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萍水相逢的網友”
飯桌上的氛圍陷入了短暫的尴尬，景文熙想到可能孫瑩給淩盛羽傳遞了錯誤的信息，以至于淩盛羽以為他找他有事，便想澄清一下，他其實沒有事。
“那個……”景文熙猶豫地開口道。
“你盡管說。”淩盛羽見景文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催促道，“我這個人很好說話。”
是嗎？
景文熙在心裏悱腹，明明淩盛羽被媒體評為最不好說話的企業人之一，他難道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其實吧……”景文熙張了張嘴，想說他一點事沒有，但看着淩盛羽那副鄭重其事地等待他開口的模樣，他突然又不好意思澄清了，因為這樣會搞得這位愛面子的淩總下不來臺。
雖然在景文熙眼裏，淩盛羽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臭小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身為“兄長”——盡管只大十分鐘——的緣故，他總是對這臭小子非常包容。
也正是因為如此，淩盛羽擅作主張地退了長輩定下的婚約，他一開始生了一陣子氣之後，後面也就慢慢看開，覺得算了，由他去，他開心就好。
“我在想一個問題。”景文熙無奈地換掉了已經到嘴邊的話，他在心裏狠狠抽打那個被淩盛羽退了婚還忍不住替那臭小子考慮的自己，對淩盛羽說道，“回憶小屋裏的三道鎖，我覺得還是跟你有關。”
淩盛羽挑了挑眉，問：“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欠揍的語氣和欠揍的表情，搞得好像景文熙在說廢話一樣。
景文熙頓時有些來氣，反問道：“不然呢？”
“沒什麽，你繼續。”淩盛羽原以為景文熙要跟他提婚約的事，結果搞了半天只是工作，他略微有些失望，态度顯然不似剛才那般專注。
“我聽孫秘書說，你們試過了淩家所有人的dna是嗎？”景文熙的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見淩盛羽沒有再繼續欠扁，便也好好跟他聊起了工作。
“不止淩家，還有傅家。”淩盛羽道。
淩盛羽的母親是傅氏生物科技集團的大小姐，當初她委身下嫁給門不當戶不對的淩仁良時，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段婚姻。
然而沒想到淩仁良非常争氣，他創辦的傅氏分公司大放異彩，最後甚至和總公司重組，形成了今天幻想次元的前身。
所以說在淩仁良獲得成功之前，淩盛羽與其說是淩家的大少爺，還不如說是傅家的大少爺。
“會不會有什麽遺漏呢？”景文熙問。
其實景文熙也不是沒有自作多情地考慮過，他和淩盛羽有過婚約，也算得上半個淩家人，說不定這道生物基金密碼跟他們家也有關。
但他的父母早在他四歲時就去世，那時候淩仁良還沒有開發出這款游戲，至于他，他去回憶小屋裏試過這道鎖，結果也顯示密碼不正确。
“可以想到的人全都試過了，包括孫瑩。”淩盛羽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去試過了嗎？”
“嗯？”景文熙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試過了，不行。”
說完之後，景文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意味着什麽——淩盛羽知道他是誰。
景文熙原先以為孫瑩全權負責這個項目，淩盛羽并沒有參與。
但現在看來，淩盛羽知道他是他的婚約者，那麽很有可能正是因為他這層身份，所以才讓他來做這個工作。
景文熙的心情頓時有些複雜，有一種明明已經被抛棄，卻還被拿來榨幹最後一點剩餘價值的感覺。
他埋下頭來看着餐盤，用筷子在盤子裏劃來劃去。金屬與金屬摩擦發出的聲音尖銳又刺耳，正如他此刻的心情，莫名像是被刀子劃傷了一般。
“關于退婚的事……”
淩盛羽見景文熙始終沒有要提這件事，最後還是忍不住自己先開了口。
“我沒有針對你，我只是覺得現階段工作比較重要，暫時沒有想結婚的想法。”
景文熙劃餐盤的動作一頓，濃厚的情緒在心裏不斷淤積。
只聽淩盛羽又說道：“不過考慮到你目前的生活情況比較困難，如果你想恢複婚約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重新考慮。只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我還是覺得有些早，如果你能接受三十歲——”
“淩盛羽。”景文熙啪地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看向對面自我感覺良好的某人，“你覺得我是求着想跟你結婚嗎？”
淩盛羽微微一怔，不确定地問道：“什麽？”
“你以為我接到這份工作邀約的時候，是歡天喜地的嗎？”景文熙又問。
淩盛羽直愣愣地看着景文熙，沒有接話。
“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理由退婚，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因為我壓根不在乎。”景文熙直直地迎上淩盛羽的視線，“我也沒有想要跟你恢複婚約的想法，我來這裏只是為了好好工作，所以你不用成天擔心有人觊觎你的美貌，想當你的淩太太。”
“我……”淩盛羽幹巴巴地開口，總覺得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反駁，但他一時又想不出該說什麽好。
“不對，”景文熙突然想到自己的話不嚴謹，自嘲似的笑了笑，“可能會有其他人觊觎淩太太的位置，但至少我沒有。”
一股腦地發洩一通之後，景文熙的心情就如坐上過山車一般，倏地從低端沖入了雲霄。
臭小子果然還是臭小子，就不能寵着他，要好好教育才行。
景文熙在淩盛羽詫異的目光中端上餐盤離開了餐廳，雖然在離開時他心情爽得飛起，但過山車的特點是有起就有落，當他進入通往頂層的電梯之後，他又莫名覺得一陣難過。
看樣子他和淩盛羽并不像他姥爺說的那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倆頂多就是有緣無分的兩根平行線。
“小景，吃好了嗎？”
坐在前臺的孫瑩給景文熙打了聲招呼，然而景文熙只是情緒不佳地“嗯”了一聲，并沒有停留，直接回到了樓層角落的辦公室裏。
孫瑩當下覺得奇怪，心裏琢磨着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結果五分鐘後，又一個情緒不佳的人從電梯裏走了過來。
“淩總，你——”是不是欺負人家新員工了。
然而孫瑩的話還沒有說完，淩盛羽便停在她的前臺前，若有所思地打斷了她的後半句話：“你評估一下我的條件怎麽樣。”
“條件？”孫瑩一頭霧水地問。
“作為結婚對象，”淩盛羽一臉凝重地說道，“我的條件難道不好嗎？”
孫瑩立馬了然于心，她微微低下頭，收斂地偷笑了一下，接着擡起頭來看向淩盛羽，中肯地評價道：“從硬件條件來看，你各方面都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結婚對象。”
淩盛羽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微微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那他怎麽還對我這麽兇。”
此時的淩盛羽已經陷入了某種思維怪圈當中，完全沒意識到他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孫瑩實在憋笑憋得厲害，她咳嗽了一聲，調整好情緒，對淩盛羽道：“我剛才說了，是硬件條件。從軟件條件來說，你的得分也不怎麽樣。”
“軟件條件？”淩盛羽用淩厲的眼神倏地看向孫瑩，“什麽意思？”
“從性格方面來看——”
“如果你是想說我的性格太強勢，”淩盛羽面無表情地打算孫瑩，“我不覺得這是一個缺點。據我所知，兩個人在一起必定有更強勢的一方。如果他想跟我在一起，就必須承認我比他更厲害。”
孫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想說你這母胎單身知道個屁。
不過她表面還是溫柔地抿嘴一笑，贊同道：“您說的沒錯。”
孫瑩從小看着淩盛羽長大，就連淩盛羽小時候光屁股的樣子她也見過不少，所以即便現在到了工作場合，她也很少稱呼淩盛羽為“您”。
淩盛羽自然聽出了孫瑩語氣裏的敷衍，他皺了皺眉，話不投機地轉身回到了辦公室裏。
中午的小插曲讓景文熙整個下午都不在狀态，他在回憶小屋的湖邊發了大半天的呆，臨近下班時才想起他是來工作的。
摸了大半天的魚，景文熙心裏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因此下班之後，他來到網吧進入幻想次元，打算再去回憶小屋裏看一看。
不管能不能找到線索，反正至少彌補一下他今天下午摸魚的時間。
進入游戲之後，景文熙收到了李克維發來的消息，讓他去一趟科技星球。
他回複了一句待會兒去，接着順便看了眼好友列表，發現梅默裏難得在他上線之前就在線。
他下意識地想點開梅默裏的信息，看看他人在哪裏，但立馬想到他和梅默裏已經解除了組隊，便沒勁地關上好友列表，直接來到了回憶小屋。
這個地圖一如既往的冷清，除了景文熙以外，一個玩家也沒有。
他慢吞吞地爬上小樹屋，打算再研究一下牆上的照片，然而就在他推開半掩着的木門時，卻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麽在這裏？”景文熙看着站在密碼臺前的梅默裏，詫異地問道。
他發現這人還真是喜歡回憶小屋的地圖，他第一次碰上梅默裏時就是在這裏，後面從殺戮廢墟逃跑時，梅默裏也是把他帶來了這裏。
淩盛羽也略微有些驚訝，他其實收到了景文熙上線的提示，只不過現在景文熙已經會玩這款游戲了，而且還會加入第一聯邦，所以他也沒有必要再跟在他身邊。
“随便看看。”淩盛羽說道。
“你還真是個獨行俠。”景文熙看着牆上的照片，漫不經心地吐槽這位抛棄他的前隊友，“全網都沒人來玩這個地圖，你還跑到這裏來解謎。”
“那你呢？”淩盛羽問。
“你管我。”景文熙輕哼着回了一句，接着繼續觀察牆上的照片。
淩盛羽看着景文熙那專注的側臉，知道這只小火龍現在不想搭理自己。
他讓出密碼臺的位置，打算把這狹小的樹屋空間留給景文熙，然而當他走到門邊時，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景文熙問：“你還在生氣？”
這次景文熙連看都懶得看淩盛羽一眼，視線一直停留在照片上。
其實非要說的話，景文熙對這位萍水相逢的網友并沒有太多負面情緒。
和現實中的淩盛羽比起來，梅默裏僅僅是讓他有點生氣，還遠遠沒到淩盛羽讓他火大的地步。
不過此時此刻他懶得搭理梅默裏倒是事實，誰讓這人說他是個包袱。
見景文熙沒有回答，淩盛羽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接着慢吞吞地挪到景文熙身邊，用眼神指着牆角的一張照片說道：“那上面的小孩兒跟你好像。”
“這你也認得出來？”景文熙狐疑地瞅了淩盛羽一眼，“這就是我。”
那張照片是景文熙的父母和淩盛羽的父母分別抱着他們兩個拍的一張合照。
那時景文熙的父母還在世，這說明照片上的景文熙也不過才兩三歲，而淩盛羽作為一個“萍水相逢的網友”，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的小孩兒和景文熙很像，确實有點可疑。
“就……眼睛鼻子很像。”淩盛羽胡謅道。
他是早就知道那是他的婚約者，否則根本不可能認出來。他趕緊轉移話題道：“你怎麽會在這上面？”
景文熙不太喜歡和別人聊他婚約的事，這麽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向同學或者朋友顯擺過他有個又帥又有錢的未婚夫。
但之前不喜歡聊，是怕打擾到淩盛羽，現在不喜歡聊，是因為這門婚事已經告吹，也沒什麽好聊的。
不過今天很特殊。
景文熙憋了一肚子的火，還有近一年來的委屈，總覺得不吐不快。
他在心裏迅速評估了一下這位萍水相逢的網友，雖然這人性格不怎麽樣，但三觀正有擔當，而且總是獨來獨往，應該不是個好事之徒，便忍不住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是淩盛羽的前未婚夫。”
景文熙口中的淩盛羽本人挑了挑眉：“未婚……夫？”
他的重點在“夫”字上，因為在他看來，不管性別如何，這只小火龍都應該是他的未婚妻才對。
景文熙沒有注意到淩盛羽的話裏有重點，他和淩盛羽的認知不同，在他看來兩個人都是男的，那就是互為未婚夫。
“你別不信，我真是他未婚夫。”景文熙說到這裏撇了撇嘴，嘆了口氣，“只不過去年他把婚約取消了。”
“這樣嗎。”淩盛羽為了不露餡，只好做出了一副驚訝中又帶着些惋惜的表情，好在景文熙并沒有識破他別扭的演技。他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問道：“那你……有沒有覺得遺憾？”
“沒有。”景文熙面無表情地冷哼了一聲，“你都不知道，那臭小子以前老可愛了，現在臭屁得要命，以為誰都上趕着想嫁給他。”
“咳咳。”淩盛羽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因為他追求者挺多的……吧。”
“關我屁事！”景文熙憤憤地說道，“我難道就沒有追求者嗎？虧得這些年我還為他守身如玉。”
聽到這句飽含真情實感的抱怨，淩盛羽臉色複雜地看向景文熙。
他承認他有那麽點後悔，只是一點點，就頭發絲那麽多，不能再多，或許他之前應該先和景文熙接觸一下，再決定到底要不要退掉這個婚約。
他略微忐忑地開口問道：“那你現在就沒有為他守身如玉了嗎？”
“啥？”景文熙嗖地看向淩盛羽，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你還好意思問？你他麽白嫖我兩回了！”
淩盛羽被噎了一下，他心情微妙地說道：“……游戲裏的不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