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許知顏沒有回答程冽是因為那一刻她不知道怎麽接這話。

如果她直截了當的問程冽是不是真的在追求她, 也許他們在那天就會在一起,但她沒有這麽說。

雖然她和程冽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但她對程冽這個人的性格很有把握, 他能這麽說多半是在試探她的想法,是在暗示他的心意。

他當時說完, 許知顏心跳都快了幾分, 她覺得很滿足和愉悅, 但下一秒還有別的情緒占領了她,是迷惘和害怕。

他們也不過十七八歲,還沒真正嘗到生活的滋味, 還沒經歷過人生的大風大浪, 如果她和在程冽在一起,他們能在一起多久?

她不知道以後程冽會不會在性格上有很大的變化,就他現在的性情而言, 許知顏相信他會始終如一,體貼溫柔。

可她要的不是一時沖動的新鮮, 也不是三兩年的青春年華, 她自己都做不到對未來的承諾,她怎麽去要求程冽。

她也害怕當她滿心投入後, 有一天會和程冽分道揚镳。

但她看着程冽倚在欄杆上,微風拂過他的衣袖, 斑駁的陽光下雙眼漆黑如耀石,他凝視着她, 眼裏只有她, 那樣溫柔低啞的說話,她便很難克制住自己。

他抓住那片葉子時候也徹底抓住了她的心。

許知顏一個人拉扯了很久,她喜歡程冽這件事應該只有她和程冽知道, 她沒打算告訴別人,包括嚴愛和季毓天。

那天之後,程冽對她和以前一樣,他沒有再說過暗示的話,和她的關系也保持的恰到好處。

那些細節的溫柔和明目張膽的體貼他都不吝啬,卻又不會讓她感到壓力和不舒适。

就這麽暧昧了一個多月。

許知顏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程冽對她的好,但又喜歡他注視着自己,關心着自己。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很讨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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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下定決心和程冽在一起是因為一件小事。

是十一月中旬,深秋初冬,盧州的秋冬并不溫柔,狂風大作,風馳雷電。

周五晚上她回到家,風大的連傘都不好撐,淋了一身雨,到家時許志标已經回來了,和往常一樣,一個在廚房忙活一個在客廳看電視。

吃完晚飯,于豔梅從她卧室裏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她讓她試試。

許知顏看到這個顏色,目光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她看着于豔梅固執又冷漠的眼神,心底忽然湧上一陣不耐煩。

于豔梅遞羽絨服的手還在半空中,她說:“穿上看一看。”

算上前面兩次,這是許知顏第三次反抗了,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推衣服。

她個子比于豔梅要高,垂眸看着她,氣勢不輸于豔梅。

許知顏說:“不想穿。”

于豔梅對于她的想法是感到不可思議的,許知顏從來沒有抗拒過她,從來沒有說過不字,她偏執的認為許知顏有什麽資格反抗他們?

于豔梅是從不退步的人,她說:“現在就試。”

“我說了我不想。”她的聲音輕而冷。

見兩個人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許志标趕緊過來勸和,他扶住于豔梅的肩膀,軟聲道:“別動氣,剛吃完飯呢,知顏她應該是這幾天有考試,繃太緊了。來,衣服給我,我和知顏說,你去準備洗澡吧。”

于豔梅本就是個話不多的人,看了幾眼許知顏轉頭回了卧室。

許知顏剛要回自己房間,許志标叫住了她,深深嘆口氣說:“知顏,和爸……和我聊一聊。”

她和許志标很少說話,聊天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兩個人站在陽臺上,外面風是風,雨是雨,冷風刺骨,卻吹不散許知顏眼裏的漠然。

許志标捧着這件羽絨服,又連連嘆了好幾口氣,他說:“你就讓讓她吧,一件衣服而已,當時我就和你說過了,她啊……受的刺激太大了,人變得很執拗。”

許知顏凝視着這震風陵雨,神情沒有太大波瀾,許志标的話更是和兩年前如出一致。

許志标說:“讓讓她,好不好?知顏……”

許知顏沒回答,也沒有接受那件羽絨服,她回到房間裏,和之前一樣,做作業刷題。

很久很久,直到深夜她才放下筆,擡頭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冽送她的那盆充滿朝氣的花卉。

它的生命裏很旺盛,修剪過後開了好幾撥花,都快入冬了,它仍開着。

她又想起程冽,他在演唱會上問她喜歡黑色的發箍還是藍色的發箍。

一個不怎麽熟悉的人都知道怎麽去尊重對方,為什麽她所謂的家人不知道。

她回想起從記事開始的種種,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是她了,別的小朋友都有喜歡做的事情,她沒有。她的生活永遠是名次,成績,獎項,她卑微的希望能用這些換父母真心實意的喜歡她。

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她悲哀的發現,這世上其實沒有人真的在意她。

從前是讨好,現在是順從,她一直被丢棄被替代,但凡許志标真有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他也不會對她說,讓讓于豔梅吧。

她要讓多久,順從多久?穿許墨光喜歡的類型的衣服,用她喜歡的黑色用品,考她曾經想去的大學,那她自己呢?

她的人生又是從哪一刻開始變得這樣可以任人擺布?

許知顏盯着那盆花坐到了清晨,天微亮時,風雨斂了,露出秋冬溫暖的陽光,光芒從東邊一絲絲的張開,含苞待放的花蕾迎着光,十分緩慢的盛開。

許知顏滾着喉嚨,倔強的沒有流一滴眼淚,她維持着死板的作息時間,像被奴役慣了一樣,六點,準時去洗臉刷牙。

又是月半,于豔梅要去廟裏燒香,而這一天是許知顏的生日,他們不記得,不在意。

她已經很久沒過過生日了,生日蛋糕從小到大也就吃過那麽幾回,有時候她自己都忘了生日這回事。

偶然聽同學說起生日,看她們相互祝福,她才會想起自己的。

這一天,許知顏也忘記了,直到家裏的電話響起,程冽的聲音出現在電話的那頭。

許知顏沒有手機,所以把家裏的電話給了他們三個,季毓天和程冽從來沒有打過,嚴愛在周末時打過幾次。

所以程冽打電話過來,許知顏以為程冽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他在電話那頭猶豫了半天。

許知顏問了好幾遍,最後逗他說:“你再不說,我挂電話了?”

程冽斟酌着說:“你今天方便出門嗎?”

他記得,她爸爸每個周日要回廠,每個月中旬她媽要去寺廟,所以他想她應該出的來的。

許知顏覺得程冽是想約她,也許還有嚴愛季毓天,她說:“出的來。”

程冽說:“要不要一起吃飯?”

“吃飯?就我們兩個嗎?”

“嗯。”

許知顏剛笑了兩聲,只聽程冽又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我……我正好也沒什麽事,雨也不下了,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她的笑慢慢僵住,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日歷,今天是她陽歷的生日。

她問程冽:“你怎麽知道的?”

“上次填家庭信息表格看到的。”

看到了,留意了,記住了。

許知顏握着電話,盯着日歷久久說不出話。

程冽說:“如果你要留在家裏過,不方便的話就不出來,我也就是随口問問。”

“沒有。”許知顏說:“家裏不過生日,我們可以一起吃飯……不過程冽……”

“嗯?”

許知顏向上擡了下眼皮,她淺淺吸了口氣壓下喉嚨裏的酸澀,故意問他:“那你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啊?”

程冽在那頭低低笑了,說:“有。”

許知顏快要溺斃于這份溫柔裏,她笑着說:“去哪吃啊?”

“你想吃什麽?”

許知顏知道他的,他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不像季毓天和嚴愛。她問過他自己學習那麽忙,為什麽還要裝大學生補習,程冽說因為缺錢。

他對她沒有隐瞞,很直白的說家裏的情況,雖然缺錢但也不是很糟糕,這兩年他的父親打理花圃是賺的,只是之前賠掉的還沒還上,他做家教是為了賺點生活費。

許知顏說:“去吃碗面吧,不都說生日要吃長壽面嗎?”

程冽應該在想去哪家面館,片刻,他說:“可以啊,我知道一家的面很不錯。”

“地址呢?”

“有點偏,沒有公車能到,你要打車嗎?”

“不然呢?你要接我嗎?”

許知顏這話是開玩笑的,但她沒想到程冽說:“好啊,我接你,你下來吧。”

許知顏瞳孔猛地收縮,“程冽……”

“我在你家小區外面,就上次停車的地方,你一出來就能看見。”

“你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

許知顏覺得這肯定是假話,她不信,她說:“是嗎?”

簡單的一個反問讓程冽妥協了,他笑着說:“就一個多小時吧。”

許知顏也妥協了,很輕的說:“那你再等我十分鐘,我換個衣服就下來。”

程冽說:“不着急,你慢點兒,別忘記帶鑰匙,也別穿太薄的外套,今天還是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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