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霹靂堂果然嚴陣以待。

整個武林,只有雷家的火藥、暗器可與巴蜀唐門并駕齊驅,能把雄霸一方的他們逼到無可回避一步,足見那張充滿挑釁與威吓的字條影響力甚大。

這不,大白天,雷氏門人持刀抱劍走來走去,俨然是草木皆兵。

街頭觀察了一陣子,樓玉京回到偏僻的巷子尾。

那裏有人在等他。

不久前買的煎餅還沒吃完,唐卿卿努力地在啃食物來祭她的五髒廟,太幹了,一些脆皮不斷往下掉,甚至粘在嘴角。

樓玉京仿佛在看一只小白兔在啃蘿蔔,不覺又在搖頭。

“怎麽了?”注意到他的視線,唐卿卿問。

“晚上是關鍵。”

唐卿卿咽下嚼了大半天的餅子,“那你我不是要在這裏耗上一天?”

“你先回客棧。”他溫言道,“明日一早我會跟你會合。”

“不行。”她拒絕,“我一定要跟在你旁邊。”

“你目前的狀況,只會連累我。”他完全沒有迂回地點出關鍵。

“你在歧視剛入門的晚輩!”識時務者為俊傑,臨時矮一輩就矮吧。

“除非你現在還能飛檐走壁。”他淡淡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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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她做不到嘛……可惱,九霄派的口訣再妙,也不能立竿見影讓她恢複昔日的輕盈敏捷啊。

“就這樣。”說完他背着劍混入人群。

望着樓玉京的背影,唐卿卿深吸好幾口氣,“好,好,好,這次算你厲害。”

只不過,要唐卿卿乖乖在客棧等消息,又怎麽可能?自從做了那個奇奇怪怪的夢她就處于緊繃的狀态,縱是不能和樓玉京并肩,也要想辦法幫上忙,她不願面對一個未知的前景。

“唉,找個什麽地方藏起來好呢?”

眸光四處梭巡,不期然注意到霹靂堂的後門有人進出,那是往雷家送新鮮蔬果的貨車,靈光乍現,她從另一條道繞過去,眼都不眨一下地敲昏推車少年,再以笛子抵住那名拖着空車向前的大漢,在他的後腰用力一戳,“想死還是想活?”

大漢只覺得下身一麻,吓得不輕,“大、大俠要俺做啥?”

“想死我就成全你,想活的話聽我的。”

“有,有話好說。”

“一天給雷家送幾次蔬果?”

“兩次,晌午前一次,下午一次。”

“下午那次你把我送進去。”

“這……這怎麽能行?”被雷家人發現會要他的命!

“你不答應我現在就要你的命。”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她壓低嗓音狠狠道。

“俺答應,你別亂來——俺家裏——”

“你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是不是?”陳詞濫調……一點心意都沒有,師父給她看的那些戲目裏都是這麽說。

“唉?”都被人家說了他該說啥?

“你要是去告發,我保證抖出你是共犯。”

“不敢不敢!”

遇到天殺的克星啦,大漢在心裏叫苦不疊。

唐卿卿讓大漢把昏迷的少年放到車上,以稻草掩蓋,之後跟着那名大漢到他簡陋的木屋,直知日落西山,才又随他一起往雷家走,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比起白天少了許多,也有不少行色匆忙的江湖客路過雷家時投以忌憚的眼神。

守門人見到打扮成小厮的唐卿卿,“這是誰啊!怎麽不是上午那個孩子?”

“是我的外甥啦,今兒剛好來探親,就讓他幫幫忙!”一切都按唐卿卿事先安排好的步驟來。

“哦,難怪陌生,進去吧!”

順利過關。

唐卿卿到雷府裏,找了個有利的位置——後苑房梁上隐蔽起來。等啊等,在她快要睡着時,一股燒焦的難聞氣味入鼻,遠處火光大作,接着傳來厮殺打鬥的響動,她仔細地看了看,驚奇地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提劍掠過長廊,在他後面是聞聲追來的門人弟子。

“着火了着火了!”

“快來人啊,少主人被刺了!”

“快來人啊!”

……

那個人……為什麽這麽眼熟?不,不可能啊,不可能是那個人!他沒有理由這麽做的……不及多想,神秘人沖出雷府,雷府門衆追了出去,唐卿卿在夜色的掩護下也趁亂溜出,始終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仔細盯着那道無法離開的視線。

神秘人再度刺向雷家門衆的剎那,又有一道劍光劃破黑暗,帶來銀漢璀璨之光也帶來一線生機。

“啊,快看他的劍!”

“那是浩然劍樓玉京——”

“太好了——這下兇手跑不了啦——”

七嘴八舌的人們終于有了底氣。

“你是何人,為何接二連三殘害武林人士?”長眉入鬓,沛然橫劍的樓玉京問。

“哈,魔殺人,需要理由麽?”

“你是魔宮之人?”

“年輕人,你,只認人,不認劍嗎?”

“此話何意?”樓玉京有股不祥的預感。

“鸠魔劍在手,飲血何足為奇?”

鸠魔劍?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震驚,不少人吓得當場昏厥,還有些人瑟瑟成一團,抱着腦袋掉頭就跑。

“胡說八道!”樓玉京憤然以對,“鸠魔劍被封印在我九霄派桃都山之巅,你所持之劍,怎有可能是鸠魔劍!”

“哦,那麽為何我能無往不利一劍封喉?”

“胡言亂語!”樓玉京心知多言無意,一挽劍花,刺向對方。

神秘人猖狂大笑,“迫不及待想要一試鋒芒?好啊,我成全你們!”

兩人身形交錯,雙劍纏鬥,耀眼的光澤逼人雙目,冷氣森然。

樓玉京心下暗忖:對方的招式看似散亂,實則別有玄機,似在有意掩藏真正的門路,而那口“鸠魔”劍總在将要碰到他的浩然劍時,劍走蹊徑。

不可開交的對戰因遠處一聲驚呼告終。

“卿卿?”

樓玉京稍一分神,神秘人虛晃一招,回手丢出大把的散花暗器,紛飛的血光阻斷仗着膽子打算上來圍毆他的雷家人。

神秘人成功遁走。

樓玉京循聲找到了跌坐在巷子拐角的唐卿卿,“你沒事吧?”

她捂着一只腳,顫聲道:“好痛啊。”

樓玉京将劍豎在跟前,擡起她的蓮足陡然一推,“咔啪”一聲,關節回歸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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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會在這裏?”滿含責備的質問令他口氣不善。

“我擔心你……”她低着頭小聲說。

被人牽腸挂肚是什麽樣子的感覺?樓玉京已很久沒嘗過,然而,情況不妙,他下意識一甩袖,“你誤了大事!”

“我不是故意的。”唐卿卿扶着牆勉強站起,“我會想辦法幫你追到那人!”

“人都走了要去哪裏追?”樓玉京冷冷道。

“你在後悔救我?”她睜大水眸。

樓玉京心緒煩亂,拍了拍前額,“我并無此意。”唉,被那神秘人脫身,他們九霄派不是百口莫辯?

“別這樣啊。”不願見他愁上眉梢,她輕輕地推了推他,“現在我們應該趕緊回九霄派——”

他默然不語。

“大家一旦信了那人的話,認為鸠魔劍再現塵寰,肯定要去負責看管鸠魔劍的九霄派興師問罪!”她絕不會弄錯,“如今掌門在閉關,绛霄前輩尚在修複階段……能獨當一面的只有你,你還在猶豫什麽?”

“你說的是沒錯。”樓玉京不否認唐卿卿的話句句在理,“不過——”

“不過什麽?”難道他想到了……

“似有人在暗中主導一切。”樓玉京皺起軒眉,一字一字道,“故意四處殺人,把罪責扣在鸠魔劍之上,讓九霄派在一夕之間成為衆矢之的。”

這下,掌門的擔心恐怕要變成現實了。

“樓玉京。“

“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真的是……鸠魔劍?”她問。

“不可能!”樓玉京斷然否認,“真是鸠魔劍,我佩戴的浩然當即會裂,那些雷家人的兵器還能完好?”

這倒也是,鸠魔劍折刀斷劍……可怕得難以想象。

“你趕緊回去吧。”她催促。

看了她一眼,樓玉京道:“那你——”

“我承認我是累贅。”她嘆氣道,“九霄派為大,你先走。”

他定定地瞅着她,須臾,邁步離去。

要他走,他就走……

唐卿卿靠在斑駁的牆邊,眼底有說不出的失落。

幽柔的月光拉長了樓玉京映在足下的影子,意料外的是他又回過身,幾步上前将她拉過來,“跟我走。”

“你……”他不着急回去了?

“客棧旁有驿道設的馬棚,去買馬。”

有了馬,不用擔心會耽擱多久。

“我不會騎馬。”她為難地說。

“我會。”

他身為能征慣戰的靖北王長子,豈有不會騎馬之理?

就這麽樣,當卿卿反應過來時,她已被托上馬背,随後樓玉京也踩蹬上馬,揚鞭一揮馬臀,兩人絕塵而去。

馬跑得很快。

馬背上的兩人受到颠簸,她的後背不斷撞到他的前胸,唐卿卿想要抓住缰繩穩住自己,也是徒勞。

一只手在她最不安時按住她的肩,“不用怕。”

她才不是害怕。

“你為什麽改變了主意?”唐卿卿的心跳很快。

“風大不要說話。”

他在有意回避她……這個漠然的男人,總是這麽閃爍其辭!明明對她處處關心卻又不肯承認。

樓玉京在中途曾停下來飲馬,唐卿卿坐在湖邊,把玩着一簇簇馨香的野花,仰望天際道:“樓玉京,你為什麽出劍?”

“為不平。”樓玉京撫着古香古色的浩然劍劍鞘。

“世上的不平是誰造成?”她托着下巴嘆氣,“一樣是殺人,你怎麽知道殺這個人就是對,殺那個人就是錯?也許你根本不清楚在他們身後發生過什麽……”

聞言,樓玉京深深地凝視她。

眼前少女的眼眸如星辰,似溪水,又像一面明澈的鏡子,包羅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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