程冽用很随和的語氣問她:“你之前怎麽沒和我說你要來恒康?”
說到這個,許知顏慢悠悠的說:“如果我去随大,我想我會和你說的,程老師。”
她又拿這個打趣他。
程冽低低笑着,“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猜啊。”
“猜不着。”
許知顏說:“你不願意猜的話,那我就不說了。”
程冽妥協了“那……是八月之之前嗎?”
“是。”
“最後一次補習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了?”
“嗯。”
“那我大約差不多知道了。”
一共就那麽幾次,看演唱會那晚他告訴她670考的随大,她沒什麽反應,那就是那個星期吧。
許知顏說:“在這裏面試的時候知道的,你的競賽喜訊在長廊上挂着。不過你居然是盧州中考第一。”
那是蠻早的事情了。
程冽點頭說:“運氣好。”
“運氣好……嗯…….”許知顏笑。
程冽想起最後一次見面時,她說的再見,現在想來挺有深意的。
他剛開口問她,許知顏卻擡眸看向他,早一步開口道:“程冽,你今天見到我,覺得開心嗎?”
陽光穿過樹葉,斑駁的光落在她臉上,微風一動,光影也随之浮動,但她的眼眸好像格外堅定,這樣不疾不徐的,輕緩有力的問他。
程冽淺淺的笑了一下,目光也變得柔軟許多,墨黑的瞳仁裏倒映出許知顏的臉龐,明澈動人,像春日裏最幹淨最堅韌的花。
許知顏聽到他很低的說:“開心,很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13 17:33:25~2020-08-14 18:3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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