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梅捷琳幾個帶隊出發去巡視星域後, 指揮艦上清淨了不少,唯一令陸封寒不太順心的,就是洛倫茲時不時地會來找祈言問些亂七八糟各種問題。
大半跟動力系統相關, 但動力系統太過複雜,還是無數次更新修補疊加起來的難度, 幾句話根本講不清楚, 祈言多數時候會跟着洛倫茲去技術部,實地動手操作。
于是, 技術部的人發現,連着兩三天裏,他們見到陸封寒的次數比以往半年還要多!
連葉裴都悄悄跟蒙德裏安嘀咕:“怎麽有種回到圖蘭學院的感覺?指揮跟着祈言同進同出,祈言在實驗室挖數據,指揮就在一邊等着, 等祈言的事做完了,兩個人再一起離開。”
她眼風示意,“看, 現在祈言在調試動力系統的數據,指揮在旁邊批文件。”
蒙德裏安頭發剪短了不少, 露出額頭, 清爽許多,他點頭贊成, 眼裏透出懷念:“确實很像。”
揉了揉幹澀的眼睛, 葉裴又忍不住道:“不過祈言真的太厲害了,竟然連動力系統都會修!我堅信在圖蘭時, 祈言肯定掩蓋了真實實力!”
蒙德裏安:“應該沒有,可能只是圖蘭沒有他展露真實實力的機會。”
“也對,在ISCO設備室, 祈言不是還攔截過反叛軍入侵總部內網嗎,”葉裴又來了動力,“我也要努力!我可是未來聯盟最厲害的科學家之一!就是不知道戰争結束之後,圖蘭會不會保留我的學籍,讓我繼續回學校上課。”
勝利總是帶給人希望。
陸封寒坐在一旁,斷斷續續地聽見葉裴和蒙德裏安的對話,不由朝祈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能看見側面,祈言身上的制式襯衣依然寬松,可以看出腰線細瘦,他正在跟洛倫茲說着什麽,旁邊還有兩個技術兵拿着記錄板飛快記錄。
不知道那兩個人問了什麽問題,洛倫茲直接飄了一個白眼,祈言神情沒什麽變化,應該是放慢了語速,讓兩個技術兵将內容記下來。
跟以前一樣,明明看起來冷淡疏離,實際卻很是耐心。
就在陸封寒準備收回視線時,卻發現,祈言幾乎是習慣性地朝他的方向望過來。
兩人的視線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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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言像是一驚,飛快偏頭,還十分故意地挪步,改為了背對。
陸封寒失笑。
覺得可以跟祈言聊一聊什麽叫“欲蓋彌彰”。
通訊響起,陸封寒接通,聽見了梅捷琳的聲音。
“指揮,這裏通訊信號不太好,我就不給你撥視頻了!”
陸封寒對下屬的秉性知道得一清二楚:“換發型了?醜?不敢給人看?”
“你在我旁邊裝了監控器?肯定還不止一個!”梅捷琳有點難以啓齒,最後自暴自棄,“沒換,就我自己手欠,準備修兩刀,沒想到一刀下去,我左邊的公主切被剪瘸了!反正現在在太空瞎晃蕩,沒人看見,就是沒剪瘸!”
她說完,飛快轉移話題:“對了指揮,我是來報告,我這裏發現了天然蟲洞,以前被小行星帶擋着,才沒被找出來,這次我偶然繞到了另一邊,就被探測器發現了。”
陸封寒吩咐:“天然蟲洞又是在小行星帶,很危險,做完标記和記錄就退出來,小心,別把命賠進去。”
“知道了。”梅捷琳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漂了兩天,滿肚子的話沒人說,拉着陸封寒就止不住聊天的沖動,“指揮,我發現你這次回來,有點變了。不太明顯,你自己也可能沒發現,你以前對‘死亡’有種鈍感。”
陸封寒沒切斷通訊,難得耐心地聽梅捷琳往下說。
“最明顯的就是,每次在模拟駕駛艙打架,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不管是我是龍夕雲還是随便一個誰,心率都會蹦一下,那是本能裏對死亡的畏懼,誰都不想死不是嗎?”
“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你剛剛竟然會順口提醒我小心別死了,要不是隔太遠,我都得看看是不是有誰頂替了我的上官!”
陸封寒不否認梅捷琳說的話。
他對死亡确實存在鈍感,只是平時難得表現出來,大概也只有文森特梅捷琳幾個人才能察覺出。
這個問題第一軍校裏的老師提過,上一任遠征軍總指揮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一個士兵,最重要的不只是要不畏死,更要貪生。
不畏死讓你悍勇向前。
而貪生,讓你于險境中謀求活路。
從技術部離開,陸封寒問祈言早餐想吃什麽。
大清早,祈言就被洛倫茲拉來修系統,雖然沒有明顯的時間參照物,但人會疲憊、會感到饑餓,陸封寒看現在是上午九點過,已經是祈言平時吃早飯的時間了。
祈言沒多思考:“我想吃星花菇面。”
陸封寒捏捏他的耳垂:“好幾天了,吃不膩?”
祈言轉開視線,兩秒回答:“吃不膩,”
答完,耳垂上的癢感還沒散。
他以前雖然怕疼,但似乎也沒有這麽敏感。可現在,陸封寒的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
任何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被他在心裏一遍遍反複琢磨回味。
想到在白塔時,和伊莉莎說過的話,祈言究其原因——這就是喜歡嗎?
這應該就是喜歡。
兩人去了廚房。
陸封寒一邊接通訊,處理了兩條後勤的申請,一邊井然有序地做面條。他身上還穿着軍服,制式嚴肅,不過袖子挽了幾疊,領口解開,一雙白手套随意地塞在口袋裏,露出幾寸白。
祈言的記憶裏,幾乎沒有過類似的畫面。
他站在一旁,看得專注,想将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記下來,供以後回想。
吃完早餐,陸封寒拿藥,又倒了水給祈言。
藥量已經從最初的一大把,減到現在的只吃半片了。
祈言一口咽下:“對了,伊莉莎說,如果等會兒的測試裏,我體內的各項激素和化學物質分泌水平正常了的話,就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減藥到現在,祈言的戒斷反應不算嚴重,最明顯的應該是黏人了很多,不過陸封寒還是擔心:“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沒有特別的感覺,我的情緒好像一直就沒有別人那麽豐富,比如夏知揚或者葉裴,他們的情緒就很豐富。”
祈言思索,“不過我在回憶起新年那天,跟你一起去天穹之鑽廣場跨年,開心的情緒很清晰,我覺得我應該是恢複了。”
陸封寒知道祈言不是故意,但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撓在了他心尖的癢處。
想起那場雪:“嗯,那天我也很開心。”
七月二十八號晚上,指揮室裏,陸封寒正在和聶懷霆通話。
視頻畫面中的聶懷霆比成立日當天蒼老許多,鬓角甚至染了星霜,在陸封寒面前,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态:“情況怎麽樣?”
陸封寒:“還行。第一軍團和第七第八軍團都不算反叛軍精銳,不過一個月不到,接連剿滅了三支部隊,反叛軍不會容我再這麽‘放肆’下去。”
聶懷霆睨他:“他們不容你,你就不放肆了?”
“我可沒說這樣的話。”陸封寒矢口否認,“不過遠征軍展現出如今的戰力水平,反叛軍那邊不會毫無應對。很大可能,下次面對的,不是最新型武器的攻擊,就是三四支軍團的合圍。”
“擔心?”
“沒什麽擔心的,軍人的職責便是戰鬥。”陸封寒舉重若輕,“終歸是要打的,早打晚打,沒多大區別。”他轉而問道,“勒托怎麽樣?”
聶懷霆捏了捏褶皺的眉心:“霍奇金作為曾經的聯盟上将,身居要職數年,居心之下,他知曉和掌握的機密,不比我多,卻也沒有少到哪裏去。這導致勒托被反叛軍控在手中,就像一座四周臨海的孤島,不能獨用武力,只能另辟蹊徑。”
想起在圖蘭學院發生的槍殺事件,陸封寒腳後跟并攏,語氣雖然差不多,細聽卻添了幾分嚴慎:“統帥,遠征軍會盡最大努力牽制住反叛軍的大部分戰力。萬望勒托這顆‘天穹之鑽’,不要熄滅在黎明之前。”
聶懷霆深深看着陸封寒,鄭重應下:“知道了。”又嘆息,“是我們這一輩不争氣,才要你們跟着憂心。”
陸封寒搖頭:“時勢所趨,非一人之禍。您說您那一輩不争氣,我們這一代也沒争氣到哪裏去,誰也不用指責誰,況且,現在的聯盟還需要您保重。”
他清楚,對成立日遭受的襲擊、以及後續退守奧丁星的事,聶懷霆一直心懷愧疚。他不好勸得太明白,只能這麽說上幾句。
聶懷霆許久才開口:“你說話跟你父親的風格很像。放心,勒托一日未收回、反叛軍一日未滅,我是不會死的,死也要等能瞑目的時候再死。”
沒再回話,陸封寒腳後跟輕輕一碰,行了一個略顯懶散的軍禮。
聶懷霆點點手指,笑罵:“你啊,真該被拉回第一軍校,把禮儀課重新上一遍。”
陸封寒照例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态:“我還有事,不陪您聊了。”
等通訊挂斷,破軍詢問:“将軍,您記憶出現了錯誤,您接下來沒有具體日程安排。”
陸封寒坐回自己的椅子,回答破軍:“很明顯,這是人類的一種話術。”
他亮起虛拟屏,将日歷調出來,盯着上面顯示的數字,許久沒動,思考着什麽。
安靜的指揮室裏,破軍再次詢問:“将軍,您在看什麽?我通過攝像頭分析了您視線的落點,并沒有任何特殊,可是您已經看了六分鐘了。”
陸封寒沒答,問他:“梅捷琳他們明天是不是都不在?”
破軍:“是的,按照幾位艦長傳回的進展報告,明天都無法回程。”
“埃裏希明天輪休?”
“是的。”
“埃裏希輪休,文森特就會很忙。”
“按照‘工作量守恒’定律,是的。”破軍很好奇,“将軍,您在籌劃什麽?或者,星歷217年7月29日這個日期很特殊?”
陸封寒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軍服外套往外走:“沒錯。”
不知道他是在肯定“籌劃什麽”,還是在對“這個日期很特殊”表示認同。
二十九號,祈言在技術部待了五個小時,現場架構了一個檢測工具,能夠在短時間內,精準篩查出動力系統損壞區的具體數據點,避免了技術部的人每次都要在浩如煙海的數據流中去艱難尋找。
這個工具做出來後,技術部的人只想把祈言供起來,甚至鬥膽生出了想去跟陸封寒搶人的想法。
不過想起陸封寒天天跟進跟出、守得嚴嚴實實的姿态,又被迫打消了心思。
見祈言忙完,葉裴有些奇怪:“祈言,今天指揮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
她手上端着一杯咖啡,正處于用咖啡續命的階段,基本杯子一見底,人就跟着升天。
祈言手指發酸,交叉着活動了兩下,回答葉裴:“他說他有事要處理,處理完會過來接我。”
等祈言往外走了,葉裴又喝了口濃縮咖啡,苦意在舌尖炸開,她突然想到,指揮現在還是祈言的保镖嗎?如果不是,那兩個人依然同進同出——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祈言離開技術部,金屬門向兩側滑開,他快走了兩步,出了門,卻沒有看見想見到的那個人。
腳步驀地緩了下來。
雖然伊莉莎告訴他,檢測結果已經完全正常,他的情緒恢複了,但祈言還是延續了之前的習慣,分析自己的情緒——
是失落。
沒有看見陸封寒,知道應該是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失落。
祈言發現,陸封寒已經讓他養成了太多習慣。
而這些習慣已經被時間融進了身體裏。
恍然間,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祈言又驀地想起,曾經看過很多論述“愛情”的文章,但文字的表達太過抽象,他尚不能理解。
而現在,他探索一段關系中存在的情緒,只覺有柔軟無刺的藤蔓輕輕纏在了他的腕間,牽着他的心神。
很奇妙的感覺。
這一刻,他很想見到陸封寒。
且他很确定,并非是減藥的戒斷反應時湧起的不安驅使的,而是,單純地很想見到那個人。
只是見到,就會很開心。
“破軍,将軍在指揮室嗎?”
破軍的聲音從他配置在右手的個人終端上傳出:“首席,将軍在您的休息室裏。”
祈言疑惑:“我的房間?”
破軍:“是的,将軍為您準備了午餐。”
祈言沒有多想,沿着陸封寒帶他走過的路線回了房間。
房間裏,陸封寒見祈言回來,端出溫着的一碗粥,用金屬勺敲了敲碗沿:“該吃午飯了,星花菇粥,你嘗嘗能不能吃。”
清楚祈言的挑食,陸封寒用詞不會用“好不好吃”這樣的詞彙,而是很直接——能不能。不過他還是很有信心,祈言不拒絕星花菇的口味,熬粥對技術含量要求不高。
祈言确實忘了午飯這件事,在框架和數據構成的世界裏,他很容易忘記飲食和睡眠。不過這時,嗅到食物的香氣,他忽然有些餓了。
接過陸封寒遞來的勺子,祈言在一旁坐下,嘗了一口,咽下去後,又吃了一口。
陸封寒挑眉,知道以後除了星花菇面,星花菇粥小嬌氣也是吃的。
所以在勒托時,并非他廚藝技能存在缺陷,而是食材跟不上。
量剛好符合祈言胃口的大小,吃完後,祈言淡色的薄唇多了兩分血色。
将餐具收到一邊,陸封寒問祈言:“在技術部累不累?”
“不累,我依照以前看過的資料,做了一個小工具,以後他們維修動力系統效率會提高一點。”祈言想說自己手指有點酸,要揉一下,但時間隔了不短,已經不酸了,只好作罷。
陸封寒這時才拿出一張薄薄的白紙。
祈言看見紙張,眨了眨眼——遠征軍為高效和方便存檔,很少會使用到紙張。
等再看一眼,祈言看見上面寫有字跡。
字跡是陸封寒的,他認得。
陸封寒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九號,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在勒托簽過一份合同。”
祈言點了點頭。
他有些不知道陸封寒是要說什麽。
當時重傷的陸封寒從治療艙中醒過來,滿是戒備。後來,他用一千萬星幣的治療費,讓陸封寒簽下了合約,承諾在兩年的時間裏,保護他的人身安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這是他當時在陸封寒昏迷的那兩三天時間裏,想出的唯一辦法。
現在,時間剛剛過去一年。
祈言指出:“按照合約,還有一年時間,明年七月二十九號才會到期。”
陸封寒手裏的紙遞了過去:“給你。”
祈言接在手裏,紙面上的字跡鐵畫銀鈎,內容很熟悉。
“合約,”祈言念了最上面的一行字,看了看陸封寒,接着往下念,“自星歷217年7月29日起,乙方保護甲方的人身安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時限,終生。到期後,合約解除。薪酬,允許、允許我的墓碑,與你的墓碑并列。”
而在乙方的位置,陸封寒已經簽上了名字。
和最初的合同上一樣的橫豎重,撇捺張狂,筆劃間鋒銳逼人。
祈言猝然擡眼,看向陸封寒。
“将軍……”他的尾音有些抖,可他卻又不确定為什麽會抖。
他只覺得心跳在加快,有什麽情緒要沖出來一般。
陸封寒回應他:“我在。”
他面部線條硬挺,眉眼是俊朗的,多年的前線生涯将他琢成了悍然的匪氣,而這份強硬在祈言面前,俱柔和下來。
祈言執着地望向他,問他:“你知道如果這份合約成立……你知道這份合約的意義嗎?”
“我知道。”
陸封寒當然知道。
他同樣明白一年前的今天,他簽下的那份為期兩年的合約,對于祈言來說,到底存在怎樣的意義。
當時他不解,祈言為什麽會将寫着合同的白紙對折,小心放進一個密碼盒了。
他現在明白了。
那是祈言在掙紮着,想竭力嘗試,能不能再在這個世界上活兩年——
日日都承受着旁人難以感知的痛苦和混亂,卻依然未曾輕易放棄。
雖然陸封寒至今不明白,祈言為什麽會選擇自己。
但他想,他懂,他懂得祈言的心情。
祈言眼睛微澀,他手指捏緊薄薄的紙面:“那你……合同期限……”
他思維混亂,連完整的意思都無法表達出。
可陸封寒聽明白了。
“你想問我什麽?”
祈言視線與他相觸,将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時間太長了,要是以後,有一天,你發現我會讓你感到疲憊,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怎麽辦?”
“沒有怎麽辦,也沒有想象。”陸封寒看着他略顯倉皇的目光,語氣輕且堅定,“祈言,你叫我‘将軍’,我就可以一輩子做你的将軍。”
祈言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麽。
他只覺陸封寒深刻的眉眼中,揚起一陣風暴,将他卷入其中。
他無措出聲:“将軍——”
“噓,乖,聽我說。”陸封寒将人擁在懷裏,抱着人,順勢靠到了牆上,脊骨抵着,單手攬了祈言的背,視線定在某一處。
“我很貪心,我不想只有一年,兩年也不夠,才七百二十天,怎麽夠?所以我設置了時限,雖然我認為,一百年,三萬六千天,仍是太少了。”
陸封寒說着話,感覺自己身體裏湧起某種灼燙情緒,無法平息,讓他想駕駛着殲擊艦,去小行星帶中穿梭無數遍來消解。
他想到梅捷琳說的,他對死亡存在鈍感。
“我獨來獨往慣了,前面十年,或者從十一歲開始到現在,十八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我不存錢,撫恤金沒有受益人,早早想好了墓志銘,設想過未來死亡的場景,很久以前就做好了為聯盟赴死、為群星舍命的準備。
可現在——我變了。
因為你。
我不想死在漂浮的星艦殘骸中,也不想死在某一顆行星上,更不想在粒子炮下被揚成灰。
我有了想見的人,只要還剩一口氣在,都一定要爬回來見一面的人。”
祈言指尖輕顫,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抓緊陸封寒的衣擺:“是我嗎?”
“是你。”
父母在他年少時去世,多年混跡前線,讓他對死亡坦然而無畏懼。同時,他沒什麽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也沒想過名留青史。
他活得從來随心所欲,這世界上,也沒有誰是非他不可,有時會有自己不過是太空中一粒浮塵的寥落感。
他心知自己對祈言的意義,相反,祈言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
祈言,是那個錨點。
那個絆着他、令他輕易不讓自己死去的錨點。
陸封寒嗓音帶笑:“所以,要簽名嗎?在合約上簽下你的名字,按照聯盟法律,這份合約即時生效。”
祈言簽了。
每一筆每一劃都落得慎重。
簽完,盯着兩人并排在一行的名字,祈言不禁怔然,下意識地分辨和确認,這段記憶是真實的。
陸封寒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不确定是真實還是虛構?”
祈言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扣住,連錯幾步,祈言就感覺自己被抵到了牆面上,還能察覺到陸封寒用手擋了擋,避免他的背撞上金屬牆。
還未站穩,眼底驚訝尚在,陸封寒擒住他的下巴,不容拒絕的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