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謝遲遲心中在尖叫, 面上卻十分淡定,眼神從他的鎖骨一路滑下。

那剛挨到一個邊邊的尾巴還在不在,謝遲遲心底一涼, 十分詭異地繼續朝下望去……

嗚,尾巴,沒有了。

被子十分恰好地蓋在了他的腰下,只是這樣,那精瘦的腰線便十分漂亮地展現在了謝遲遲的眼前。

謝遲遲忽然想起她還抱過這腰,之前在冷泉, 只不過那次他穿着衣裳, 不知道沒穿衣裳的時候抱起來……

“轉過去。”嗓音不知何時染了半分的啞,

他的神色有一絲松動, 當即伸手将被子拉了上去。

“哦。”謝遲遲聽話地轉過了身子,只聽身後一陣窸窣聲,謝遲遲猜想他應當是在穿衣裳。

“何事?”狐貍仙君似乎穿好了衣裳, 開口問道。

謝遲遲背對着他,将手中的食盒舉了起來, “仙君你不是說餓了,我看梨花開得正好, 便做了一碗梨花羹給你喝。”

不過看目前這個情形,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喝得下去。

不知是哪句話戳中了他, 身後的仙君終于開口道,“拿過來吧。”

謝遲遲低頭走了過去, 偷偷擡眼去瞧他, 這才發現,他面容依舊白得厲害,夾雜着幾分虛弱在, 唇色也比平時淺上了許多,只是耳根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

仙君這是怎麽了,害羞了?

瞧着他這副虛弱無力的模樣,謝遲遲将碗端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到了他唇畔。

顧清讓神色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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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遲一直十分自然且水到渠成的動作,在接受到他目光時候一頓,“仙君你不是不方便嗎,我來……照顧你。”

“照顧我?”他慢慢地吐出這幾個字,似乎是在唇齒間咀嚼,神色稍有迷茫。

謝遲遲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情況,遂回想起他是一個人在這一十三天不知待了多久,但應該生病了都沒人照顧吧,也許是他不習慣被人這麽照顧?

也是,仙君一定是覺得她把他想的太弱了。

思及此,謝遲遲道,“那你要是方便的話……”

她說着便要将勺子收回來,将碗遞給他。

那方才稍有迷茫的仙君忽而張口咬住了勺子,将那一勺梨花羹吞了下去,含糊不清道,“嗯……确實不方便。”

“嗯?”謝遲遲沒反應過來。

顧清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中的勺子。

謝遲遲會了意,忙又舀了一勺羹送了過去。

仙君這适應能力,還挺快。

氣氛十分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勺子碰到碗沿偶然的脆響。

喂他吃完梨花羹,謝遲遲秉持着不打擾仙君清修的念頭,沒有多作逗留。

回到膳房,卻瞧見只雀站在已經空空如也的粥鍋旁邊,一臉悲傷。

謝遲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才有些急,便沒多做。”

只雀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等着她去給自己也做一碗喝。

誰知謝遲遲卻直接在院中的石頭板凳上坐了下來。

只雀,“???”

謝遲遲只是忽而想到仙君方才紅了的耳朵。

仙君他怎麽瞧着,也不像是一個,臉皮這麽薄的神仙啊。

謝遲遲想了想,上次他得知她能瞧見他真身的時候,似乎反應也不對勁,轉眼就給自己下了禁制,叫她的望靈之術再也瞧不得他的真身。

“只雀?”

對着空鍋黯然神傷的只雀聽見謝遲遲一聲喚,眼睛一亮,謝遲遲朝它擺了擺手。

只雀撲棱着翅膀飛了過去。

剛一落到石桌子上,謝遲遲的手便撸了上來,她撸完還伸臉過來瞧只雀的神色,只雀的眼神略帶迷茫。

謝遲遲嘟囔一聲,“撸的不是地方嗎?”

她又伸手揪了揪只雀的尾巴。

只雀,迷茫依舊。

“只雀,你現在什麽感覺?”

“餓,想吃東西。”只雀如實道。

謝遲遲自動忽略了它這句話,“你為什麽沒有人形呢?”

只雀不知道謝遲遲怎麽突然關心這麽一個深刻的問題,但還是如實說了,“我們這一族,是到成年的那一天,才能幻化成人形的。”

哦,是這樣啊。

“那你若是變成了人形,介意別人看你的真身,并且撫摸它嗎?”

謝遲遲的問題叫只雀想撓頭,可它的鳥爪子夠不着頭,只能生生忍着,“這個,這個,應該是,不介意的吧……”

“那你知道,仙君他,怎麽對真身這件事,似乎很看重?”

只雀一怔,“仙上那一族,跟我們不同,他們自生下來,百天之後,便能幻化成人身,此後便不會輕易變回原身,除非,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是重傷,法力支持不了人身了,才會幻化成原身……”

謝遲遲聽得一怔,喃喃道,“仙君他竟然傷得怎麽重嗎?”

那個鬼族竟然如此厲害?

只雀用嘴捋了捋翅膀的羽毛,“仙上他歷劫失敗,是會遭天道反噬的,他身上的傷一直都沒好全,不可妄用術法。”

竟然是這樣。

謝遲遲瞥見只雀似乎欲言又止,“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

只雀張了張嘴,終于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仙上那一族還有個規矩,就是他們的真身,成年之後,只有在親密之人面前,才可以顯露……”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砸到了謝遲遲的身上,怪不得他是那樣的反應……

這只狐貍族中的毛病,怎麽這麽多……

完了,她不僅看了,還摸到了,雖然沒來得及感受是什麽感覺,可她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個邊邊……

完了,她謝遲遲闖大禍了,仙君他不會找她,要她對他負責吧?

這種惶恐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入睡。

夢中,一襲白衣的仙君亦步亦趨地走了過來,将她圈進牆壁與懷抱之間,他的唇離她的耳朵咫尺之間,她甚至能聽見他尾音的震顫。

他說:“謝遲遲,你摸了我的尾巴,就要對我負責。”

謝遲遲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結結巴巴的,十分沒有底氣,“怎,怎麽負責……”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聲,驀然垂下了頭,鼻尖離她的唇畔若即若離的,謝遲遲瞧着他低垂的眉眼,直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他的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謝遲遲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軟成一癱泥巴的時候,他忽然又笑了一聲,謝遲遲甚至能瞧見他泛着寒光的牙齒,不待她多想,他張口朝她的脖頸咬了下來。

“啊!”謝遲遲低呼一聲,吓醒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摸到一手薄汗。

太可怕了,這也太可怕了。

離天亮還尚早,謝遲遲擦了擦汗,抱緊了小被子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十分不安的。

翌日,謝遲遲再瞧見顧清讓的時候,眼神都是飄着的,不是看這兒就是看那兒,怎麽也沒敢将視線落到這過分貌美的狐貍仙君臉上。

專心想事情的顧清讓顯然沒覺察到謝遲遲心中的小九九。

兩個人心思各異地吃完了早膳,一句話都沒說。

只雀夾在兩人中間,想說些什麽調節一下氣氛,奈何它實在不是一只能緩和氣氛的鳥,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放棄了。

“仙君,我……”用完了早膳,謝遲遲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顧清讓停住動作,擡眼瞧她,神色如常,“何事?”

謝遲遲被他這雙十分平靜的眼睛瞧着,一時之間,難以再将心中的事說出來。

“嗯?”見她遲遲不肯開口,他又疑問了一聲。

“啊,那個,我想問,想問……”

謝遲遲深呼了一口氣,只雀瞪大了眼睛,它直覺謝遲遲要說出什麽驚駭世俗的話來。

“我想問仙君為何會在我身上下護咒……”

謝遲遲嘆了口氣,臨到關頭,自己還是慫了。

只雀聽得眉頭一皺,就這?

顧清讓點點頭,“這也是我欲同你說的,你得了這望靈的術法,難免會招來禍事。如今仙界混進了鬼族的奸細,那奸細十分謹慎,隐藏得極好,便是連我也只能覺察一二。

曾經這望靈之術便是鑽研出來對付妖魔鬼怪的術法,因而,他們對這望靈之術,比尋常的仙要敏感得多,我無法準确得知鬼族奸細的蹤跡,便只能在你身上加持一道護咒,前些日子,是我大意了……”

最後一句話叫謝遲遲心頭一跳,她知曉,仙君雖這般輕描淡寫地說出是他大意,但他這樣謹慎的人,怎麽會如此輕易便大意了呢?

天道反噬,又豈會是那麽好抗下的。

“那鬼族,為何會混進仙界?”

“他們約莫是來盜取清氣的。”

“盜取清氣?”

“嗯。”顧清讓點了點頭,“上古時候,妖獸肆虐,大多都被神族斬殺,剩下些實在殺不了的,便會将其困在結界內,若我沒記錯,鬼族地界,便困了幾只當年無法被斬殺的妖獸……”

謝遲遲知曉話說到這裏,應該只是一個開頭,當即沒有打斷,靜靜地等着下文。

“如今過了這麽些年,封印應當是有些許松動的,妖獸體內渾濁,會産生濁氣,濁氣無論是對仙魔鬼妖,亦或是人,都有着不小的危害,與之相克的便是清氣,而清氣,只有在仙界才會有。”

“是一十三天才會有。”只雀補充道。

謝遲遲意外地瞧了這鳥一眼,只雀将謝遲遲這一眼當成了一個贊賞的神色,當即自豪地挺直了胸膛。

“哎,那妖獸被封印這麽多年,力量應該,不複以往吧?”

顧清讓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那為何不讓厲害的神過去,直接斬草除根。”

謝遲遲這話剛落,便瞧見這仙君神色似乎,低落了一下。

怎麽會低落呢?

他拿起謝遲遲挪過來的那盞茶飲了一口,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因為神族,如今,已經凋零得厲害,幾近沒有了。”

他忽然擡起清曜的眸子望了過來,謝遲遲心倏爾跳快了幾拍。

他的神色悲憫而哀傷。

“怎麽會,幾近沒有,是什麽意思。”

謝遲遲活的這些年歲裏,一直是一個十分稱職的凡人,在凡人的世界裏,通常都是神仙神仙的喊着,如今不僅告訴她,神和仙是分開來講的,還說神族幾乎已經沒有了。

這叫謝遲遲不可謂不驚訝的,甚至心頭,還萦繞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難過。

從狐貍仙君的描述中,神族無疑是強大的,在混沌之際便誕生的強大種族,如今随着時光的流逝,也漸漸凋零得厲害。

“這一十三天,原便是神族的居所,是仙界清氣的源頭,我設置了結界,使得旁人無法輕易進來,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怕是要去鬼族走一趟了。”

謝遲遲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裏,那個美麗而強大的種族,真的就這樣泯滅于亘古的光陰之中了嗎?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難過,顧清讓又道,“如今的神族,在仙界之中,便只剩下戰神府了。”

“戰神府?”

“嗯。”

只雀突然抖了抖羽毛,用翅膀拍了拍胸脯,“還有我。”

“你?”謝遲遲徹底驚訝了。

“我也是神……獸。”

“噗嗤”一聲,謝遲遲被只雀這副呆頭呆腦底氣不足的模樣逗得眉眼彎彎。

她伸手撫上了只雀的羽毛,“我們只雀真厲害。”

顧清讓一言不發,只定定地瞧着她撫摸只雀羽毛的手,不辯神色。

昨天,這雙手甚至還摸到了他的尾巴,雖然很輕一下,但他感受到了。

她不僅瞧了他如今從未被人瞧過的真身,甚至還摸了他的尾巴……

“說起來,我在仙息閣中領的第一份差事,便是去凡世守戰神廟的香火……”

謝遲遲笑着擡起眼,不經意瞧見狐貍仙君那微微泛紅的耳朵。

這說着說着,仙君他的耳朵怎麽又紅了。

謝遲遲跟着他的視線瞧過去,發現他正盯着自己撫摸只雀的手。

謝遲遲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日她摸到了他的大尾巴,本不是什麽旖旎的事,可因為他們一族将這件事賦予的含義,實在叫謝遲遲覺得,自己冒犯了仙君。

哎,其實就是,輕輕地摸了一下尾巴啊。

甚至都不能算是摸到,只能算是碰到。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十分突兀的交彙,周圍靜悄悄的,只雀以為兩人之間的談話結束了,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謝遲遲忽而想起那日只雀的話,有些吞吐。

“還有何事?”他明明也紅了耳朵,卻還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變的鎮定做派。

仿佛是受到了這般鎮定的鼓舞,謝遲遲腦袋一抽,嘴巴一松,問了出來,“敢問仙君你……你成年了嗎?”

周遭的寂靜登時蒙上了一層詭異。

謝遲遲是想着,只雀說了,成年之後,真身只有親密之人才能瞧,那沒成年的話,應當做不得數吧?

盡管這個可能微乎其微,謝遲遲覺得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開口問一問。

顧清讓沒回答謝遲遲這個問題。

謝遲遲瞧着仙君頗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仙君他這反應,這究竟是,成年了沒啊……

謝遲遲獨自坐在靈葡架下的石桌子上,撐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晃過了一只扇子,謝遲遲擡眼望去,竟是不久之間見過的,臉皮有些厚的文曲星君。

他晃着那上書“文曲星再世”的扇子,十分惹眼。

“仙上人呢?”他不急不緩地在謝遲遲對面坐下,仿佛只是随口一問。

謝遲遲也就随口一答,“唔,在書房……”

年輕的文曲星君沒動彈,依舊十分閑散地晃着手中的扇子。

“也可能在鍛造閣……”謝遲遲十分委婉地改了口。

文曲星君依然沒動。

“或許去冷潭了……”

謝遲遲漫無目的地猜測着。

“仙上好端端地,去冷潭作甚?”文曲星君終于搭了話。

給耳朵降溫?

這話謝遲遲倒沒說出來,只敢在心中想想。

便瞧着這懶散的文曲星君自袖中撚出來一個紙蜻蜓,他朝着那蜻蜓吹了一口氣,蜻蜓便如同活了似的,煽動着翅膀飛離了他的手掌。

好妙的術法啊。

陸衍轉過頭瞧見謝遲遲垂涎的目光,輕笑了一聲,“怎麽,你想學?”

謝遲遲點點頭。

“好說,來,我教你。”他自袖中又數出兩張紙,遞了一張給謝遲遲。

那紙不大,可在陸衍的手中卻十分靈活的翻轉,謝遲遲跟得吃力,他也會好脾氣地停下來等一等她,沒過多久,謝遲遲也疊出來一只歪歪扭扭的紙蜻蜓。

她剛一攤開手,紙蜻蜓像是得了什麽命令一樣,晃悠了兩下翅膀顫顫巍巍地飛了起來,沒飛幾下,“吧唧”一下直愣愣地摔到了桌子上。

“我還沒吹它怎麽就開始飛了?”

“不用吹。”陸衍如是道,“我剛剛吹是為了……”

他突然壓低了嗓子,謝遲遲情不自禁地豎起了耳朵。

“是為了,叫這術法瞧起來更高深莫測。”

謝遲遲,“……”

哦,并不會呢。

謝遲遲拿起自己疊的那只,也試着吹了一下,蜻蜓依舊顫顫巍巍地飛了兩下,再次“吧唧”一下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距離甚至還不如剛才遠呢。

陸衍笑了起來,“你看我說了,吹一下并沒有什麽實質的用處。”

就在此時,陸衍方才放走的那只紙蜻蜓優哉游哉地飛回來了,“走吧。”

“去哪?”

“去找仙上啊……”

原來他方才放走的那只紙蜻蜓是為了知道狐貍仙君的位置啊。

謝遲遲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

“嗯。”謝遲遲點點頭。

她還想再多練幾遍,争取叫這個紙蜻蜓能多飛些距離。

陸衍似乎有些難以理解,“你不想見他,方才怎麽還一副憂思過度、肝腸寸斷的模樣……”

憂思過度,肝腸寸斷……

她有嗎……

她方才明明就是在,很認真地再想,狐貍仙君他成年了沒有這件事啊。

見她不肯動,陸衍也未多勸,自顧自地起身走了,臨了還十分欠揍地擺出一副語重心長地模樣,“小姑娘,你喜歡仙上呢,就主動一點,仙上那個樣子,你不主動,是沒結果的……”

謝遲遲想了想,十分真誠地問道,“像你去戰神府一樣主動嗎?”

陸衍被噎了一下,十分幹脆地閉了嘴。

謝遲遲又擺弄了一會兒紙蜻蜓,沒過多久,顧清讓便同陸衍一道走了出來。

謝遲遲面上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可實則已經将耳朵豎了起來。

她隐約聽見什麽夜都。

夜都是哪兒啊?

只雀适時飛了過來,銜來一株花兒放到她手邊,“遲遲,送給你。”

随着只雀過來,原本蔫兒在桌子上的紙蜻蜓竟然嗡嗡地震着翅膀飛了起來,只雀開始撲棱着翅膀假意追它,一鳥一蜓在石桌子上玩得不亦樂乎。

謝遲遲用食指輕輕扣了扣桌子,試圖吸引只雀的注意力,“只雀,你可知道,夜都是哪兒?”

只雀的心思顯然沒被謝遲遲吸引,但還是順嘴一答,“夜都,那是鬼族最為繁華的都城,相當于你們人類的……”

只雀嘴巴一頓,似乎是突然忘了。

謝遲遲試探道,“相當于京城?”

“啊,對,就是京城。”

說着話的片刻,紙蜻蜓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力,一下子竟飛離了石桌的範圍,只雀也撲棱起翅膀追了出去。

顧清讓和陸衍适時走了過來,謝遲遲等着顧清讓将陸衍送出去之後再找他說話,誰知已經快走出結界的陸衍忽然回頭,朝謝遲遲眨了眨眼睛,他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雖沒聽見聲音,但謝遲遲還是猜出他說的是“主動”。

謝遲遲的臉稍稍一紅。

顧清讓也發現了謝遲遲同陸衍二人之間的小動作,微微蹙起了眉。

陸衍走後,謝遲遲撫平裙角走了過來,“仙君,你們要去夜都?”

“嗯。”顧清讓點頭,垂首望她。

“那個,我也想去。”

顧清讓沒立刻回答她這話,似乎是在微微思索,謝遲遲怕他拒絕她,忙放出籌碼,“仙君,我會望靈之術,這個到夜都一定有大用處。”

顧清讓還在猶豫,“夜都太危險了。”

“仙君,這不是有你在嗎,你會保護我的……”謝遲遲一頓,又不确定地補上一句,“對吧?”

“嗯。”不知哪句話取悅了他,他舒展了眉眼,更好看了些,叫擡頭瞧着他的謝遲遲一時之間失了神。

翌日,謝遲遲便同顧清讓下到了九重天。

是為了先同那文曲星君會和。

謝遲遲有些不明白,“仙君,我們此次去夜都,為何要同那文曲星君一起。”

畢竟他橫看豎看,都是一副頗不靠譜的模樣。

“星君的折紙之術,你昨日應當是見識了,我們去了那夜都之後,便不可那麽随意使用術法了,折紙之術不必注入任何仙力,故而用其探聽消息,才不會被鬼族之人發現。”

原來如此。

謝遲遲稍稍懂了一些,只聽身側的仙君又道,“此次随我們一同去的,還有一位仙友。”

還有一位,會是誰?

“到了。”

謝遲遲順勢往去,入目便是一紅一白兩道身影。

紅的身影站的筆直端正,發間飄帶束得一絲不茍,英姿飒爽。

白的身影,懶懶散散立于紅的身影一側,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語些什麽。

這紅衣女子謝遲遲剛巧有過一面之緣,正是不久前在戰神府。

紅衣姑娘瞧見顧清讓走下雲端,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見過仙上。”

顧清讓微微颔首,以禮還之。

陸衍笑了,“阿妄,你不必同仙上這麽客套。”

阿妄……

這名字,謝遲遲不禁在心中落下一滴冷汗。

果不其然,紅衣姑娘蹙起了英氣的眉毛,“你再用這狗名字喚我,我便将你丢入犬池,叫你好好被那些畜生招待招待。”

陸衍微微一笑,“你舍得嗎?”

紅衣姑娘冷笑一聲,“我說得出,自然便做得到。”

紅衣姑娘眼風瞥見了顧清讓身側的謝遲遲,開口解釋道,“我名沈妄。”

謝遲遲笑着回應,“我叫謝遲遲。”

四人便出發去了夜都。

顧清讓同陸衍在前面探路,謝遲遲和沈妄便在後頭不遠處跟着。

路上頗有些乏味,謝遲遲便打開了話頭,“沈姑娘,我在仙息閣領的第一份差事,便是在凡世守戰神廟。”

沈妄微微一怔,随即道,稍稍打量了一番謝遲遲,“我對你,似乎有些熟悉。”

這話若是旁人說了,或是一個男子說了,謝遲遲定會以為是要勾搭她的,可沈妄這樣飒爽的一個女子,說對她熟悉,那便是真熟悉了。

可謝遲遲仔細想了想,除了上次,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交集,何況上次,沈妄壓根都沒看見她。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的顧清讓和陸衍忽然停了下來。

沈妄眉心一皺,“過去看看。”

兩人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怎麽了?”

謝遲遲不明所以地低聲問道。

“快到夜都了,我們須僞裝身份。”

僞裝身份?

可她謝遲遲不會幻化別人的形狀啊?

謝遲遲正這般想着,一道氣息包裹住了她,源頭正是顧清讓。

他似乎瞧出了謝遲遲心中所想,低聲解釋道,“不必幻化,只需隐藏身上的靈脈便好。”

陸衍瞧見顧清讓替謝遲遲藏住了靈脈,表示學到了什麽,當即挪了兩下步子,走到沈妄身旁,“阿妄,我來幫你。”

沈妄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她就差将“你有病吧”這四個大字寫到臉上了。

似乎實在受不了陸衍這副德行,沈妄卷了卷袖前護腕,率先開路走在了最前頭。

愈臨近夜都,氣息便跟着渾濁了起來,目力的所能望見的距離,也肉眼可見的低了許多,所幸謝遲遲飛升了仙身之後,五感同做凡人的時候,好上了許多,此番被濁氣影響,等于又回歸了做凡人時候的目力。

她瞧着前面步伐依舊十分穩當的沈妄和陸衍,又悄悄望了望身側長身鶴立的狐貍仙君,他似乎也并未有任何影響。

一行四人,看來只有她一個人受了影響。

又走了不多時,天越發暗了,似乎每走一步,天便會跟着暗下幾分。

夜都,夜都,莫非鬼族地界,竟無白日嗎?

滋生在黑暗中的一個種族。

巍峨城門在黑夜之中朦朦胧胧的,只有城門上點着幾盞昏黃的燭火,一旁的高處還挂了一只俨然看不出個顏色的旗子,上書兩個大字——夜都。

到了。

“都小心些。”沈妄在前面低聲叮囑,謝遲遲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

沈妄剛要上前去敲城門,陸衍便伸手攔下了她,“我來。”

說着便自顧自地上前一步,輕扣了幾聲城門。

沉悶的扣門聲在寂靜的夜色之中越發清晰,“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大門內依然無任何的動靜。

“怎麽回事,夜都城門,竟然連個守夜人都沒有?”陸衍嘟囔了兩聲。

“你悄得這麽輕,生怕吓着鬼似的,有動靜才怪。”沈妄上前一步。

“咣咣咣,咣咣咣。”

依然沒有動靜。

陸衍忍不住開始嘴欠,“你看你使這麽大勁兒,不跟我的結果是……”

陸衍還沒嘴欠完,謝遲遲便聽見“咯吱”一聲——門開了。

陸衍的嘴十分麻溜的閉上了,所幸沈妄也不是幼稚的人,沒同他多計較。

自裏頭顫顫巍巍走出來一個佝偻着背,滿頭銀發的老婦人。

“誰啊。”她的聲音蒼老而幹癟。

“老人家,我們外出辦了些事,耽擱了回城的時辰……”沈妄面不改色道。

老婦人慢吞吞的擡起眼,視線在他們四人之中流轉,終于,她微微欠了欠身子,将城門拉得更大了些,“你們進來吧,再晚一會兒,可就要落鎖了。”

陸衍第一個走了進去,謝遲遲跟在沈妄身後,她後頭跟着的是狐貍仙君,叫謝遲遲無比緊張的心稍稍安穩了那麽一丢丢。

城內也一片黑暗,只有沿途路旁時不時點着幾盞零星的燈照明。

“該給城門落鎖了。”

那老婦人努力擡起身子,伸手去摸城門上挂着的那把鎖,可她實在是太老了,骨骼不再輕便,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已經十分吃力。

顧清讓走在最後頭,遂伸手幫她将那把鏽跡斑斑地鎖扣了上去。

老婦人縮回手,“謝謝你啊,這位公子。”

顧清讓微微點頭,“舉手之勞。”

走在前頭的陸衍似乎想起什麽似的,步子一頓,倒退幾步湊了過來,“哎,老人家,怎麽如今,咱們夜都落鎖如此早了?”

六界之中,除了人界時辰流逝的快之外,鬼界和仙界的時辰,都是差不離的。

他們自天界出發時,正是清晨,除去行路耽擱的時辰,即便是再慢,此刻應當也是下午或傍晚才對。

夜都素來無白日,不見天光,倒不是城門落鎖這麽早的理由。

老婦人聽了這話,擡眉瞧了他們一眼,“你們應當是離開這夜都,有不少的時日了吧?”

“是,是啊,離開有些日子了。”陸衍颔首。

“鏡墟的封印許久之前便松了,有不少濁氣溢出來,如今,已經幹擾到咱們夜都了,愈鄰着夜裏,濁氣便會比白日更重幾分,通常這個時候,大家便不會再輕易出門了……我老婆子守城門也有些時日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個時辰,還有從外頭回來的。”

竟然已經這般嚴重了,謝遲遲有些驚訝,難怪鬼族要派人上九重天去偷清氣。

“婆婆,如今這個境況,不知可否在您家借宿一晚,您也說了,一會兒濁氣越來越重,恐難行路。”身側的狐貍仙君忽然道。

老婦人一怔,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要來借宿,只是……

她用餘光打量着顧清讓那一看就面料不菲的衣裳,“寒舍又小又破舊,恐貴人難以下榻。”

“婆婆客氣了。”

老婦人不再多言,點了點頭,“那你們,就随我來吧。”

一路上都瞧不見一個行人,蕭索寂靜。

更叫人難受的是,順着這條路越走,濁氣似乎就比方才更重了許多,目力的可見的範圍更小了些,謝遲遲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屏息。”狐貍仙君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側,低聲道。

謝遲遲有些苦惱,“我不會。”

謝遲遲有些沮喪,自己從前在茯苓派沒覺得有什麽,靠着小聰明和師兄們,小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如今突然飛升到了仙界,真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什麽都不會。

手突然被勾住了,斷了謝遲遲胡思亂想的心思,一股淡淡的氣息包裹住了她,呼吸都似乎順暢了起來。

他的掌心幹燥而溫暖,謝遲遲忍不住很輕地回握了一下。

“別亂動,在夜都使用術法多有不便,這樣給你渡清氣,不易叫旁人察覺。”

謝遲遲點點頭,随即又想起他不一定能看到,低低地“嗯”了一聲。

“不知婆婆如何稱呼?”身側的狐貍仙君忽然開了口。

老婦人一怔,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太久了,我老婆子也記不清自己叫什麽了,只記得,夫家似乎姓沈,你們便喚我沈婆子吧。”

“阿妄,這位婆婆跟你一個姓哎……”陸衍又不自覺地欲朝沈妄那邊湊了過去,被沈妄一個淩厲的眼風制止之後,輕咳了兩聲。

“沈婆婆,濁氣既然已經如此嚴重,幹擾到了鬼族子民,為何卻無人上報天界,取清氣來渡?”

沈婆婆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顧清讓會這麽問,她眼神閃爍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歸于渾濁,她輕輕搖了搖頭,“上頭在想些什麽,豈是我等子民能妄自揣測的……”

不知為何,謝遲遲總覺得這位姓沈的婆婆似乎是知道些什麽,但既然她不願說,再多問也是徒勞。

似乎是進了村口,道路的一側立了塊石碑,霧霭沉沉,謝遲遲也沒能瞧清上頭寫的是什麽字,只是行走間忽然覺得有一股阻力,她回身低頭去看,裙角似乎是被勾住了。

“仙君,我衣裳被勾住了。”

她言下之意是先松開二人拉着的手,誰知這狐貍仙君卻會錯了意,以為謝遲遲這是在求助于他,當即欲蹲下身子去幫她。

謝遲遲哪裏敢叫這高不可攀清風明月般的仙君沾了這鬼族的塵埃,忙松開了手自己先蹲了下去,“我自己來,自己來。”

她摸索到了勾住裙角的物什,将衣裳從上頭扯了下來,餘光不經意瞄了一眼,那勾住她裙角的東西,竟是一個白色的枝丫,形狀有些好看,謝遲遲伸手一碰,那枝芽便落到了她手中。

謝遲遲欲起身,擡眼一瞧卻發現,她此刻蹲下的地方,正好是方才她看不清楚字的那塊石碑面前。

石碑也許有好久的年頭了,飽受風霜雨雪的侵蝕,上頭刻着的字也是隐隐約約的,謝遲遲從上往下掃了一遍,終于瞧出了這兩個字是什麽,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名字——茯苓。

怎麽會這樣?鬼族的一個小鎮,怎麽還和他們門派重名了?

他們門派的名字,就這麽爛大街的嗎?

而且還寫錯了一個字,茯苓的“茯”字少寫了一點。

這個毛病,全門派上下,只有她謝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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