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時栀聽到父親時遠航的聲音有些不悅,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今晚還有事,就先不回去了。”
“有事?你能有什麽事?”
這話說得她好像廢物一樣。
如果是平日裏的時栀, 肯定會陰陽怪氣地來一句,“跟男朋友滾床單,算不算事?”但是考慮周修謹就在旁邊,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 語氣盡可能溫柔可愛,“信號不好呢, 我先挂了。”
“別給我裝,你今晚要是不回來,明天我就找人把你綁回來。”
時栀鼓起腮幫, 有些不高興地挂斷了電話, “小吳,等會兒回家一趟。”
周修謹微微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
時栀目送周修謹上了另一輛車,她低頭看了一眼發紅的腳踝, 心裏湧上一股暖意。
回到時家, 時栀走路疼得很, 本來準備上樓先給傷口處理一下,坐在沙發上等了她很久的時遠航突然叫住了她。
“時栀——”
女孩忍着疼, “等會兒再說可以嗎?”
時遠航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材保持得不錯,他躺在沙發裏,語氣裏帶着專/制,“我明天就去幫你把周家的婚事退了。”
時栀抱着一絲希望, 輕聲問,“那以後我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嗎?”
他的表情明顯頓了一下,而後避開她的眼神,“趙家的孩子不錯,過兩天你去見見。”
趙家公子哥風流成性,也算得上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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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栀覺得自己不能細品這話,越品心越疼,她鼻腔微酸,嗆得眼睛也跟着難受起來。
時遠航本來也不知道這門婚事,趙亞芬故意瞞着他,就是為了之後木已成舟不好反悔。他知道了之後自然不滿意,“你爺爺也是老糊塗了,怎麽會想到把你托付給周修謹?”
時栀不滿,整個人豎滿了尖刺,“周修謹怎麽了?”
“周修謹在周家連句話都說不上,這樣的人嫁了有用?”
她笑,“總比嫁給你這樣的人好,你那麽想跟趙家聯姻,你自己去嫁啊,反正你浪,見一個愛一個,是男是女有所謂?”
旁邊的傭人忍着笑,但是不敢發出聲。
“啪”的一聲脆響,指甲刮過皮膚,時栀只覺得耳朵嗡嗡地響,一時間聽不清楚他說出的話。
她屏住呼吸,酸氣抑制不住地從眼睛裏冒出來。
“反正這門婚事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會同意。”
“如果我說我喜歡周修謹呢?”
她長睫微顫,眼眶有些紅。
“喜歡能當飯吃?”
仿佛有什麽東西突然一下子破碎了,紮進脆弱的皮膚裏,鮮血淋漓。
趙亞芬走下來,剛剛她也聽了幾句,故意道,“栀栀喜歡,周家也不錯,為什麽還要反對?”
時遠航不回應她,反而沖準備走的時栀說,“你媽如果在,也不會讓你嫁給那麽一個人。”
原本還算平靜的時栀冷笑了一聲,眼眶紅得滴血,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平複自己的情緒起伏,緩緩呼出一口氣,“确實不該嫁他,那樣的人,沒有你的濫情、無恥、懦弱,又怎麽符合你的标準?”
耳側刮過一陣風,時栀知道他要打自己,偏過臉避開,不屑道,“這就急了?”
她看了他半晌,嘴角鄙夷的笑意慢慢淡去,化作一塊結實的冰。
踩着高跟鞋上樓時,腳後跟後知後覺地痛。
原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習慣了。
小時候時遠航就不知道多少情婦,她媽走了之後娶了趙亞芬,照樣不老實,不知道在外面玩了多少女人。
這種人還有資格管她?
時栀吸了吸鼻子,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她一閉上眼就是七歲那年看到的場景。
她原本躲在櫃子裏跟朋友玩捉迷藏,誰知道外面有響動聲,不知道是什麽。小時栀好奇地把櫃子打開一條縫,看到時遠航和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抱在一起。
那時候她還小,不知道他們倆在幹什麽,只知道他們脫了彼此的衣服,緊緊連在一起。
直到後來懂事了,那件往事成了心裏的一根刺,只要一想起,她就會覺得惡心、想吐。
時栀眼睛很酸,忍不住在進了房間後拿出電話打給周修謹。那頭很快接通了,照樣是溫柔的聲音,隔着手機像綿綿的春雨,“栀栀,安全到家了嗎?”
很輕很軟,像一顆甜甜的糖。
原本淚意還沒有那麽劇烈,一聽到這個聲音時栀眼淚“唰”地一下掉了來了。周修謹聽到她的哽咽聲,緊張地問,“怎麽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頓了半天之後輕聲道,“周教授,我腳疼。”
女孩哭得很壓抑,聽起來疼得受不了,周修謹擰起眉頭,屏住呼吸問,“你在哪?”
“我在家。”她吸了一口氣,喉嚨發疼。
周修謹穿上風衣外套,周至深拉住他,“去哪,等會要跟許先生一起用餐。”
“栀栀不知道怎麽了,我去看看。”
“……”他無奈地看着小叔叔的背影,喊了幾聲對方置若罔聞。
周修謹下了樓,坐進邁巴赫裏,輕聲哄着,“栀栀不疼,我等會就過來。”
“不用來。”時栀抽了抽鼻子,“周修謹……”
“我在。”
她哽咽了一下,停頓了幾秒鐘,“我們領證吧。”
夜晚十分安靜,透過話筒能聽到女孩急促微小的呼吸聲。他有那麽一瞬間忘記自己要幹什麽,大腦幾乎停止思考,這對大腦活動十分活躍的周教授來說是不曾有過的狀況。
過了一會兒,周至深見叔叔走了回去,“嗯?不是去見小嬸嬸嗎?”
他喉結滾了滾,想到她剛才認真地跟自己說明天去領證,一時間有些恍惚,心口像是被什麽燙着了一樣。
……
時栀用冰塊敷了一下臉,而後抵不過疲憊沉沉地睡了過去。她夢到小時候媽媽耐心地教導她彈鋼琴,還會給她買漂亮的小裙子,爸爸陪她的時間不長,但每次回來都會帶禮物。
這個房子裏總是充滿着歡聲笑語,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美滿的家庭,直到某一天發現了藏在漂亮玉石裏不堪的內核。
一旦裂開一道口子,裏面的惡心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再也維護不了從前的假象。
時栀是被凍醒的,雖然空調開了,但是窗子沒有關,身上的被子也掉到了地上,她以一個十分詭異的姿勢躺在床上。
她還沒怎麽清醒,伸出手摸了摸臉頰,紅腫好了不少。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而後面上一怔——
等等,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麽可怕的事?
時栀瞪大眼睛,趕緊拿起手機一看,還真有一則通話記錄,跟周修謹的。
她真的說要跟周修謹結婚?
她敲了敲腦袋,頓時有些後悔。
雖然早晚會跟他結婚,但是突然這樣她一點準備都沒有。昨天晚上只是一時傷心才說出那樣的話,現在說不去了,周教授會怪她嗎?
時栀心虛地給周修謹打了通電話,手指緊張地摳着衣角。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周修謹輕聲問,“栀栀,準備好了嗎?”
她一怔,“準備什麽?”
“證件,不是說要領證嗎?”周修謹心情很不錯,語氣比平日裏更要溫柔幾分。
“周教授……其實我……”時栀張了張唇,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嗯?怎麽了?”
她幹脆把話語咽了下去,胡亂從家裏翻出戶口本和身份證,所幸之前辦事需要,戶口本一直在她這。
時栀本來想直接出門,想了想換了件白色襯衫。
剛出門她就看見周修謹的車,男人從車上走下來,紳士地拉開副駕駛的門,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的頭讓她坐好。
時栀還在猶豫,這時候腦子亂得很。
“腳還疼嗎?”周修謹偏頭看她。
“不疼了。”
時栀心裏糾結死了,小人哇哇地哭,這時候反悔還來得及嗎?跟周修謹說的話他應該不會怪自己吧?他那麽好說話。
“栀栀,我這樣穿可以嗎?”
她聽到這話偏過頭,才發現周修謹今天穿得很莊重,看起來有在很認真地準備這件事。她甚至看見車裏放着一包喜糖,周修謹連領證的時候派糖都想好了。
時栀咽了口唾沫,“可以。”
周修謹察覺到她心不在焉,“是不是還沒準備好?”
他釋懷且寬容地笑了一聲,話雖說得溫和,眼神卻落寞起來,脆弱又失望,“沒關系,我不會怪你的。”
時栀一看他這副表情立刻就受不了了,揚起臉傲嬌地說,“誰說沒準備好,說今天就是今天。”
早一天結婚還能早一天睡周教授呢。
小色鬼時栀如是想。
周修謹唇角隐秘地勾了勾,搭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手顯出幾根青筋。
很快,汽車駛到了民政局。時栀現在再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跟着周修謹走進去。一系列流程下來時栀恍恍惚惚的,她從來就沒想過自己也會進民政局。
出來的時候周修謹将結婚證鄭重地收起來,低頭看着她糾結的表情,“栀栀這是怎麽了?不高興?”
“誰……誰說的?”時栀皺起鼻子,“誰嫁給周教授會不高興呀?”
他擡起手,思考片刻,“既然結婚了,是不是應該……改口?”
“嗯?”時栀耳根發燙,兩只手手指勾在一起,改口……叫老公嗎?
怎麽辦?有點叫不出口。
周修謹眼底帶着笑意,欣賞着她害羞的表情,卻偏偏不開口挑明。
女孩張了張唇,努力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剛準備說第一個字,只聽周修謹低笑了一聲,故意道,“怎麽了?叫我一聲阿謹那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