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從天降

清晨的天空烏雲密布,隐約有不好的預兆。城外不遠處的高丘上正舉行一場浩大的祭祀,聚集了兩千群衆,除了義軍,多罷是湊熱鬧的看客。黎公看着陰郁的天象,焦慮地來回徘徊,他得知朝廷遣兵鎮壓汝縣,心裏是害怕極了,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為不惹人心惶惶,黎公沒有将此事公之于衆,而是乞求上天的暗昭。

這次祭祀的意義非小,為了掩人耳目,表面上是求雨,實質上是求勢。不知起義造反,天可助否?祭臺上香火正旺,灰白色道服的長眉大祭司手持長劍,嘴裏念念有詞。臺下的人靜靜的看得出神,時下人心未定,若能得到上天肯定的意指,定能萬衆一心,直搗鹿州(帝都)。

尉矢、舒晉倆人下山進城。舒晉穿着潔淨的白色長杉,象牙雕制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因多年病疾,他身型瘦小像個文弱的白面書生,背上背着竹簍似有仙風道骨,病而不嬌,令人看着神清氣爽。除了尉矢和門童,再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長得像極了郦公,又秉承郦公冷毅沉着的氣質,此番姿态若示于人前,必會令刑人聯想是前朝餘孽,必須除之而後快。

微風拂過,他烏黑的發絲輕揚。尉矢走在他身後,靜靜看着他的身影,嗅着随風攜來的他身上的藥味,想起小時候他呆萌的樣子,不禁捂嘴笑了笑,并沒有笑出聲音。

舒晉默默的走着,并沒有回頭,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心情是極度的不悅,他已然察覺空氣中彌漫着身後人吊兒郎當的賊淫氣息。他不介懷尉矢笑話自己,但是在尉矢包涵的眼神中自己仿佛不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王子,而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公主,從來都如此。舒晉隐忍的咽下口氣,平靜的語氣中透露出憤怒,“再笑我就打掉你的牙。”

尉矢立馬換臉,“你身後長眼睛了?”

“你笑的時候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教人厭煩。”

“……”

不就是不喜歡別人把他當小孩看麽,尉矢啼笑皆非,他知道舒晉的脾性,習慣為自己的喜怒哀樂冠以堂皇的理由。

走出山口,舒晉遠遠望見了人頭攢動的祭祀大典,停住了腳步。尉矢趕上前,“都已經開始了,反正順着路,你也去看看吧。”

舒晉細細看了交頭接耳的人群,見人心渙散,不贊成的搖了搖頭,“你非投兵不可?”

尉矢斬釘截鐵:“你莫勸我,我去意已決。”

舒晉眯了會兒眼,“罷了,我跟你去看看。”

兩人朝祭典走去,離人群越近,舒晉的心情越變得陰沉,說是抗刑,這些人連一丁點決絕的态度都沒有。舒晉嘆了口氣,“你執意要去我不攔你,但是你必須聽我一言,見勢行事,打不過就逃,活着命回來。”

尉矢微微揚了嘴角,随意叼起一只狗尾巴草在嘴裏。他喜歡他那種刀子嘴豆腐心,“這話難聽,不過我喜歡。”

大祭司作法完畢,額角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顯得精疲力盡,損耗了不少元氣。大祭司從偌大的灰缸中取出三片龜甲,掃清龜甲上的煙灰後觀察其裂紋,參詳上天的旨意。來回細細看了半個時辰,大祭司嚴肅的臉上終于泛出星星喜色,黎公見狀透了口氣,迫不及待上前問道,“大師,可是大吉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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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雙手顫抖着,淚水盈眶,“天……天相所示,新帝星出,天下大亂,大刑陵崩,指日可待!”

“真的?”黎公聽罷也不禁激動得四肢發顫,“天相可有指明真主是誰?”

大祭司引黎公去看甲骨,指着上面裂開的細紋,“黎公細看此紋,隐約有衆星拱月之象,甚是罕見,居其中的一顆并非明月,而是北宸,何為‘宸’?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宸,居其所,而衆星拱之。此乃帝王之星!聽聞漢高祖腿上有七十二痣,與天上的七十二星相應,此所以成帝皇。那誰身上有龜骨上星辰模樣的痣群的,或許就是真主。”

“極好,極好,我這就吩咐人去尋。”黎公激動不已,連忙轉身面向人群,大聲喧道,“大夥脫下衣裳,看看誰人身上有衆星拱月的胎記或痣,有者重賞!”

衆人面露喜色,想來是好兆頭,馬上解衣相互打量背脊。

“喲喲喲,黎公好雅致!”随着一聲陰森森的笑聲,汝縣縣令取下鬥笠,露出了面目,昂首挺胸的走上祭臺,随後跟上了一群帶刀士兵,“聚集了這麽多人,是在做甚?”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有好些人義憤填膺,也有好些膽小的人偷偷摸摸溜走。黎公原本興奮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謹慎和害怕。沒想到王縣令在人群中潛伏已久,刑令禁止聚衆謀反,他來這定是要把自己緝拿歸案。黎公臉色蒼白,“求……求雨。”

“求雨?”王縣令氣勢淩人的走近黎公,威脅的反問道,“黎公難道不是在求勢?”

“草民着……着實在求雨。”黎公說話吞吐,眼神躲避。

王縣令得意的走到旗幡旁,一腳踢倒了旗子,“自稱草民?我看你是很想做皇帝呀。來人,把他押回去審!”

一想到削皮斷骨的刑罰,黎公吓得當即跪下,連連求饒,毫無大丈夫氣概,“王縣長,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啊,縣長饒命!”

大祭司英勇的跨出一步,指着縣令大罵:“我們就是在祭天,老天有眼,天降新帝,你們這群朝廷的走狗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聽大祭司說罷,群衆心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更有人想要上臺毆打官兵。

王縣令察覺到騷動的人群,怒發沖冠,上前重重扇了大祭司一巴掌,“來人,把他也拿下。本官警告你們,誰要敢造反就誅他九族。不怕跟你們說,朝廷派了封大将軍前來鎮壓你們,到時候在場的人都得死,一群愚蠢的人還以為老天會來救你們嗎?可笑。”

黎公把頭磕破:“縣長,這不關我的事,跟我沒關系啊!”

群衆看得咬牙切齒,紛紛握緊了拳頭。舒晉淡淡的說道:“如何,怯懦的人怎麽領兵打仗,連個老頭都不如。”

尉矢身上蒸騰出騰騰殺氣,對黎公失望之極,眼睛都瞪紅。

舒晉瞄一眼尉矢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爽?不爽就上去把縣令殺了。”

尉矢搶過身旁的人手裏的扁擔,“殺就殺。”

舒晉:“等等,把黎公也殺了。”

尉矢啞口結舌,“為什麽?”

舒晉不緊不慢道:“警告百姓,吃裏扒外的人留不得,敗壞士氣。”

“好。”尉矢操着家夥往臺上走去,他早就想手刃刑兵了,再來十幾個刑兵他也打得過,何況現在想打人的也不止他一個。

為了恐吓百姓,王縣令喧道:“知道封将軍是何許人?乃神勇大将軍封源之子,領兵五千殺過來,你們連一把兵器都沒有,還不束手就擒!當今聖上是天之子,說的話就是天命……”

這時天空烏雲散去,青天白日的出現了彩霞。

“啊啊啊~~”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從天空傳來。人們紛紛擡頭,驚訝的看見一坨紅色物體從萬丈高空墜落,近而看清是一個人!

人們目瞪口呆,三秒之後那人紮進了灰缸,掀起了一團煙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王縣令居然被從天而降的布袋子不偏不倚的活生生砸死,迸出了腦漿死不瞑目,眼睛裏充滿着驚奇……

這怪事來得突然,人們還來不及反應,灰缸裏的人竟然沒死,尖叫着跳了出來,一臉的灰,躁動得像只亂竄的毛猴,嘴裏還罵罵嚷嚷,“卧了個大擦,呼呼呀,燒成狗啦……”

郁有魚連忙撕破自己的t恤,那火炭星黏在衣服上抖都抖不掉,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背脊,但可以想象背後已經被烙下觸目驚心的難看燙傷。“疼死啦!”

臺下的人看着臺上抓狂的郁有魚,暗嘆神人,敬畏得不敢說話,更有人激動得哭了。他穿着怪異,從天上墜落而不死,還頂着一頭又黃又短的頭發,若說不是上天派來的使者,還能是什麽人。原來神仙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挺拔兇煞,反而跟普通人一般。

官兵看見王縣令被砸死,不敢不相信大祭司的預言,難道大刑大勢去兮?士兵紛紛放下兵器表示臣服。大祭司上前拽住有魚的肩膀,定眼看他的背脊,那被火炭燙傷的烙印正是衆星拱月之相。大祭司熱淚盈眶,撲通跪下:“嗟呼,奉天承運,天降真主,吾皇萬歲!”

郁有魚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數秒之前,自己正在游樂場裏乘跳樓機的啊。沒想到莫名其妙的脫離了安全帶被沖上了天,還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掉下來居然還活着,果然是福大命大,必有後福。至于為什麽掉在這裏,來日再追究。

郁有魚連忙扶起身前的老者,“大爺,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郁有魚這會兒才看清楚四周,周圍全是身穿古服的人,都在木讷的看着自己,身旁還有幾只精美的青銅器。郁有魚大概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羞澀的跟老人鞠個躬,道歉的問道:“橫店?不好意思,打擾到劇組了,我這……我這就走,實在抱歉。”

郁有魚速速碎步走到一旁拾起自己的書包,書包下躺死着一個人,看着書包上的血漬,郁有魚尴尬的慘笑,“額……這番茄醬實在逼真,實在對不起。”

郁有魚恨不得趕快離開這,估計是責任人不在場,等責任人來了,豈不是要罰自己損毀道具的錢,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

郁有魚尋了臺階走下去,自己走到哪臺下的人就盯到哪,好像自己是走紅毯的明星,受萬衆矚目,但這些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敬仰,仿佛不是在看明星,而是在看一代偉人。但無論怎樣,他被盯得好不自在,“借過借過,這位帥哥讓一讓,我想出去。”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好些人一齊下跪,揚聲高呼“吾皇萬歲!”

“導……導演這是鬧哪樣?”郁有魚面部肌肉抽搐,感覺像在做夢,但夢絕對沒有這麽真實,背上的燙傷可是一直火辣辣的疼着。郁有魚細細看看群衆,再回頭看了看臺上躺死不動的人,又眺望四方遠處,漫山遍野沒有一根電線杆,更沒有電線,到處山明水淨,沒有一丁點現代該有的物品,這不科學!

郁有魚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颠覆科學的意識,不敢相信的咽了咽口水,顫抖着聲音問眼前的人:“認識範冰冰麽?”

群衆搖搖頭。

連範冰冰的都不認,那麽問題可大了。郁有魚心驚膽戰,“認……認識馬雲嗎,有手機嗎,刷微博嗎?”

群衆搖搖頭。

郁有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走向一個壯漢:“我……我能扯一根你的頭發嗎?”

“皇上請!”壯漢俯下頭湊到郁有魚跟前。

郁有魚顫抖的拔起一根頭發,居然能看到發根的脂肪粒,這不是道具,是真的頭發!

郁有魚感覺怎個人都不好了,退回到人少的祭臺上,戰戰兢兢的走向王縣令的屍體,再認真一看,那也絕不是演技好,而是真正的死人!

郁有魚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蒼白,倒退幾步撞到了青銅鼎。郁有魚觸着青銅器,看着上面的鼎文,雖然并不識古文,但這些文字熟悉得好像在哪裏見過。有魚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電流,這…這不是國家博物館裏收藏的那鼎麽!郁有魚目瞪口呆,啞然失色的吐處幾個字:“兩千年前……”

尉矢看罷郁有魚怪異的行為,退到舒晉身旁,“他是不是傻?”

舒晉聲音細小:“管他是不是,扶他做主。”

尉矢不解了,“為什麽,看他也沒什麽膽量,你說過怯懦的人不能當主。”

舒晉:“他不是怯懦,是儒弱。”

尉矢頭大了,“這有區別嗎!”

“有,怯懦的人會逃,儒弱的人聽話。”

尉矢忽然恍然大悟,儒弱的人好利用,就算做了天下主也是有名無實,能為己所用。“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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