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難

七皇子一行很快就回到了蒙良郡的郡府。

蒙良曾是先帝一位皇叔的封地,但這一輩的郡王殁了,按青州祖制,後裔無魂魄者,宗室可收回其封地,再加上蒙良非邊境,無大将軍府,所以該郡現以太守為大。

齊璟還未入城,莊進是就在城門處相迎,也不知道是已經得了消息,還是早就打算殷勤相待。

蒙良太守是從三品的大員,為一郡之最高長官,除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外,還可以自行任免所屬掾史,權利之大,對七皇子這樣還沒有封王、也沒有領事的皇子來說,是無法比較的。

莊進實是兩榜進士出身,曾任京官,四年前調任蒙良,後考評為上而連任,在此地執權多年,勢力自然是根深蒂固,關系更是攀枝錯節。

城外的官道和城中明顯是清過的,莊進實估摸着也沒想到會有孩童從樹林中穿行,等在稍遠的官道旁。

齊璟受了莊進實的禮,就道:“太守大人客氣了,今日孤只是借道蒙良郡府,休整片刻之後還要繼續趕路。”

他們到達蒙良的時候不過是申時,完全不用等在蒙良郡府過夜,而可以繼續西行,等稍晚一些到下一個城池再落腳。

這是原本就有的計劃,莊進實聞言,心中一松,立刻拜而道:“殿下辛苦。”

沒有改變計劃,就意味着七皇子不打算留在蒙良郡府,不留下,又怎麽能查探消息?

看來這位七皇子,是不打算管蒙良的閑事的。

他雖放了心,但還是令人去查探那些孩子的下落,這邊則熱情為七皇子和十六衛一行洗塵。

直到七皇子準備離開,莊進實才試探道:“下官聽聞有人在官道上攔住殿下車架,實屬下官管治不力之責。”

七皇子不以為意地道:“孤已經審過了,不過是幾個小孩子偷跑去看了幾出戲,就想學裏面的段子,結果話都說不清楚……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大罪,孤本就是奉命護送祥瑞給太後賀壽的,不好節外生枝,跟幾個孩子一般見識,于是就幹脆載了他們一程,快到城裏的時候,他們自己偷偷跑了,孤也沒有派人去追。”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太守大人莫要擔心,他們翻來覆去只會戲文裏那麽幾句,別說證據了,連要告太守的罪責都說得前後不一致,哪裏做的了準。所謂朗朗乾坤,公道自在人心,不是頑童幾句戲言,就決定的了的。”

莊進實聞言,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但七皇子說了,“不好節外生枝”,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不願在蒙良多待,也印證了他不想管閑事的态度,如果自己攀扯下去,才真的是要節外生枝,于是好生将七皇子送走。

出于謹慎,他還是派人偷偷跟到了下一個城池,得知他們确實只是過夜,第二天一早就啓程繼續返京,就愈加放心了,心想:一個沒有覺醒的小皇子,除了借着身份做點送東西的體力活,還能幹些什麽!

然而,幾天之後,到處搜尋不到那十一個從育幼所跑出去的小孩,而且經常到育幼所教他們讀書、與太守府有過節的羅秦外出采藥也再沒有回返,莊進實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被這個七皇子诓騙了。

再想去追,人家已經離開了蒙良地界,他雖是蒙良太守,但也不能在別處只手遮天,只能加緊毀滅所有可能影響的證據,讓他們就算有心要查,也無從下手。

……

另一邊,已經抵達下一個郡府的齊璟,正如往常一樣安頓好小十一,開始教少玄寫字。

這時候有親衛進來禀報:“殿下,人已經送往天京,走的是安國公的路子,想來應該比我們的隊伍還早些到天京。”

齊璟點點頭:“嗯,知道了,等他們到了京中,就讓榮觀把人安頓在皇子府裏,陳信是外祖薦來的,知道是安國公的人送他們去的皇子府,不會在此事上為難。”

親衛道:“是,殿下。”然後就離開了院子,辦殿下交代的事情去了。

齊璟回過頭,見少玄沒有繼續寫信,而是看向了自己,也不用他開口問,就知道少玄在默默關注這件事情。

“以莊進實的本事,現在應該已經意識到是我把人帶走了,但他追不上來,也不知道我有沒有立刻給京裏送信求援,就更不敢追了,如今怕是在瘋狂銷毀證據,以防我回京之後禀報父皇,令人來蒙良巡查。”

“你要……做什麽?”少玄的話說得越來越長,足以表達自己的意思。

齊璟無奈地搖了搖頭:“實話告訴你,我什麽都做不了。”

事實上,從那幾個孩子跑到路上攔住他們的一刻,就注定打草驚蛇,謹慎狡猾的敵人哪裏還可能給他們留下把柄。

哪怕齊璟想管、有能力管,都回天乏術,更何況他還真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子,就更拿莊進實沒有辦法了。

當時,他可以做的事情,只有粉飾太平,假裝自己不願管蒙良的閑事,避其鋒芒,然後暗中将那些孩子,以及他們說的那位羅夫子保護起來,送往天京。

要不然人被莊進實抓住了,那些孩子和羅秦就絕無活命的可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一次拿莊進實沒有辦法,不代表永遠不能成事。

如果現在去硬碰,不僅不能将壞人繩之以法,還讓無辜的人枉丢性命,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齊璟沒有見到那個羅秦,但已經從鄧松口中知道了一些情況。

這個叫羅秦的秀才懂點醫術,家就住在育幼所附近,一直自願教裏面的孩子認字讀書。

因為父母先後去世,羅秦沒能繼續考學,所以一直只是個秀才,也沒有其他生計,只能靠為別人寫寫書信、訟狀、偶爾寄賣書畫為生。

育幼所是個沒什麽人關注的地方,能夠這麽多年自發且無償做這件事,可見他絕對不是沽名釣譽之人。

羅秦本來定了一門親事,準岳家是郡府一小吏,誰知道那家女兒被莊進實的兒子納做小妾,那小吏就跟羅家退了親。

鄧松說莊太守罪狀的時候,提到強搶民女,就是為羅秦抱不平。

但齊璟卻覺得,這件事可能是太守和他兒子代人被冤枉了。

既然是被納做妾室,說明太守之子是見過那小吏家的女兒,若其真有婚約在身,不願意入太守府,大可說出來,也就不至于到後面那一步。

羅秦被耽擱了幾年,還在為母親守孝,以後能不能考官還是兩說。

嫁給前途未蔔的羅秦為妻,還是跟了太守的兒子為妾……到底那邊比較好,真是個人選擇的事情。

羅秦不願在孩子面前說前岳家的壞話,也不能非議太守府的事,大概就沒再提這件事。

鄧松他們看來,自己的夫子當然是世上最好、最厲害的人,哪裏會想到還有人不願意嫁給羅秦為妻,自然就又給太守加了一條罪。

至于草菅人命,與修運河有關,監守自盜與糧倉有關,鄧松和其中幾個孩子的家人都是因此沒的,與莊進實确有不共戴天之仇。

齊璟覺得自己頭一回這麽無力。

他重生之後,确實改變了自己和小十一的命運,但還是有許多事,并非動動口就能實現得了的。

這世上遭受苦難的人不計其數,一個人終歸救不了所有人。

少玄知道他已經盡力了,寬慰地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

齊璟順勢握住他的手:“放心,我沒有多想,自己有幾斤幾兩放在那裏,不會逞強的。”

夜裏,小豹崽在他身邊玩自己的小尾巴,讓齊璟不自覺想起了鄧松身上的異相。

他把小豹崽抱到腿上,仔細觀察了一下它的小耳朵和小尾巴。

小家夥扭了扭,沒太大掙紮,就讓哥哥盤弄,過了一會見哥哥只是摸耳朵和尾巴,也不給它順毛,就仰卧起來,抓抓自己的小肚子。

齊璟看了半天,沒記起有用的信息,只能作罷,見小豹崽要自己順毛,也就給他順了。

一邊聽它舒服得哼哼,齊璟一邊道:“你需要小夥伴一起玩,自己一個人長大,太孤單了。”

宮裏的孩子,大多一個人長大,即便同胞兄弟,或者利益相通,也始終隔着距離。

二皇子和他,老五和老六,都是如此。

幸好十一跟他出來了,要不然就算活着,也未必有多快活。

看鄧松他們幾個孩子,雖然不是同父母的,卻團結一致,情同手足。

這樣一起長大,一起面對生活的苦難,也許就沒那麽難熬了。

小十一有他七哥,齊璟又何嘗不是因為小十一,變得不那麽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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