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久居高堂之上, 立于玄鏡紅漆之下。頂梁柱上高懸“清正”牌匾，程老氣憤看着底下兩個不成器的家夥，狠狠在梨花木桌上拍了一巴掌。
“你們都看看做了什麽蠢事！”程宗慈怒不可遏, 手裏拿着的報紙直接砸到程有義臉上。
能做出什麽事兒？惹得老不死的這麽大火氣？
程有義心裏嘟囔一聲, 在程有情的殺人視線裏, 嬉皮笑臉地展開了手上的報紙。
“能有多大點事兒？爺爺別氣啊, 咱們家可是全靠你了。”
程有義這種态度, 更令程宗慈生氣。旁邊的孔悠看着小兒子被罵，連忙打着圓場：“爸, 別吓着孩子了，有義改變這麽大, 學習也用功, 罵他做什麽？”
“哦，嬸嬸說得真對。爺爺別罵二哥了，誰不知道二哥以前是個草包, 連大學還是拿錢塞進去的, 可大學就是好，能教導出一代科研學家。真是佩服導師, 一定下來花了不少功夫。”程安卓挑了下眉毛，小狐貍兮兮笑彎的眼看上去十分“單純”。
一瞧他這幅得意洋洋的樣子，程有義就覺得渾身發毛。這□□崽子也不知道從哪裏鑽回來的, 以前沉默不語, 是個啞巴，現在突然靈動起來、活回來了, 變得極難揣測。
但程有義曉得，這一窩出來的狗東西，沒一個是幹淨的、好的。
“三弟用得着酸？”程有義看不慣他, 可程安卓跟他們這些雜草種子不一樣，程安卓是被程老當成心肝寶貝對待的。
孔悠最看不慣程安卓，在她心裏，這不入流的貨色，将來定要跟她兒子們搶奪家産。且程安卓話語之中處處針對程有義，俨然打算鬥到底。只是孔悠酸也算半個長輩，不能明目張膽對付他，只能幽幽說句不算指責的話：“你們兄弟呢，哪有什麽酸不酸的？”
實際上她意有所指，說的就是程安卓沒有兄弟情義，就是要故意點出來，讓程老聽到。人老了，年級大了，總是希望家庭和睦。
果不其然，程宗慈輕咳一聲，示意程安卓閉嘴。
“小孩子嘛，偶爾開開玩笑很正常的。只是啊安卓，有些話可別再亂說了。”
程老的态度令孔悠心碎。
偏心！偏心得太過分了！孔悠氣得咬牙切齒，卻又沒資格開口說話。她素來精神不穩定，人格像是被撕扯成了兩半，本我在不斷膨脹中吞噬了超我，她表面上柔柔弱弱，內心裏面卻叫嚣着殺人啊、防火啊、恨不得熬一鍋開水把人活活燙死。
她隐藏習慣了，面上仍舊是柔柔弱弱的樣子：“爸爸說得對。”
小插曲過去，程有義才有心情把那份折來折去的報紙翻開，一開，他腦仁疼了一下，像真是給自己腦殼開了瓢。
“爺爺！我沒抄襲啊！抄襲的是那個不要臉的私生子！”程有義怒喝，手裏不自覺抓緊了報紙，恨不得撕碎它。
程宗慈一拐杖打在他身上：“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之前你搞的什麽事兒，我都沒計較過。知道你心裏苦痛，讓你在外面潇灑放縱，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這樣的玩意兒！”
是的。
抄襲案反轉了。
一開始程有義覺得蘇清苑不過是吓人的、唬他的，他自問做得天衣無縫，所謂的證據早已經湮滅人間，就連程露雨本人可能也不知道如何證明。為了保險起見，他甚至還買通m組織幫他殺人。
沒想到人沒死成，受了些重傷，眨眼功夫沒管他，竟然去了蘇清苑那裏。根據反饋回來的消息，知道他整個人精神不太好，甚至打算自殺，程有義便覺得程露雨已經成不了氣候，一時間沒對他下手。
這下，玩大了。
沉睡的野獸被叫醒了。
蘇清苑既然能夠打贏阮明城，其思維能力和手段不可小觑。而程有義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夠還原自己電腦裏面的東西！
所有抄襲甚至改過的細節，都在一瞬間還原。原本、改動和潤色，通通展現在群衆面前。
別說是群衆了，連他自己看了也得服氣。更何況，更細致的運算公式的錯誤、數據的問題全都顯示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程有義雙目失神，反應過來後爬到程宗慈身邊，痛哭道：“爺爺！爺爺！求求你救救我啊！“
程宗慈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聲音很冷：“那你到底抄了嗎？”
“抄……抄了。我把他的文章直接拿過來發表了……”
“啪！”一耳光重重打在程有義臉上。程宗慈的唾沫橫飛：“你怎麽這麽蠢！愚蠢至極！現在還能有什麽辦法！我得拉着我這張老臉，去求人家！程有義啊程有義，你……”
程宗慈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暈死過去。
孔悠趕緊給他順氣，送他回房，出來的時候，她直接給了程有義一耳光。
程有義被打懵了。
孔悠哭出聲來：“你知不知道，你爺爺為了你，要把那賤種帶回家！！”
一直以來堅強只是假象，程有義知道孔悠受不得刺激。以前老爸出軌，孔悠第一次發了狂。她差點拿着菜刀和那女人血拼到底。而自此以後孔悠的關注點就從丈夫身上落到了兒子身上。孔悠最害怕的事情，是有人威脅到他們的地位，為了守護這個孤兒寡母的家，孔悠向程有義推薦了M組織。
沒能想到M組織也沒能殺得了對方。孔悠的擔憂和恐懼不是空穴來風，而現在因為程有義，她最終擔心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回來了不是正好嗎？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更好對付。而且媽，只有讓他認祖歸宗，才有解決我抄襲的問題。”程有義并不覺得一個私生子能夠把根基深厚的程家翻天覆地，而且現在他最為擔心的是自己抄襲的事情。如果不能好好解決，他這一輩子聲譽恐怕都毀了。
孔悠咬着牙，仔細想了想，現在還是處理傻逼兒子的抄襲比較重要。既然能夠殺得了一次，就能殺得了兩次。
這件事情很快定下來。沒過多久，程家人就到靜瀾集團跟程露羽想要說這件事情。
但程露羽拒絕見面，小助理只好對程家人抱歉的說：“程哥最近封閉研究中，暫時沒辦法見面了，十分抱歉。”
程家人心高氣傲，在這裏吃了癟以後，不願再來。程老以為這是程露羽給他的下馬威，氣得差點厥過去。只好讓孔悠再去。
孔悠來的時候，程露羽正在彙報情況。
洛枳行被叫下去，聽到的就是孔悠大聲叫着：“我來找我兒子呢！你們憑什麽攔着我？”
豪門裏面這些手段，洛枳行見得太多了，他态度十分友好，讓保安放人：“請問找誰？”
孔悠看着眼前人，被洛枳行裝出來的友好麻痹了心神：“我來找程露羽，我是他媽媽，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當然，請跟我來。”洛枳行把人帶上去，露出一絲笑。
孔悠進了辦公室，見到了程露羽。
出于新仇舊恨，孔悠的表情差點沒有收住表情，好不容易将心理的惡心感覺壓制下去，孔悠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意圖上前去抱程露羽。
但被蘇清苑制止了。
“夫人過來是有事要說的吧，洛助理，還不快點給夫人上茶。”
洛枳行轉身去泡茶。
茶水的小插曲，躲掉了一個虛僞的擁抱。程露羽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拳頭，蘇清苑拍了拍他的手背，試圖安撫他。有了蘇清苑在身邊，程露羽總算找到了一點正面對狙的勇氣。
孔悠畫面具一樣，給自己畫了個慈母善良的形象。
“小雨，你能來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孔悠端着茶杯，喝了口紅茶，香氣撲鼻，孔悠稱贊了一聲：“好香啊。”
洛枳行淡淡一笑，站到蘇清苑旁邊，看上去十分正經。
兩個人沒說話，先彼此間淺啄茶水，都在打量對方。
蘇清苑差不多了，放下杯子，露出淡淡笑容：“程夫人今天難得來一趟，有什麽事嗎？”
早已經聽說過蘇清苑這人，幹脆不黏膩，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地打斷她設計好的“母子情深”。
孔悠嘆了口氣，手指在杯壁摩挲。她模樣清麗，到了這個年紀，也仍舊皮膚緊致、有光澤。唇部保養得十分好，看上去相當水潤。
孔悠眼睛不好看，有些呆滞和怯弱：“我今天來，是想讓小雨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蘇清苑挑了下眉毛，看向程露羽。他知道程露羽不擅長處理這些事情，但有些事情需要程露羽自己去解決。
從蘇清苑眼神中，程露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在桌子底下輕輕拍了下蘇清苑，如果是以前，程露羽可能沒勇氣去面對，但現在因為有了蘇清苑，程露羽竟然有了想要對抗未來的勇氣。
換句話說，有的不是勇氣，而是有了未來。
程露羽面色冷淡：“我可以認祖歸宗，但你們是想讓我方撤銷上訴嗎？”
要不是因為蘇清苑找到了關鍵證據，對方還會這麽說嗎？
“如果我不呢？”程露羽面如冰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