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慈善拍賣

上海灘是個出新聞的地方。

什麽樣的怪人, 怪事都可能在這個冒險家的樂園發生。

要問年底什麽新聞最奪人眼球——

面粉大王的兒子被綁架後逃回來了?這個不算什麽,一樣被綁架後逃回來,人家羅少爺至少坐過運糞船呢,他坐過麽?

著名影星蝴蝶蘭又換了男朋友?哦, 她不是每三個月就換一個男朋友麽?哪天她一年不換男朋友才叫新聞呢。

“青龍堂”的梁家少爺最近天天在家裏“孵豆芽”不出門了?啧, 梁家的事情不好瞎講,不然哪天被扔到黃浦江裏做了“氽江浮屍”也不知道為什麽!

要說年底什麽事情最“鬧猛”, 最“抓眼球”——

那還是“時邁環球百貨公司”的年終促銷呀!

要知道, 報紙, 雜志上的廣告攻勢對于時邁來說已經是例行公事了。為了這次的年終促銷, 他們居然還推出了一本挂歷本!還是灑了金的!

對于見多識廣的上海人民來說, 香煙公司送的日歷挂片,俗稱“香煙牌子”,已經不是什麽新鮮的事物了。諸如哈德門, 老刀,美麗牌這種知名煙草公司,每年都會随貨贈送畫着美女的香煙日歷卡。很多市民都樂意收集, 并且挂在廳堂裏, 充作堂畫。

但是這樣的卡片通常一次就發行一張,在畫上美女的一邊, 用小字印上全年的萬年歷, 還有香煙的廣告詞。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費眼睛。

而這次時邁百貨公司發行的是一整本的挂歷, 一年十二個月,就是十二張美女的圖片。

每個挂歷女郎都是不同風格,有的清純,有的豔麗;有穿着旗袍, 有穿着洋裝,還有人穿着紹興戲的戲服。美女畫的下方用碩大白底黑字印着當月的陽歷和農歷,清清爽爽,年紀再大也看得清。

眼尖的人馬上就認出來了,這不是時邁百貨公司裏那些漂亮的女售貨員麽?居然被畫到了廣告上,成了廣告女郎啦!

再仔細一看,畫面中這些女郎們不管穿着什麽衣服,背景都是時邁百貨公司嘛。有些女郎在選購大衣,有些在化妝品櫃臺對鏡塗着口紅,有些正在為孩子挑選禮物,還有的就在百貨公司的美發店裏燙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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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歷好呀!男人看了覺得賞心悅目,女人看了更想購物。只要當日在百貨公司買滿10塊錢,就可以憑□□到服務臺領取一本。數量有限,一天只送一千本,送完為止。

而且這挂歷質量極好,用的紙又光滑又堅韌,時邁百貨舍得下血本,還在女郎的衣服上灑了真金的金粉,把挂歷挂在電燈下面一照,佳人仿佛要活過來似得活靈活現。

于是,在191X年12月的某一天,大馬路上的時邁環球百貨公司的門口,還沒到早上開門時間,就有幾百個人冒着寒風排隊,搶購這“年終福利”——小轎車他們買不起,搞本挂歷還可以的吧!

這排隊的隊伍誇張的來,幾乎可以從大馬路一路排到十六鋪了。除了普通的市民,還有聞風而動的“黃牛”,準備高價倒賣到黑~市去。導致排隊現場一度出現了混亂。

最後,不得不出動了中央巡捕房的巡警才阻止了人群的騷動。

申報記者一接到爆料,馬上蹲到百貨公司門口采訪前來排隊的市民。換到挂歷的市民喜笑顏開的照片,第二天就被等在了報紙上,連帶那卷金光閃閃的挂歷圖片。

誰知道,新聞發出去後,排隊的人比之前一天還更加翻了個倍,有市民居然淩晨三四點就來排隊了!

你說這事算不算上新奇?夠不夠“彈眼落睛”?

上海人喜歡排隊的傳統,一百年前就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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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

濃重的藥味充斥在這古色古香的房間內,床上躺着的老人在一串艱難的咳嗽後,接過了顧翰林端來的藥碗。

“姑父還是去洋人的醫院看看吧。這槍~傷不比別的,子彈雖然取了出來,但是傷口還在發炎呢。最好去打幾針盤尼西林,傷口才好的快些。”

顧翰林看着這老人蠟黃的面孔,擔憂地說道。

“我不能去醫院,我也不相信洋人的醫術。發炎怎麽了?你們顧家的金瘡藥我用了一輩子了,多少次也不是死裏逃生了麽。”

老人提着一口氣倔強地說着,禁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爹,您還是聽聽表哥的話吧!您的病不能拖了!”

傷了左手胳膊,脖子上挂着繃帶的梁少龍焦急地說道。

原來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便是名震上海灘的梁金龍梁老大。如今他癱軟在床上,面如金紙,皺起的皮膚透着不祥的青黑色,平時看起來還頗為矍铄的精瘦身軀,如今一倒下,倒是顯得單薄無比了。

“閉嘴!我受傷的事情不能教任何人知道……咳咳……翰林,你的醫術姑父是信得過的。你去抓藥,什麽人參,鹿茸,只要能吊命的,都開出來。”

聽他連“吊命”兩個字都說出來,顧翰林和梁少龍互視了一眼 ,退出了房間。

“表哥……我爹他,他還能撐下去麽?”

兩人走到外間的花廳,梁少龍揮退了下人,一臉悲憤地問道。

幾天前,他的父親在老城廂的揚州茶樓喝完早茶後,還未走出茶樓就被埋伏在那裏的殺手射中了兩槍。幸好當時跟在他身旁的梁少龍将他拉到大廳的柱子後面,否則可能就要命喪當場了。

不過因此梁少龍的胳膊也中了一槍,這也是為什麽這段時間他沒有到處晃蕩,引起外界猜測的原因了。

“姑父年紀大了,身體不比年輕的時候……如果他願意去醫院看病,打針消炎,說不定能撐過去。只是像現在這樣喝湯藥,用老山參吊着的話……能夠熬到明年春天就算很不錯了。”

顧翰林看着牆角的一盆含苞待放的臘梅花,眼神晦暗不明。

他姑姑的閨名,便是叫做顧詠梅。

這位于城外的老宅子,名喚“梅園”,是姑父發跡之後為了姑母特意建造的。

小時候他最喜歡冬天的時候來到這裏。

臘月裏,臘梅清香透窗。過了正月,梅園裏更是争奇鬥豔,紅梅白梅惜春風,綠梅墨梅暗香濃。

一到冬天,姑父就會住進這梅園裏,直到第二年梅花全部落了才離開。

世人都說“青龍堂”的梁老大狠辣無情,只有他明白,他對已經過世的姑媽,一直都是如此用心。

“‘老頭子’用完我們家就想扔過牆……卑鄙。”

梁少龍狠狠地用他還完好的右手重重地打到一邊的牆壁上。

“醫院也不安全,別說‘老頭子’的人,就算是新崛起的那兩個堂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父親。”

“表哥……你之前跟我說的對,漕運不可能做一輩子,這種刀口上舔血的活,是越來越不好幹了。”

頹喪地靠在牆壁上,梁少龍再也不見往日嚣張的表情。

“一點點的把攤子收起來了吧。別說現在‘老頭子’要收回航道,就算他今天沒有這個想法,現在已經不是大清朝了。就像夏至說的一樣,鐵路終究有一天會鋪滿整個中國,更別提飛機了……”

拒絕了梁少龍遞過來的煙,顧翰林繼續說道,“晚上還要去的時邁百貨的慈善拍賣會,不想給他聞到煙味。”

将煙叼在嘴上,單手點燃,梁少龍促狹地笑了笑,“你對這羅少爺還是真的用上心了。以前那幾個也沒見你這樣花過心思啊……”

“我都跟家裏攤牌了,兩家都一起吃過飯了。”

顧翰林半真半假地說道。

“咳咳,真的假的?我那老古板的舅舅沒當場氣的打人,還同意去吃飯了?”

梁少龍嗆得煙都從鼻孔裏噴出來了,“不對?小夏他居然同意了?你們誰什麽時候再一起的,我怎麽不知道?我以為你還沒得手呢!”

“我騙你的呗。”

顧翰林靠着牆,捂着嘴小聲笑着,“我爸也被我騙了,以為我已經拐到人家了。”

“……你這個人啊……”

梁少龍愣了半晌,無言以對地搖了搖頭,“你這種人去做教育,真的能培育好祖國的下一代麽?”

“是啊。确實也沒有資格做別人的老師呢……”

顧翰林彎腰,将那牆角臘梅折下一枝,放到鼻尖,輕輕嗅着若有似無的暗香。

籬菊抱香死,化入歲寒枝。為有輕盈态,都無淺俗香。

香氣冷冽,卻讓他體內的熱血一陣陣地沸騰。

他知道自己有病,一直都知道。

“表哥……當年‘那件事情’……”

梁少龍愧疚地擡起頭,欲言又止。

“我走了,晚到了的話,夏至要生氣的。”

不等他說完,顧翰林就匆匆走出花廳,在傭人和門生的恭送聲中離開。

“對不起……”

梁少龍望着他灰色的背影,嘴唇微動。

“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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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們,先生們,下面就是今天的壓軸大戲——請看這邊!”

中庭舞臺上,一身優雅晚禮服,将頭發高高挽起的“小飛燕”操着略帶戲腔的國語,指着停在舞臺中央的,被擦得蹭光發亮的福特牌汽車。

臺下掌聲雷動,上海灘的名流們幾乎來了一半。

他們放棄了各個俱樂部和私人沙龍舉辦的聖誕晚宴,來到這裏捧場,當然也有人是真心想要這部汽車。不過更加重要的是,想要結識這位一年來名震上海灘的羅家三少爺。

“兒子,姆媽好緊張啊。”

貴賓席上,一身白底繡金色鳳凰旗袍,披着灰色貂皮披肩的白鳳凰緊張地挽着小兒子的胳膊,“姆媽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現在拍賣正激烈地進行着,她身邊坐着的好些大老板和太太們都在舉牌出價,眼看價格越炒越高,現場的氣氛也越來越熱烈。

要說真的是“後生可畏”,臺上那個主持拍賣會的小姑娘她在她很小的時候也是見過的,按理說這“小飛燕”還要叫她一聲“師姑”呢。但是人家二十歲都不到,主持起這種大場面卻游刃有餘,節奏把控的剛剛好。

反觀她,緊張的腳踝都在發抖,比第一次上臺唱戲的時候都不如。

“小奶奶,別怕,你比她漂亮多啦。一會兒笑笑陪你一起上去。”

坐在她右手邊的是打扮的跟花童一樣的笑笑小姐,他們教會學校放了一個星期的聖誕假期,這段時間裏都是她陪着白鳳凰在背誦一會兒演講時候要說的臺詞。

白鳳凰感激地用腦袋頂了頂笑笑的腦門,又捏了捏兒子的手,再探出頭看了看坐在羅夏至另一側,也正望向她的羅雲澤,兩人相視而笑。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羅夏至,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這一家子四口人,關系比《雷雨》都要混亂。若是被什麽所謂“正人君子”知道了之間複雜的關系,必定要說簡直是有違人倫,淫~穢不堪。

但是他們……每一個對他都太好,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來訂閱我的小天使們~~在這裏見到是你我的緣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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