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大齊承元元年正月一過,東靖王前往東靖封地的大隊就開拔了,裘鳳游在拜別了他的皇上老弟,舅舅李記并岳丈薄宏定之後,領着他新來舊有的家眷一路出了端陽城,一走就是個把月。

這日銀菱格子虎辇走在隊伍最當中,後面跟着的是菡如太妃的青鸾滿繡車辇。

“太妃,這越往東邊兒走,天氣就越還冷着,您身子又不适,手爐可是一時也不敢離開懷裏的。”薄檀湖一身親王正妃妝,秀麗可人,只是頭上一應裝飾加了幾件精巧的素銀進去,為的是還在孝中,此時與菡如太妃共坐在一輛華蓋攢纓車上。

“有我檀兒照顧着,為娘的哪裏還冷得着?沒見我這幾日精神都長了,想是再有三五日可就大好了。”菡如太妃頭上側銜的黃糖玉步搖頗為考究,只是仍舊是不用喜色的,不見華麗。

“正月裏您和王爺身子都不适,可把檀兒擔心壞了。如今好了,咱們離的端陽遠了,您這氣色也越發好了,聽說東靖臨海,四季如春,海風清幽,正是将養的好地方,太妃去了……”

“不要叫太妃,叫母妃。”菡如太妃笑道,“等咱們到了東靖,你可就是東靖二十四郡縣封地的女主人了,在外面跟着游兒登堂入室,左右周旋。進了裏面來,咱們就是親娘兒倆,不叫太妃!沒得生分,叫母妃,或者随着游兒,叫母親。”拉過檀湖嬌嫩的小手,菡如太妃笑道,“委屈我檀兒了,本來母妃想給你的……可是那鳳冠霞帔。”

“母妃可不敢說這話呢。”檀湖咬着嘴唇低聲道。

菡如太妃笑得慈愛:“自然只是咱們娘兒兩個的體己話,咱們當着王爺都不說,就咱們兩個人說,不告訴他。”菡如太妃說着用手捏了薄檀湖的臉,“從今以後咱們也不想這邊的事情了,只安安心心跟着你家王爺過日子。你可是要抓緊時間給哀家添幾個嫡親的孫兒,為娘的可是盼着呢。”

菡如太妃說着,薄檀湖已經紅了臉,自打自己成了東靖王妃,裘鳳游一直忙着國喪,之後又忙着新帝除夕登基之禮,入了正月是閑下來了,偏生又內外交困得久了,日夜咳嗽着鬧了大半個月才好,好了就一直在路上,所以她與她家王爺其實……還沒有肌膚之親。

還有一件事,說起來檀湖也是有些遺憾,雖然國喪百日之期已過,但是尚有三年禮要守,所以自己并沒有按照該有的親王正妃嫁娶禮儀風光大辦,不過選了日子,将先皇親賜的寶書拿出來,由着裘鳳游為自己簪了花兒,給菡如太妃行了禮而已。

而樞密副使陳西盧的女兒陳憲蓁甚至連簪花的禮都免了,只向着菡如太妃和王爺以及自己行了家禮就算是完事了。

此時,下人已稱呼自己王妃,稱呼陳憲蓁蓁妃了。

對于這個蓁妃,薄檀湖實在看不上眼,沒得冒冒失失,傻不呵呵的,每每想要親近菡如太妃,說得話卻不倫不類。

什麽“走了半日,母妃是不是餓了?蓁兒從家帶了鹵味牛肉幹來,您快嘗嘗!”

母妃都四十好幾歲的人了,吃得動你的牛肉幹嗎?沒見菡如太妃拿着咬了三四口,牛肉幹上連個牙印都沒落下。你還好意思問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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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咱們王爺真是好興頭好箭法,剛才休息的時候,随随便便就射了幾只山鷹下來。你到底知不知道,咱們還在守禮的時限裏,王爺不過是坐車坐乏了,舒展舒展筋骨也得背着人,你倒說王爺好興頭!還興高采烈地來告訴母妃,這不是替王爺招罵嗎?果不其然被母妃“教訓”了一頓!

至此,除了裘鳳游還似平時一般待他們,薄檀湖乃至菡如太妃倒是都有些嫌礙着陳憲蓁這個側妃了。

除了陳憲蓁,薄檀湖更讨厭的還有一個人,說是讨厭,其實一面也沒有見過。因為自打跟着王駕出了端陽,這個人就一次也沒從車辇上下來過,也別說沒有,只是沒有和自己、和太妃一起下來。問起來,裘鳳游只說是自己的一個老妾,叫着什麽翠娘的,因為被自己過了咳疾,怕下來過給她們病氣,只到了東靖,好了,再來拜禮。

檀湖也從菡如妃那裏委婉打聽過,這個翠娘什麽的,是什麽樣的人?

菡如妃卻極不上心,草草回憶了一下,就說依稀是記得有這麽個人,只是裘鳳游的侍妾本就多,自己倒是記不大清楚了。

菡如妃這樣說,薄檀湖也不好再追問,一來婆母這樣不上心,看來是極默默無聞的人,二來……裘鳳游的侍妾果然多!擠擠碰碰地還坐了兩輛大車,雖說看起來都還是恭敬有禮,可誰知日後處起來又是個什麽光景。

不說裘鳳游王駕一路向東,不幾日已出了青陽地界,前面便是柳河郡了。

柳河郡地處端陽與東靖中心位置,正好蜿在柳河河套內,歷朝歷代皆是魚米之鄉,河沖要塞,一季一年柳河大郡日日繁忙,來往水路生意不斷,乃至許多南邊兒的大商大賈也常來聚集。

說來這幾日更巧,東靖王駕一進柳河郡首府津州便聽沿途的人說,餘杭沈三年這幾日便在津州城內住着,說是今年柳河郡的碧水粳米豐産,官糧滿了還剩下不少,特來收了,用船下了餘杭販賣。

薄檀湖自小便沒出過都城,陳憲蓁雖然小時候跟着父親到過些地方,奈何也只是住在軍營裏,少有時間出來逛逛,此時見了柳河郡外圍的鎮子已經熱鬧非凡,津州城裏更是可想而知,便心癢難忍,撺掇着菡如妃和裘鳳游住兩日再走。

“這怕是不妥,皇命四月二十之期咱們需要到達東靖封地,因着哀家的病已經耽誤了大半月,咱們這才行了一半兒的路,不好停下。”菡如妃道。

裘鳳游咳疾好了後人也瘦了一圈兒,此時看來倒是更見棱角分明:“不妨事母親,趕得及,過了柳河郡就是夷臺地界兒,顧名思義,那裏就是一片平坦的草甸子,一路荒涼也極好行走,此時正好停下做個補給。母親一路辛苦,正好歇歇腳。”

聽裘鳳游這麽說,衆女眷自然高興得無可不可。

廖正并路行官先行進了津州城內,通知當地郡守。

因為通關手谕早就頒了下來,郡守自然早就準備好了,一行衆官員出外十裏迎接,将東靖王一行迎入城內,衆人下榻安置不提。

是夜,風朗氣清,青草剛剛露出新綠,夜色裏嫩香時斷時續得讓人忍不住追着嗅聞。

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倦了,薄檀湖安置下菡如太妃,走到院子裏,看見裘鳳游獨自站着。

“王爺。”薄檀湖甜美笑道。

“來。”裘鳳游微笑着拉過檀湖的手,“一路上辛苦了,多虧你照顧母親。”

“應該的呀。”檀湖甜笑道,月色下眼中有薄薄的露水。

将她攬在懷裏,裘鳳游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累不累?”

“累。”薄檀湖的臉紅了,她和她最愛的二哥哥,最愛的王爺還沒有這樣親近過,是……是如夫妻一般親近過。

“要是不累……咱們……”

“二哥哥壞死了!”薄檀湖臉如紅炭,“才不要,人家累了,要去睡了!二哥哥快回自己房間吧,快走快走。”推開裘鳳游,薄檀湖跑向自己的房間,像個小小的蝴蝶般輕盈,又似乎跑出了幾分撩撥。

身後是裘鳳游的笑聲。

聽着這樣的笑聲,薄檀湖跳進門去,回身虛掩了自己的房門,只是虛掩……

院中,笑聲消失了。

裘鳳游可能悄悄地湊過來了,準備吓自己一下,他真壞!薄檀湖想着……心裏砰砰地跳。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夜晚,她和裘鳳游的第一個夜晚會是怎麽樣的,不想今日就真的到了,一時間,薄檀湖覺得自己身邊好像都是火,蜜糖燃着的火。

半晌……門外仍舊雅雀無聲。

薄檀湖又站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回身開了房門。

門外,月色照着庭院,庭院映着月色,僅此而已。

津州,最著名的是月色,是老楓山的月色,依在津州城東北角千年的時光,山的北麓便是寬闊流遠的柳河。柳河流域富饒,只是這一段水比鄰着高山,河灘亂石,沒有什麽可商用發掘之處,只随着日升月落留下自然雕琢的風景罷了。

風景清美異常。

“悶壞了吧?”鳳游拉過翠姜的手,卻被她又順勢奪了回去。

“還好。”翠姜道。

鳳游一笑:“悶了就說悶了,只是不該這麽晚獨自出來。”裘鳳游去尋翠姜,發現她不在房中,便順着路尋了過來。

“左右沒人認得我,也不算晚,開在山腳的集市還熱鬧着。”翠姜笑道。

“沒人認得你也不能獨自出來,你出來的時候沒照照鏡子嗎?”裘鳳游今晚宴席上喝了酒,此時眼眸微紅。

“照鏡子?”翠姜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帶着這張臉獨自出來……會惹禍的……”裘鳳游笑着湊近翠姜,“我不喜歡這麽熱鬧,陪我上山走走。”裘鳳游指了指集市盡頭上山的路,伸手過來,扣住翠姜的手指。

“還是回去吧,省得王妃尋不到王爺擔心。”翠姜本能地想要拒絕。

“走吧。你這招欲擒故縱……”裘鳳游笑着,“成功了!”

被裘鳳游拉進山路,甩下身後一片繁華,翠姜想說:“裘鳳游,你莫名其妙!什麽欲擒故縱?!我就是想家了,自己溜達溜達就被你抓住,還欲擒故縱?我,我擒你幹什麽啊?”

翠姜還沒想明白,夜色中,裘鳳游略帶着玫瑰醉的酒香氣驟然靠近,從腰到肩背已被他全數攬入懷中,癢癢的聲音貼着耳朵傳來:“姜兒……我等不了到東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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