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歡連忙說道:“徐絮,你冷靜一下。”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問我為什麽不報警是不是?!”徐絮似乎是要掙脫約束椅,激憤地說道,“我報警之後呢?!再經歷一次七年前的事情?!再逃跑一次?!再換一個地方重新生活嗎?!就算你們抓住了他,強奸罪最高只有十年!如果表現好還可以減刑,關個四五年出來,他依舊可以繼續生活!可我呢?!我該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晏闌的手在桌子上來回劃動了幾下,不一會兒喬晨就推門進來把晏闌換了出去。

十分鐘後,晏闌推開觀察室的門,蘇行還在屋裏沒有離開,看到他進來便準備站起來,晏闌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後站在了門口。

蘇行問:“晏隊怎麽不坐?”

“我剛才抽煙了。”

“沒事的晏隊,您坐吧。”

晏闌沒說話也沒動,靠在門邊的牆上看向另一側的審訊室。

喬晨問:“你是怎麽認識張明志的?”

“陸卉梓告訴我的。”徐絮低着頭說道,“在我們認識了謝瑤之後,陸卉梓跟我說她有一個學妹也是從小就被父親欺負,但是她沒有告訴我那個學妹的名字。我知道陸卉梓初中高中都是在靈岩三中上的,正好我之前在科大認識了一個小弟弟,他也是靈岩三中畢業的,我就問了他。沒想到他跟張佳一是同學,我也是從他那兒知道了張明志。張明志這種老男人很好騙的,沒幾次就精蟲上腦要跟我睡,我就把他騙到我家殺了。”

喬晨繼續問:“你說在科大認識了張佳一的同學?叫什麽名字?”

“錢鵬。”

“他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他……呵,他想追我。”

晏闌轉頭看向蘇行,問道:“她交代完段卓的事了?”

蘇行點了點頭:“段卓那晚喝大了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前女友,所以壓根不記得她。後來徐絮幾次接近段卓,段卓都以為徐絮是對他有意思。那個時候徐絮已經決定要報複了,她換了發型,買了移動wifi和新的手機卡,注冊了微信開始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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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羅平文呢?”

“她出門診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科大的女生來看病。”

“她不是骨科的嗎?”

“是。”蘇行不自主地放低了聲音,“玩得過火了,那個女生的大多角骨骨折。”

“什麽骨?”

蘇行解釋道:“就是手上的一塊骨頭,是構成掌骨的其中一塊。”

“手掌骨折?”

“這麽理解也行。”蘇行說,“詢問病史的時候都會問怎麽受傷的,那個女生支支吾吾的,一直到最後才說是在床上被老師弄傷的。徐絮就留了心,查到了羅平文。”

訊問室內,喬晨問到了江海的事情,然而徐絮卻在此時再一次沉默了。

喬晨看向徐絮道:“我們已經有了确鑿的證據證明你與江海的死亡有關,你現在不說話無非是在浪費時間。無論你殺害了一個人還是五個人,你都是犯了故意殺人罪,你對段卓等四人所實施的犯罪行為算是情節嚴重,如果你現在不配合警方交代,等待你的會是最嚴厲的處罰。”

晏闌知道喬晨開始跟徐絮打心理戰了,他們目前手頭的證據确實無法證明徐絮殺了江海,沒有監控沒有指紋沒有案發現場。不過徐絮的心理防線并不堅固,長時間的心理戰和連番審訊足以讓她露出破綻,交代與否只是時間問題。

蘇行卻在這時掏出手機,飛快地按了幾個字。緊接着審訊室內的林歡就開口說道:“醫大第二教學樓21層模拟實驗室。”

徐絮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晏闌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猜對了。”蘇行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徐絮沒把江海帶到家裏,而後幾名死者頭部外傷和江海的一樣,我已經做過比對,證明都是由氧氣瓶造成的,所以江海死亡的第一現場就只可能是在一個同樣有氧氣瓶的地方。江海是負責醫大附近派送的快遞員,他沒理由跑去離醫大三十多公裏外的二院,而徐絮也不太會多此一舉地把江海約到醫院殺了再拉回醫大,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醫大殺完之後就近抛屍。還好,醫大只有二教21層的模拟實驗室裏有那種氧氣瓶,不然我也想不到。”

“看來又要去你學校一趟了。”晏闌打開門,“走吧,蘇法醫。”

醫學院放假再晚也不至于到七月底還扣着學生,此時學校裏稀稀拉拉的只有幾名學生,而二教也因為裏面有貴重的儀器和設備已經落了鎖。

跟學校打好招呼之後,蘇行就帶着一行人進入了二教。

剛一進樓孫銘睿就不由自主地拽了一下衣服:“蘇啊,你們學校怎麽陰森森的?”

蘇行笑道:“睿哥你可真誇張,早上在徐絮家的時候你都沒覺得陰森。”

“真不一樣!”孫銘睿一本正經地說,“徐絮家只是讓人覺得惡心,你們學校這感覺真的是陰森。昨晚我就覺得了,不過我一直以為是晚上氣溫低,可剛才一進這樓我就覺得一股寒氣。”

蘇行:“有嗎?你這是心理作用吧?”

“沒有嗎?真的冷啊!你看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晏闌拍了一下孫銘睿伸出來的手臂,道:“你再這麽貧下去,今年的聯歡就讓你跟胖兒出個相聲,讓你倆一次說個夠。”

孫銘睿:“晏隊你還別說,我小時候真學過相聲!”

蘇行把孫銘睿推進電梯,說:“好了睿哥,電梯到了,趕緊的吧!”

晏闌跟着走進電梯,看蘇行按下了20那個按鈕,蘇行解釋道:“二教樓構造比較奇怪,10層以下都是教學區,11到20是行政辦公區和老師辦公室,21層以上是模拟實驗室。模拟實驗室裏面的各種設備和儀器都非常貴,為了防止誤入,外部電梯都只到20層,要去21層以上都是到20層再換電梯上樓。”

孫銘睿開啓了吐槽模式:“這是什麽安排?趕上集體上課的時候電梯不得擠死?”

“搶電梯是我們學校的一大特色。”蘇行笑着解釋道,“最開始二教樓1到15層是教學樓,往上都是辦公室,後來随着擴招,學生多了,設備也多了,但是學校就這麽大,就把老師辦公區壓縮了,把那些設備挪上去,又蓋了幾個小的二層樓,把動物實驗樓和解剖樓單獨分出去,這才勉強夠用。”

晏闌:“好歹也是省教育廳直屬的大學,怎麽這麽寒酸?”

“錢都用在買設備上了。”蘇行說道,“一會兒上了21層得小心點,随便一個儀器就上萬,貴的還有八位數的。”

孫銘睿長嘆一聲:“誰能想到,這麽小的學校竟然培養了咱們市一半以上的醫務工作者呢!”

蘇行笑了笑:“以後就好了,聽說後面占地的釘子戶搬走了,以後的碩士博士和臨床專業的學生都搬去後面的新樓上課了。”

孫銘睿搖頭晃腦地說道:“這是不是就是那個什麽……一畢業母校就翻新?”

“算是吧。”蘇行笑着說道。

晏闌在一旁看着他們倆人一來一往的說話,才意識到原來蘇行也并不是對誰都那樣客氣拘謹,他跟孫銘睿聊天的時候明顯比跟自己說話時候要輕松得多,上揚的語調中多了些年輕人的味道。

蘇行帶着他們換了電梯直接上到21層,出電梯之後孫銘睿連連啧舌道:“這不就是個醫院嗎?”

蘇行:“是,全都是按照醫院的标準裝修的,病房、配藥室、設備間全都有,就是為了模拟在醫院時候的工作環境。”

等痕跡室的幾名小科員固定好門口客體上的指紋之後,蘇行便穿上鞋套戴好手套,走到一間模拟手術室門口,擡起腳踩了一下門旁邊的踏板,電動門緩緩滑向兩側,蘇行示意晏闌和孫銘睿先進入屋內。

這是一間非常标準的手術室,手術床旁呼吸機、心電監護和設備車等等一應俱全。蘇行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道:“按照時間推算,江海死的時候是考前複習周,實踐考試都已經完成,這裏很有可能還保留着一些痕跡。”

孫銘睿點點頭,把工具箱放到了地上,從裏面拿出相機遞給晏闌,道:“麻煩晏隊了。”

晏闌接過相機說:“你們刑攝就不能再招個人嗎?”

“哪那麽容易啊!”孫銘睿勾兌着潛血藍光試劑說道,“一個月兩千塊錢,拿着專業相機不是拍死人就是拍現場,人家真有能耐的出去給人拍個寫真,一套就兩千起步。可是進了咱這兒,上班有點下班沒譜,逢年過節沒錢還得值班。當年王老從痕檢到理化一個人全都能幹,那不是他神,是因為沒人願意幹。今天就辛苦晏隊您這個攝影大神大材小用一下,給我們拍拍血跡了。”

“話真多!”晏闌拿腳背碰了一下孫銘睿的腿,“我今年非得讓你跟胖兒出個相聲不可!”

孫銘睿舉着噴壺站起來,說道:“戴好防護就關燈吧!”

蘇行點點頭,将屋內的燈關閉,孫銘睿拿着噴壺從左往右平行噴灑,片刻之後,手術床上泛起一大片藍色的熒光,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滴在了地上,晏闌駕輕就熟地舉起相機開始拍照。

潛血藍光試劑的一點好處就是用普通相機就能拍出清晰的效果,晏闌這邊咔嚓咔嚓地拍照,另一邊蘇行則在房間的櫃子裏來回翻找。

孫銘睿:“蘇啊,你找什麽呢?”

“兇器……咳咳咳……”

晏闌走到蘇行身邊,拉着他衣服後面的帽子把他拽了出來:“我來拿。”

“沒被灰嗆死先被您勒死了。”蘇行站到一旁,“您天天穿帽衫就不怕別人這麽拽您帽子嗎?”

“那不能夠!”孫銘睿在一旁接話道,“上一個敢拽晏隊帽子的人被晏隊一個背摔扔在了地上。”

蘇行:“…………”

孫銘睿幸災樂禍地說道:“蘇啊,你說你要是穿警服襯衫不就沒這事了嗎?別跟他們刑偵學,他們在外邊到處瞎跑穿警服不方便,咱又不用便衣潛伏。”

晏闌從櫃子裏把氧氣瓶拿出來,說道:“孫銘睿同志,你是不是也想被扔在地上?”

“我錯了晏隊!我好好幹活!”

晏闌把氧氣瓶遞給蘇行:“看看是不是這個?”

蘇行點點頭:“是,上面還有二院的噴漆,裏面應該還有一個底座才對。”

晏闌又把手伸進櫃子裏摸了一會兒,把底座也拎了出來。蘇行指着底座上幾塊黑色的地方說道:“晏隊您看,這幾塊已經露鐵了,這氧氣瓶底也有些磨損,很容易就會把這碎片刮下來。”

“有血嗎?”晏闌問。

蘇行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拿出取樣的标本盒,在瓶底刮了幾下,接着把标本封存好放入物證袋裏。

晏闌把氧氣瓶平放在地上,說:“這得抱回去了。”

蘇行站起身來:“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您先忙。”

晏闌:“你一個人?”

蘇行眨了眨眼:“啊……?這屋裏還有第四個人嗎?”

“你快別說了!”孫銘睿蹲在手術床旁邊說道,“我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就你誇張!”蘇行轉身出了房間。

晏闌一邊拍照一邊說:“你跟蘇行關系還挺好。”

孫銘睿從手術床上夾出一根頭發放入物證袋中,說道:“刑科所就我們幾個歲數差不多的,閑着的時候就瞎聊瞎鬧呗。你看看法醫室剩下那幾塊料,一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葫蘆,一個一天能洗八百遍手的潔癖,還有一個成天背書的書呆子,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脾氣好又好相處的,自然就親近了。”

好相處嗎?晏闌在心裏冷笑了一下,一個不喜歡活人的人,怎麽可能真的好相處?蘇行啊!你可真能裝。

孫銘睿繞到手術床的另外一邊:“晏隊,這次這案子快結了吧?我看你輕松了不少。”

“是快了。”晏闌手中快門不停,“喬晨和林歡在審嫌疑人了。”

孫銘睿:“這次破案時間是不是又要破紀錄了?跟着閻王有肉吃果然是真的。”

“跟着閻王只能撞小鬼。”晏闌哼了一聲,“你們就在背後編排我吧。”

孫銘睿指了指手術床上的一點示意晏闌拍照,然後說道:“你都能知道那就不叫背後編排。對了晏隊,這次破了案能不能給你們隊裏放個假?”

“幹什麽?”

孫銘睿傻笑了幾聲,說道:“我約了歡姐好幾次她都說忙。”

“你小子膽兒夠肥的,我們支隊的大小姐你都敢觊觎?!”晏闌放下相機,“你這兒沒事了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晏隊您請!”

晏闌走出這間“手術室”,發現蘇行就在隔壁的“配藥室”,他敲了敲門,問道:“我能進來嗎?”

蘇行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晏闌問:“有什麽發現?”

“按照規定,實操練習和考試時候用的藥品都由老師統一取用,在學生們離開之後老師還會再一次檢查,确認無誤之後再鎖門離開,晏隊您看這裏。”蘇行指了指屋裏的垃圾桶,“黃色垃圾桶是存放醫療垃圾的,我上學的時候老師就說過,這個垃圾桶擺在這裏是為了讓我們熟悉,而不是真的讓我們用的。”

“什麽意思?”

蘇行解釋道:“我不太了解臨床他們的實操課是什麽樣子,但估計也跟我們差不多,就是模拟訓練。比如最簡單的縫合包,在醫院這個縫合包肯定是一次性的,因為是給病人用的。但是學生們練習的時候不會每次都拆新的,基本都是重複使用。所以除非是真的不能再用,或者有什麽意外情況,一般情況下黃色垃圾桶裏是沒有東西的,更不可能有血。”

晏闌低頭看去,黃色垃圾桶的袋子內側有一點很小的殘留的血滴。

蘇行:“按照規定,凡是沾染了病人血液、體液和排洩物的物品,全都扔進黃色垃圾桶。徐絮作為一名醫生,肯定早已經習慣了處置帶血的醫療廢物,所以,她很有可能順手把沾有江海血液的紗布之類的東西扔進了這個垃圾桶,在意識到這不是在醫院之後又取出來,結果未凝固的血液蹭到了袋子上而沒有被察覺。”

晏闌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發給龐廣龍,然後打字道:【給喬晨看】。

“但是要确認是江海的血跡還需要時間。”蘇行說。

晏闌點頭:“我知道,不過這張照片足夠讓徐絮說實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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