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唐卿卿神秘地消失在天玑的視野裏,不多時,氣呼呼的天璇氣沖沖地回到客房,一摔碗筷。

“師妹,你——”應該是又撞了南牆吧。

“可惡啊,樓、玉、京!”她握緊拳頭憤憤之極。

“師妹,不可直呼師叔的名……”天玑趕忙去檢查客棧的窗子是否關好。

天璇一敲桌子,“好心沒好報,憑什麽他心情不好要給我臉色?我哪裏對他不好?為啥一個笑臉沒有都不說了,還處處給我難堪!”

“師妹……你……你息怒……”天玑忙着給她倒水消火。

天璇咬了咬牙,“好,樓玉京,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師妹……”對她的火爆脾氣,天玑莫可奈何,“你千萬要冷靜啊,咱們還有任務,別為了意氣,耽誤大事。”

“師兄放心!”天璇冷笑幾聲,“我才不會那麽傻,得罪了掌門、師父以及師姑,還能在九霄派呆下去嗎?我要做的只不過是對樓玉京小懲大戒——”

“你、你要做什麽?”天玑被她陰恻恻的樣子吓了一跳。

女人狠起來,好可怕。

雲破月來花弄影。

唐卿卿悄無聲息地潛到靖北王妃所住的客房,翻身躍上檐牙,以前聽師父說:要知心腹事,但聽背後言。行走江湖免不了要偷聽人家說話,大致有兩個法子,要麽去捅窗棂紙——這個不得不剔除出局,她一早就仔細觀察過,客棧那紙啊脆得風吹即響,人一戳,不等竊聽就被裏面的人抓住,于是乎,另一個法子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搬開屋頂上的磚瓦,從上往下窺視,直接又明了

等候半天,在唐卿卿以為那守着孤燈獨坐的王妃要歇息時,小公子推門而入。

“娘……你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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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戈,進來吧,為娘睡不着。”

“娘,你是不是還在為白天大哥說的話難過?”樓玉戈扶住王妃。

“唉……你要娘怎麽能不在意?”王妃嘆息道,“那什麽淮南王就算是王爺的故交,又能庇護你我到何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淮南王妃會不介意咱們母子嗎?我是過來人,很清楚那種心情……”

“娘,你是說大娘——”

“她是王爺的發妻又怎麽樣,幾句話就能讓她骨肉分離,到死都見不到一面。”王妃的口氣很是怪異,“更何況咱們跟淮南王非親非故?這次……娘真是太沖動了,可憐我的戈兒你要受罪。”

“娘,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

王妃激動起來,“你爹……臨去時,瞪大眼死死看着我,總在腦子裏打轉……我一閉上眼就是他那個樣子。”

“娘,別這樣——”樓玉戈抱住王妃,“都是那個術士的錯!他給的什麽破藥,分明是草菅人命,若不是他跑得快,孩兒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斷!”

“就算他死多少次也挽回不了你爹的命啊……”王妃悲切地道,“明明說是吃了藥就能回心轉意,打消讓你大哥繼承爵位的念頭,誰知、誰知道一命嗚呼……我的錯啊,我瞎了眼信了大騙子!”

“娘——別哭了——”樓玉戈吓得不輕,“這事別再提了,要讓大哥知道,不是爹在回鄉途中病故,而是死于非命——那——那怎麽得了?”

“我的兒啊——”王妃哭得更悲切,“都是娘不好,好好的爵位就這麽沒了,你的将來可怎麽辦啊?”

坐在檐上的唐卿卿聽得暴跳如雷,哇,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她真是難以置信世上會有這樣一對母子,愚蠢到找來歷不明的術士給家人開方下藥,那不是小雞小鴨,死了可以再養,那是活生生的人呀!

事到如今,不知悔改,滿腦子還在想失去的榮華富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義憤填膺的唐卿卿剛要有所動作,驀然意識到被人按住了肩,回頭一看,是樓玉京!

他向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都聽到了……唐卿卿想要說什麽,又被他幹脆地捂住唇,整個人在轉瞬之間移位到安放靖北王靈位的那間屋。

稍稍拉開樓玉京溫熱的手掌,但沒松開,唐卿卿直勾勾望他,“為什麽?”

他該知道她問的是什麽。

“沒有意義。”樓玉京抽回手,淡淡道,“你下去跟他們辯論,又有什麽用?”

“死的是你爹,這麽算了你甘心嗎?”唐卿卿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麽,難不成修了十幾年道讓他的七情六欲都變得漠然?

“沒有甘不甘心,只有忍不忍心。”樓玉京撫着靖北王的靈牌,“父王生前最疼玉戈,讓我承諾,不管發生何事都要保護他的周全,現下,我不會留在他們身邊,他們也得不到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一切煙消雲散。”

“你——你實在是——”唐卿卿恍然明白為何天璇老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其來有自,絕對的其來有自,頓了頓,一攤手,“算了,你不惱,我何必多管閑事?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讓他們母子去抱着一塊玉佩懊悔到下輩子吧……”

樓玉京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麽,也沒搭腔。

唐卿卿看在眼裏十分不舒服,其實,她一點也不信樓玉京心裏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出現在靖北王妃的屋子上面——即使靖北王不是那對母子親手殺的,如此愚行若交官府處置,肯定落下加害朝廷命官的罪,那一生一世都不要想翻身。

可就因樓玉京答應了他父王,什麽都不能做。

“傻子。”唐卿卿握緊竹笛。

不知過去多久,樓玉京回過神,“很晚了,你回屋歇息吧。”

唐卿卿揚起頭,借着燭光凝視他黯然的面龐,“你呢?”

“我想陪父王……”一夜之後,家人,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唐卿卿歪着螓首,柔聲細語:“我不走。”

“嗯?”樓玉京不明所以。

唐卿卿甜甜地笑了,“你陪父王,我陪你。”

陪他……內心一暖的瞬間,樓玉京直覺性地拒絕:“不用,你——”

“你不答應我就去教訓那對母子。”唐卿卿板起小臉,“你說過,只要是我的要求,必會赴湯蹈火……”

打蛇打七寸,要挾人要找軟肋,樓玉京的軟肋就在那個君子一言……嘻……

第6頁

“……”

遇上鬼靈精怪的唐卿卿,樓玉京無話可說,一拂袖回到靈位前默默地重新跪下,唐卿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牆角,真的陪了他整夜。

次日天明,樓玉京回頭一瞅,她抱着雙膝蜷縮在椅子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說不清個中滋味,眸光不經意落在她那雙一直光裸的雪足上。

樓玉京不住皺眉。

不管怎麽樣,要跟他們回九霄派,一切就要按照規矩來,沒有誰能例外。

于是,一個時辰之後,客棧裏傳來女人之間的激烈争執。

客房外的天玑憂心忡忡,“師叔……真的不要緊嗎?到底你讓天璇去做什麽,那個唐姑娘反應這麽激烈……”

樓玉京靠在門邊,“沒什麽,等她出來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一道人影從裏面跳出來,拉住樓玉京的袖子,“我不要穿,你跟那個兇巴巴的師侄說啊——”

天璇跟出來,氣不打一出來道:“你拉着師叔做什麽?就是他讓我給你買的鞋子。”

什麽?

唐卿卿晃了晃那雙素雅的鞋,“為什麽要強人所難?”

樓玉京平靜地說道:“九霄派有九霄派的戒律,你要見掌門,不可無禮。”

“我哪裏無禮了?”唐卿卿不以為然道,“從小到大,我在光怪山上都是這個樣子,你非要我穿鞋子,才是‘非禮’!”

“噗——”一旁的天玑忍不住偷笑出聲。

樓玉京肅然不阿道:“無須多言,不換便不準上山——”

比固執,誰能犟得過樓玉京?

硬的不行來軟的,唐卿卿委屈地含淚瞅向樓玉京,“樓……玉……京……”那軟膩的甜美嗓音讓天玑的汗都要滑下來了。

“你有點分寸沒!”天璇忍無可忍地指着她,“跟師叔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唐卿卿一轉臉就換上另一種容顏,“樓玉京是你和天玑的師叔,不是我的啊,我還沒正式拜入九霄派門下,立場上僅是你們三個的恩人,當然能跟他平起平坐,至于叫他的名,那就更沒有問題啦!”

說不過她的天璇恨不得抽劍跟她拼——

樓玉京不管她們兩個的唇槍舌劍,徑自下階往外走,一早就守在庭前的靖北王妃和樓玉戈見他仍是執意回九霄派,內心滿是惶恐。

樓玉京向王妃微微欠身,“保重。”

“玉京!”

“大哥!”

樓玉京的腳步頓了一下,接着,頭也不回地邁出客棧大門。

“師叔,等等我——”

天璇也不跟唐卿卿鬧,揪着天玑追上去。

“讨厭,人家不要穿什麽鞋啦,虧我以為你是個好人!”哀怨的唐卿卿在瞧見王妃與樓玉戈翹首以盼的樣子,一股火冒上來,若不是答應樓玉京不碰他們,實在很想痛快地揭開他們的傷疤,狠狠戳一頓為那傻瓜出氣!

莫名的王妃與樓玉戈在唐卿卿的壞臉色之下彼此看了看對方。

他們得罪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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