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非常規表白
你只記得他,忘了我。
——
那我算什麽?
“景哥……”回憶如潮水翻湧,湮沒于舊時光的點滴像絕望困獸,四面突圍,卻難以闖入另一個人眼底。
巨大的學校操場,在夏日太陽暴曬下,散發難聞的塑膠氣味。身穿警服的年輕民警拉着小孩的手,綠蔭道下,無憂無慮的孩童放肆奔跑。
孩子的眼睛像會發光,炯亮地盯着年輕人:“景哥哥,以後我也想當警察!”年輕人拍拍小孩的腦袋,将他抱起來扛在肩頭,沉穩有力地撐着他:“回家。”
段景升似有所覺,像被火燙到,猛地放開他。林端難以支撐地滑下沙發,蹲在地上,頭疼欲裂,他抱住腦袋,咬緊後槽牙。
“別再提齊青。”段景升跌坐回沙發,一手落在扶手上,另一手擱置于大腿,腦袋後仰貼住椅背邊沿,深深吸了口氣。
林端爬起來,握緊段景升落在大腿上的手,細細摩挲其上的槍繭,小聲說:“對不起。段老師,可是,拜托您,去做個檢查吧。至少這段時間,讓我跟着您行嗎?”
他擡頭,眼巴巴地仰望。
段景升拉低視線,語氣冰冷如無機質,嗓音低啞:“為什麽?”
“因為……”林端頓住了,良久,才幽幽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不怕您笑話,我喜歡同性。”林端小心翼翼地保證:“但我對您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段景升将手抽出,林端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垂頭喪氣地呢喃:“我知道齊哥是你最好的兄弟,你很痛苦,感到孤獨,因為無法控制情緒所以選擇辭職,失去熱愛的工作。”
段景升将他從地上拽起來,林端與他四目相對,青年眼中的堅定一如往昔:“無論有多艱難,我陪着你,段老師,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市局紛紛猜測,段景升為什麽突然離職。
有人說,因為齊青死了,段隊眼看最好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産生了厭惡和恐懼心理,所以離開警察崗位。
有人說,因為段景升在指揮行動中違規違紀,所以引咎辭職。
衆說紛纭,卻無人知曉,他只是拿槍的時候突然發現,手指不自覺地發抖,眼前無數次重複播放本田摔下大橋的畫面,還有齊青支離破碎的屍體。
睡不着覺,食不下咽,精神異常亢奮,難以控制暴戾。段景升心裏明白,他不能再當警察了。
就像林端揭露了殘酷的真相,他無法控制情緒,所以離職。
眼前的年輕人,似乎與他想象中的自私,不太一樣。段景升倒抽涼氣,冷漠地說:“随便你。”
林端咧開嘴,傻乎乎地笑了。
下午林端拉着段景升去精神科,确診PTSD,醫生開了藥,囑咐段景升定期做心理治療,又囑托林端照顧患者情緒。
“嚴重嗎?”林端問醫生。
醫生收了眼鏡,幹巴巴的臉皺成一團,搖頭道:“不嚴重,畢竟當了多年警察,心理素質過硬,休息一段時間,調節情緒,沒什麽大問題。”
“謝謝您!”林端感激道。
離開診室後,他一眼瞥見段景升站在角落,穿着松垮垮的棉麻襯衫,一條黑色牛仔褲,雙腳和褲腿塞進短幫皮靴,雙手插兜,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頹廢冷漠的性感氣息。
周圍不少人偷眼打量段景升。
林端抓着藥袋奔上前,笑嘻嘻地說:“久等了,走吧。”
在房子的誘惑下,潘家人最終同意讓林端解剖潘小倩。
潘小倩的屍體一直放在自家後院棺材中,林端帶上屍體袋、口罩和手套,段景升開着SUV,兩人合力将屍體裝進屍袋,帶回市局解剖室。
林端進市局前問段景升:“您來看看嗎?”
段景升在市局大門前駐足,辦公樓入口上懸挂的國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搖頭,帶上墨鏡,面無表情,鑽回了車裏。
林端大踏步走進解剖室,穿上久違的防護服,任平成滿面欣慰,将解剖刀遞給他:“開始吧。”
“好。”
……
刑偵技術支隊大辦公室,窗明幾淨。
林端深吸一口氣,拿着法醫報告單和理化檢驗報告,目光自一圈警察身上掃過,最終望向趙局長和任平成,點了點頭。
“經屍檢,發現死者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伴随心髒肥大,死者及昆蟲體內發現大量普魯卡因胺成分,該藥品用于治療心律失常,大量服用則會出現中毒,引發心髒停搏。判斷死者真實死因是心髒性猝死。”
“猝死時,死者在瀕死狀态下,被人用皮帶勒喉,頸部有生活反應,索溝邊緣及其下肌肉、軟組織出血,誤導了死因判斷。綜合現場勘查、法醫檢驗、調查走訪情況來看,死者的死因是過量服用普魯卡因胺引發的心髒性猝死。”
林端望向潘小倩案主辦偵查員,偵查員站起身道:“根據對呂強的審訊發現,該嫌疑人并不知曉受害者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我們再次調查了潘小倩的醫院就診記錄,她應該是在死前一周得知自身患有心髒病,主要症狀為心律失常。而這件事,潘小倩并沒有告知家人,但我們在潘小倩的網絡聊天記錄中發現,她多次與範哲溝通病情。”
“通過調查醫院監控,我們發現,在潘小倩就診确認心髒病當天,有一男子陪同,經過比對,正是範哲。因此我們認為,知曉潘小倩病情并知道她在服用普魯卡因胺的人,只有範哲。”
“普魯卡因胺是處方藥,潘小倩明确知道醫囑,如果不想自殺,她不會過量服用。在第一次屍表檢驗中,我們發現死者身上有約束傷,因此判斷,死者是被逼服下過量普魯卡因胺。我想逼她的人,不大可能是呂強。”林端放下理化檢驗報告:“建議再提審呂強吧。”
趙局面色凝重,片刻後,重重颔首:“再立案偵查,不可冤枉。”
大辦公室內,年輕刑警或坐或站,紛紛望着林端,當初林法醫被停職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掌聲自角落冒出,霎時傳遍整間辦公室。
任平成激動起身,重重拍打林端肩膀,一老一少相視而笑。
林端走出市局,段景升的黑色大奔還停在路邊,像一頭蜷眠的兇悍野獸,皮毛華麗,流光溢彩。
林端靈活竄進副駕駛,段景升原本在打盹,此刻警覺地睜開眼睛,扭頭看了他一眼。
“段老師,您一直等我?”林端眨巴眼睛瞧他,似乎在期待肯定的回答,但又覺得過意不去,于是收回傾探的上身,撓撓側頰。
“嗯。”段景升淡漠道:“回去了。”
暮色降臨,回別墅途中路過一家大型連鎖超市,林端強烈要求去超市購買食物,段景升煩躁道:“點外賣就行。”
林端搓搓雙手,義正言辭道:“那不行,得讓您嘗嘗我的手藝!”
段景升瞟一眼車後鏡,那輛不起眼的大衆捷達如銀蛇擺尾,溜進了絡繹不絕的車隊,段景升收回冰冷視線,食指輕敲方向盤。
林端拉開車門,眼巴巴瞅着段景升:“一起吧,我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麽。”
段景升将車停在路邊,拉緊手剎,林端眉開眼笑上前,和段景升并肩進了超市。
超市門口的裝飾能夠反射行人,段景升不經意間瞥了一眼,二十米開外,兩個身着黑衣、戴墨鏡的男人藏到小推車後。
林端買了一車零食、半車蔬果、兩箱牛奶、兩塊牛排、一袋蝦仁,段景升看着滿車零食,輕輕皺起眉頭。
兩人大包小包提上車,林端赧道:“我一直以為微信裏有錢來着,不好意思,段老師,我一定還您!”
“不用。”段景升将鼓囊囊的袋子扔進後座,林端自覺爬上副駕駛,系好了安全帶,锲而不舍地解釋:“對不起,我換綁一張銀行卡,一定把錢還給您!”
大奔疾馳而去。
銀色捷達飛快跟上。
林端燒了一頓牛排,最終沒能把購物的錢轉給段景升,對方壓根不收。
“味道怎樣?”林端滿眼期待地問,段景升看了看林端左手叉子右手解剖刀,遲疑不定地叉起一塊牛肉細嚼慢咽,良久,點點頭。
飯後林端抱着碗碟送進洗碗機,段景升說:“洗碗機壞了。”林端嘴角一抽,從櫃子裏摸出洗潔精:“那就手洗。”
段景升沉默,看着林端重新系上圍腰,他忙碌一整天,手臂發酸,擡不起來,回頭對段景升說:“段老師,您能幫我系一下帶子嗎?”
廚房的燈是米黃色,浸染了夜色,有些許昏暗。
林端扭身時,側腰顯出極佳韌性,腰身線條流暢。
他身上似乎沒有一絲多餘的肉,段景升心想,衣服下的肉|體,應當像古希臘神話中那喀索斯那般美好。
畢竟林端長得漂亮,就是下午才下解剖臺,靠近時能聞見一點若有似無的屍臭。
“讓開。”段景升上前,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扯開,撸起襯衫袖子,低頭沉默無聲地洗着碗。
林端惶恐:“不用,我來就行!”
“去洗澡。”段景升頭也沒擡,将搓幹淨的瓷盤放在一邊,語氣平靜而淡漠:“臭。”
作者有話要說: 二林【龇牙】:你才臭
老段【正經臉】:咳
導演: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