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浮世繪前傳之華胥·夢(四)】

第四章

開封府最熱鬧的地方莫過于朱雀街,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在這熙熙囊囊的街道上,男子像是這繁華的畫卷裏最突兀的一筆,一面白色的面紗,一身青衣,背上背着一尾破舊的七弦琴,看樣子像是個琴師。事實上他也的确是個琴師,而且技藝非常高超,并不亞于皇宮裏的那些知名琴師,只是他彈得琴與宮中那些個伶人有所不同,所以即使再有名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從來只在執念最強的地方出現。

凡是經過男子身邊的人都會忍不住打個冷噤,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寒意,說不清道不明,甚至還帶了那麽點恐懼的色彩。

破舊的屋檐,敗壞的門楣,搖搖欲墜的瓦片,院中菜圃長了一人高的野草,一切無不昭示着這裏早已被人遺棄。

男子似無所覺,在他看來仿佛這裏該是有人的。這裏也确實是有人的,只是這個人是遲來了十年的癡人。

男子看了一眼坐在腐朽的門檻上抱着一本殘破的書的紫袍男子,隐隐可以看到那書殘破的封面上書着《董西廂》。他緊抿着唇,毫無波瀾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只是一瞬又歸于死寂。

紫袍男子原本是抱着殘本癡癡地念唱着“滴滴風流做為嬌更柔,更人無語但回眸,料得娘行不自由,眉上新醜壓舊仇。天天悶得人來彀,把深思都變作仇,比及相對待追求,見了依前還又休,是背面相思對面羞”,這是那個人最愛唱的戲曲,那個人原不過就是個戲子,還是個唱女角的男戲子。

似乎是身前多了的影子擋住了光,紫袍男子擡頭,卻只看得一個戴着面紗的白衣男子立于身前,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無情無欲,就是那麽清清冷冷地看着看着自己。

“你是誰?”紫袍男子顯然是有幾日不曾喝過一口水了,又或者是因為一直在唱那人最愛的《董西廂》,所以才使得這嗓子眼都幹得冒了火,好不容易才喑啞着聲音發出三個字。只是在問話的同時,紫袍男子緊了緊懷中的殘本,眼神似乎也帶着不善,只是同樣也帶着愧怍,“你難不成也是他的梨園知音麽?也是,他曾經可也算是我們那小縣城的名角呢。”不待男子說話他就率先說了出來,只是說完後又忍不住苦笑,自他走了以後那人可就再沒去梨園抛頭露面唱上一曲了,就算是名角那也只是與他在一起之前的事了。戲班子換人也是快的,就算當年名氣再大,幾年不唱還有幾個人能記得當年的名角呢?

“不是,某只是專程為你而來。”男子一口否定。

“為我而來?”紫袍男子掃了一眼周圍确定沒有第三個人才擡手指着自己,面露疑惑,他确實不記得自己認識這號人物,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确切地說某是為你的執念而來,是你的執念引來了某。”男子又解釋了一遍,清冷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情緒。

“執念?人都走了哪裏還來得執念,你是在拿肖某說笑吧。”紫袍男子恍惚,抱着傘的手握得更緊了。

“某有沒有說笑你心裏最清楚。”

紫袍男子不語,臉貼上懷裏抱着的殘本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仿佛那個人就在自己的懷裏與自己纏綿。

Advertisement

“如果是肖某的執念引你而來,那你定是有解除這執念的法子了。”紫袍男子擡頭,眸子裏有着與冷靜面容為之不符的瘋狂,“你是不是可以讓我再見到他?”

“可以,只是你得付出代價。”

“代價?什麽樣的代價能比失去他付出的代價還要大?”

“命,用你的命做代價。”

“命麽?可以,只要你能讓我再見到他,這命随你取走。”

悠揚的琴聲響起,帶着夢幻的魅惑引人走進那個如癡如醉的虛假世界。

“馬兒登程,車兒歸舍,馬兒往西行,坐車兒往東拽,兩口兒一步離得遠一步也。”一曲悠長的曲調唱不盡的是心裏的那份愛戀,即使即将分隔兩地,青衣的妙人兒依舊沒忘了表述心意。他唱着最喜歡的《董西廂》裏的詞,以此來表達出內心深處最火熱的愛。

紫袍男子原本是要背着行囊跟着馬夫搭順車走的,可是就在聽到這詞的一剎那,他的心像是被牛毛針刺中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馬車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原本一直目送馬車的青衣人兒一愣,随即就看到自己的愛人跳下馬車向自己奔來。

“我不走了。”一把将人摟了個實在,借着身高的優勢用下巴蹭了蹭懷中人柔軟的烏發,紫袍男子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原來最幸福的事不在乎自己有多少錢又有多大官位,而是只要自己在乎的人還在身邊就已足夠幸福。

“你不去趕考了?你十年寒窗苦豈不是白受了?”青衣人心裏雖高興愛人改變主意留下,然而又有那麽點心疼在期間流淌。

“不去了,因為我發現了比趕考更重要的東西。所幸我發現得夠及時。”

“什麽東西竟比趕考還重要?”

“佛曰:‘不可說’。”

“少賣關子,你倒是說說。”

“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風起,聲音漸行漸遠,被一縷攜着暖陽的風悄悄掩蓋,只是小小的幸福一直偷偷藏在其中,沒有人發現,也不會有人發現。

男子收琴,望着靠在破敗的門上的閉着眼微笑的男子,第一次有了名為疑惑的情緒,他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只是這個時候也只能用執念化的夢織一個虛假的世界再來一遍罷了,結局如何全看個人怎樣選擇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