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祈言睡着, 陸封寒站在卧室窗邊跟文森特聯系,才知道事情并不像搜救人員說得那麽簡單。

“指揮,你一失蹤就失蹤這麽久, 讓我以為你沒死在反叛軍的炮口下,反而成就了星際海盜人生的光輝頂點, 弄死了你!”

文森特嚎了幾句, 卻不再廢話,直接抛出了消息。

“民用星艦被星際海盜劫持, 于躍遷通道中爆炸這件事,成了導火索。其實這件事說穿了,也就是那幫子星際海盜半吊子文盲,業務能力不足,不知道在躍遷時不能輕易開火動武, 但這成了主和派攻擊主戰派的一個關鍵點。”

陸封寒看着窗外的夜色,“虛化星際海盜的實力,在聯盟公民心裏埋下恐懼的種子?”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星網上到處都是關于星際海盜實力的信息流,楓丹一號被襲的事被重提, 還有各種老舊視頻, 總之一句話,星際海盜就像一把鍘刀, 懸在所有人的頭頂上, 一個不小心就會落下來,殺人見血。”

文森特語氣複雜, “你懂,大家都是羊,在草原上快樂吃草, 突然一只豹子跑出來,咬死了幾只羊,剩下的羊茫然又害怕,不是說二十年前就沒豹子了嗎?問題又來了,現在豹子有多少,厲害不厲害,有沒有進化?越是未知,越是恐懼。”

陸封寒:“有沒有人提議,讓遠征軍先停戰,調派兵力,回防勒托?”

“必須有啊!還不止一小撮人這麽提,不少人都覺得反叛軍這麽厲害,打了這麽多年都沒打出個結果,不如先回來打星際海盜,打完再繼續去打反叛軍,中央星系和勒托不容有失。”

文森特話在舌尖滾了兩圈,還是說了出來,“還有不少人提議,調查當年陸鈞将軍提交的相關報告,重新核定戰功,并針對星際海盜卷土重來,給民衆一個交代。”

陸封寒:“陸鈞在天穹之鑽廣場的雕塑沒被人推了?”

“沒有沒有,這還不至于。”

“不至于,但也快了?”陸封寒眼神微眯,“星際海盜劫持星艦這事,主和派自導自演的幾率有多少?”

幾秒後,文森特回答:“百分十八十。我為我推斷的數據負責。”

說是百分之八十,還自己為自己的推測負責,陸封寒卻了解文森特——言下之意,就是百分之百了。

陸封寒不怒反笑:“還真是好手段。前線連敗,勒托兩次遭遇星際海盜,安逸已久的聯盟民衆怕是覺都睡不好了。再加上輿論鼓吹,每個人都會變成驚弓之鳥。等最後一根稻草壓下來,克裏莫就能順應民意,輕輕松松,一腳把聶懷霆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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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現在高強度信息流的弊端,聯盟版圖太大,沒人會真的去前線實地考察,說多了,假的也變真的了。”文森特有點暴躁,“聶将軍一系前前後後一個月,已經被換下了三十幾個要職,差不多一天一個。陣地一個被搶,後面就再守不住,我都能想象現在克裏莫肯定睡着了都會笑醒!”

陸封寒借了文森特的比喻:“你覺得一頭豹子,被故意放在羊群裏,肆無忌憚,還會再想被趕回去嗎?”

“當然不想!”

陸封寒冷嘲:“這個道理,是個人都懂。”

又聊了幾句,文森特問:“指揮,等你回前線了,你的雇主怎麽辦?到時候勒托肯定人心惶惶的,安全系數斷崖下跌。”

陸封寒轉向卧室門,好一會兒沒說話。

許久才開口:“他不會留在勒托,會有人接他離開。”

文森特坐在情報部門,對祈家鬧出來的事不算一清二楚,卻也知道個大概:“誰接他?祈家靠不住,他媽媽那邊還有人嗎?如果沒有,我們這邊照顧照顧?”

陸封寒:“不用,他應該是‘那邊’的人。”

文森特一驚,甚至傳來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響:“不可能!他年紀多大?十九歲?剛剛成年啊!”

不過很快,文森特又反應過來,“他媽媽是科研工作者?是‘那邊’的核心成員?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如果他是以核心成員直系親屬的身份列入了‘那邊’的保護名單,真正的個人資料必然有密級,輕易查不到。”

“這只是我的個人推斷。”陸封寒問起,“勒托什麽地方方便做礦石檢測?”

“你從荒星上帶了礦石回來?”文森特回答,“礦石檢測當然是圖蘭!聯盟第一敗家子名頭不是虛的,他們那裏的礦石檢測裝置,第九代了吧?全勒托應該找不出更高的了。我們學校的好像還是第六代,老破舊,每次一開機,能抖落三顆螺絲釘。”

陸封寒發出疑問:“差三代?”

文森特努力保住母校尊嚴:“指揮,你別小看這三代,一代八百萬星幣,三代就是兩千四百萬星幣!我第一軍校勤儉持家,省了兩千萬星幣!”

陸封寒:“窮也要面對。”

文森特長長嘆了聲氣,又期待:“指揮,礦石怎麽樣?有發財前景嗎?”

“不是我帶回來的,是祈言。”陸封寒故意停了停才接着道,“他說,如果能拿到一千六百萬星幣,他分我一千五百萬。”

好一會兒沒動靜,文森特才小聲說了句:“有人養了不起?有人給錢了不起?一夜暴富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

陸封寒心情好了不少,結束話題,“我去看看祈言睡着沒有,踢沒踢被子。對了,主和派進展太過順利了,你留意留意,後面還有沒有別的勢力在推波助瀾。”

“是!”應下之後,文森特琢磨琢磨,覺得不對,“等等指揮,卧室都恒溫的,踢被子有什麽——”

通訊被挂斷了。

陸封寒給自己的行為作出注解:文森特太過聒噪。

他去到對面,輕輕打開祈言的卧室,裏面燈關着,能聽見平穩的呼吸聲。

明顯已經睡着了。

莫名的,陸封寒有些懷念在荒星上,祈言裹着他的外套,格外依賴地枕在他的大腿上,像是靠近他、挨着他,就不會再害怕了一樣。

小撒嬌精。

陸封寒立在黑暗裏,背靠着牆,望着床的方向,就這麽靜靜看了許久。

祈言回學校當天,先是被夏知揚上上下下打量了四五遍,确定人好好的才算完,還順帶誇了陸封寒,說他這個保镖當得不錯。

等葉裴和蒙德裏安來了,祈言有些無措地看着直掉眼淚的葉裴,求助地望向陸封寒。

陸封寒心道,看着她哭完不就行了。

還好葉裴淚腺不算發達,哭了兩分鐘就沒哭了,問了祈言和陸封寒的經歷後,又感謝陸封寒:“要不是你在爆炸前提醒我們啓動逃生艙,說不定我們都死在躍遷通道裏了。”

陸封寒回答簡短:“應該的。”

葉裴又失落:“上次楓丹一號說是星際海盜誤入停用的躍遷通道,幾下就被消滅了倒還好,這次竟然在勒托門口劫持星艦!我爸媽已經開始緊張了,說到處都是星際海盜,讓我最近都少出遠門,我原本還想過幾天去沃茲星找鉑藍玩兒的。”

陸封寒提醒:“最近确實不适合出遠門,你就當現在是海盜活躍期。”

葉裴對陸封寒的話總是不由自主地信服:“好吧,那我先不到處跑了,跟鉑藍另約個時間。”

蒙德裏安最先注意到陸封寒帶來學校的礦石:“這是?”

祈言:“從我們降落的荒星上帶回來的,我覺得應該很有用。”

葉裴也聽過不少關于挖礦的事情,立刻激動道:“走走走,我們去鑒定!”

一時間,去礦石鑒定中心的人,就從兩個變成了五個。

這件事傳到圖蘭的內網交流區,有人潑冷水。

“——真以為一夜暴富這種事誰都能遇到?每年聯盟不知道多少人申請礦石鑒定,也沒見有幾個賺回鑒定費用的。”

“——祈言不是姓祈嗎,還這麽缺錢?學那些星際流浪者撿石頭做白日夢?哦,也對,他家裏好像不喜歡他,他爸更喜歡那個繼子吧。”

“——看了前面說的,是有故事?”

等到了鑒定中心,祈言将礦石遞給負責鑒定的老師,在旁邊等結果。

被葉裴科普了一大堆挖礦挖出絕世稀有礦的傳奇故事後,鑒定結果還沒出來,夏知揚已經開始暢想:“祈言,要是這個礦石很珍稀,聯盟獎勵你一百萬星幣,你怎麽花?”

祈言想都沒想:“分九十萬給陸封寒。”

夏知揚一怔:“那要是獎勵了一千萬星幣呢?”

祈言毫不猶豫地回答:“再分九百萬給陸封寒。”

夏知揚看了看祈言,再看看陸封寒,忍不住靠祈言近了一點,小聲道:“祈言,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眨左眼!”

說完,還一臉緊張。

陸封寒聽完整句話,心想,當我耳朵聾?

不過有低頭勾唇笑起來。

也不怪別人懷疑祈言是被威脅。

這時,做鑒定的老師開門出來:“比對結果出來了,這種礦石屬聯盟未發現的種類,而且內部結構很有意思。”

葉裴出聲:“老師,有意思是哪方面有意思啊?”

她知道這些專業老師們的共性。

搞礦石的老師,看見個顏色不常見的也會覺得“這石頭有意思”,就跟植物學的老師看見什麽花花草草都覺得“有意思”一回事。

鑒定老師說得詳細了些:“我初步判定,內部結構應該指向能源方向,你發現這種礦石的行星具體位置知道嗎?”

陸封寒看向祈言,祈言果然點了點頭,把在小型星艦上一眼掃過的立體星圖在個人終端上标了出來。

沒馬上拿到結果,幾個人倒也不失望,跟鑒定老師約好了時間,下次再來。

等從實驗室忙完,祈言離校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了。臨近校門口,陸封寒突然停下,将祈言擋在身後,眼風淩厲:“誰?”

沒想到走出來的會是江啓。

他相比一兩個月前,明顯消瘦了很多,頭發略上,有些陰郁。

陸封寒沒動,依然把祈言藏自己身後:“什麽事?”

“沒什麽事,只是聽說你回來了,來看看,打個招呼。”江啓神情遺憾,“為什麽星艦爆炸都沒死呢?”

陸封寒皺了眉。

江啓又笑道:“我剛說錯話了,哥千萬別怪我。”

“真實年齡十九了吧,這個年紀了,還學不會人話,看來聯盟這麽多年的基礎教育,并沒有教會你當一個人的必備技能。”陸封寒擡擡下巴,善意提醒,“如果實在學不會,不用勉強自己。”

江啓臉上挂着的笑慢慢消失,恨恨盯着兩人。

陸封寒懶得再理他,帶着祈言走了。

上了車,見祈言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陸封寒挑唇:“怎麽,在看什麽?”

祈言誇獎:“你很厲害。”

陸封寒心想,這四個字确實動聽。

“哪裏厲害?”

“罵人很厲害,”回想起前兩次陸封寒罵人的句子,祈言得出結論,“你很會罵人。”

陸封寒無奈:“我這是為了誰,嗯?”

祈言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倒是清楚,他想了想,去抓陸封寒的手。

陸封寒沒個防備,被抓了個正着。

明明祈言沒用什麽力氣,偏偏半點掙脫不開。

整條手臂的神經集體歇業,一點反應也給不出。

很快,他被引着,指腹觸上了祈言的側臉。

燈光下,祈言奇怪陸封寒為什麽不動作,疑惑地提醒:“給你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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