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樓——樓玉京——”他是哪裏不對了,一下子變得這麽溫柔?唐卿卿滿臉通紅地縮回手。

“為那些人而傷你,是我早前太過迂腐!”樓玉京的眼神又淩厲起來,“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

“你、你怎麽了?”莫名的心慌讓她忘記剛才的羞澀,“那些人——你究竟是指誰——”

“九霄派,還有那所謂的武林正派!”樓玉京冷冷道,“道貌岸然,背地裏哪個不是私心重欲?包括青霄!他根本不配做九霄派的掌門!”

樓玉京……

記得以前她在師祖畫像面前嬉笑都被他正襟危坐地斥責一頓,現下,他卻對掌門直呼其名?!

就算在後山禁地發生的事她沒有親眼所見,也不至于如此啊……

“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唐卿卿關切地盯着他。

樓玉京回過神,舒展眉心,微勾起唇,“沒啊,我再清醒不過,卿卿,不用幾日我就可以恢複如初。”

“那——”注意到自己還趴在他懷裏,唐卿卿趕緊撐起身子,拉開距離,頭也不擡地道:“昏迷許久,你一定餓了,現在給你準備吃的!”

沒有阻止她,望着那纖細的影子快速消失在眼前,他眯縫起眼——

該是為以後打算了。

等唐卿卿端着香噴噴的面走進來,樓玉京已下了地。

她放好托盤,低呼道:“不要着急下地啊,你才剛剛好一些。”

“我本就沒什麽大礙。”樓玉京拉開身側的鸠魔劍,寒光揮灑一室清冷,“這口劍已被我駕馭。”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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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眨不眨關注他的細微動作,在樓玉京冷不丁朝原來的佩劍落下一鸠魔劍時以最快動作抽離。

落空的鸠魔劍隐隐發出嗡鳴。

唐卿卿吃驚地抱着浩然劍,“你為什麽要砍它?”他是劍客,是愛劍之人,随身帶那麽多年,豈能說砍就砍?

“你抽出那口劍。”樓玉京不帶半點感情地說。

聽了他的話,唐卿卿一點點拉出浩然劍,讓她瞠目的是竟只有半截,而另外半截劍刃已斷在劍鞘裏。

“無用之劍,遇到鸠魔劍出鞘都是這個下場。”樓玉京垂眼道。

“既……”不是親眼看到就無法相信,鋒利的浩然劍就這麽……一斷為二,“既然它已經斷了,你為什麽還要砍?”

“卿卿,我是在成全它。”樓玉京的語氣溫柔到駭人,“劍刃已斷,劍鞘留之何用?”

就算多麽親密無間,一旦有了裂痕,就可以棄之不顧?

心被他的話狠狠地刺了一劍,唐卿卿慘白着臉道:“不,不好,你不要砍斷浩然劍,把它送給我吧。”

哦?樓玉京瞅了她一眼,“你要這口斷劍有什麽用?”

“在你看來它斷了,沒有用,但在我眼裏它還是原來的樣子啊。”唐卿卿若有所思地撫着劍鞘,腦海裏浮現出第一次見到樓玉京仗劍出鞘救下小寶兒的樣子,摩挲一會兒,偶然發現在鞘上面有幾排凸凹不平的刻痕,拿到桌邊的燭火下一照,乃是首詩七言律詩——

[刀筆随身四十年,是是非非萬萬千。

一家溫飽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

紫绶金章今已矣,芒鞋竹杖任悠然。

有人問我蓬萊路,雲在青山月在天。]

那麽狹窄的劍鞘上還能刻出這般潇灑如行雲的字跡,絕非尋常人所為,她訝然地走到樓玉京跟前,“這是誰刻上去的詩?”

樓玉京淡淡道:“紫陽真人。”

他……沒有叫師祖,而是疏離地稱呼淩九霄為“紫陽真人”?

唐卿卿喃喃地念:“紫绶金章今已矣,芒鞋竹杖任悠然……有人問我蓬萊路,雲在青山月在天。”頓了頓,心忖:紫陽真人的信念都在這詩裏了吧,什麽榮華富貴都不如逍遙天地,什麽求仙問道,都不如一任自然。

紫陽真人……

“九霄派弟子都恨魔宮入骨。”樓玉京面對窗棂外的明月一聲輕嗤,“他們卻不知紫陽真人在臨終前告訴我——他這一生,最為敬重的人是魔尊楚狂人,唯一的朋友也是楚狂人。”

“什麽?”唐卿卿差點被口水嗆到,“紫陽真人把楚狂人當作唯一的知己,為什麽要殺他?為什麽要封印魔劍?”

“道不同不相為謀。”樓玉京轉過身,負手而立,“如此而已。”

“你以為楚狂人那麽容易死?”樓玉京反問,“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為那群人隐瞞,當年魔道兩大高手約戰,楚狂人下令魔宮諸人不得插手,紫陽真人雖也是如此吩咐他的弟子,但……名門正派殺魔宮的人是理所當然,他們瞞着掌門在約戰的山巅布下天羅地網。”

高手過招,生死一瞬,外人幹預的話,後果确實難以預料。

莫怪師父痛恨九霄派,唐卿卿剛剛輕松一些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樓玉京,你,你有什麽打算?”

樓玉京挑挑眉,“你認為我該有什麽打算?”

“算了,不說那些。”想知道答案又害怕聽到不願聽到的回答,唐卿卿把浩然劍懸在腰側,重新将擱置在旁的面條端到樓玉京面前,“快吃面吧,都要涼了。”

樓玉京坐回桌前,拿起竹箸,仿佛想起什麽過往,“在九霄派時你就很會做飯。”

“是啊,你也很會扳着臉教訓人。”她忍不住笑了,“他們被你罰抄經文。”

“那是以前。”

“嗯,那換現在你會怎麽做呢?”唐卿卿好奇地偏着頭。

樓玉京低頭嘗了一口面。

“怎麽樣,好不好吃?”那滿是自信的樣子分明就在讨要誇獎。

樓玉京咳了咳,“這嘛——”

唐卿卿奪過他手裏的箸,夾了一口放在嘴裏,立即,睜大雙眸,“糟!”做得太匆忙,滿腦子都在惦記他蘇醒後的事,竟把鹽放成了糖!虧她還興致勃勃地問什麽好不好吃,難吃死了!

“我去重新做……”

樓玉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用。”

“但是一點味都沒……”她苦着臉。

“你不是我怎知我吃着沒味?”樓玉京索性将她按坐在大腿上,“安安靜靜讓我吃會飯。”

身體太過親近,唐卿卿一動也不敢動,心都要跳出來。

怎麽回事?

樓玉京一覺醒來變了個人似的……

“你也沒吃什麽吧。”面條遞到她唇邊,“陪我吃。”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有幾分哭笑不得。

末了,托盤碗筷一推,樓玉京靠近到她耳邊低喃:“這幾天累着你了。”

一股委屈湧上心頭,沖動地想大哭一頓。

唐卿卿不由自主地環抱住他的頸,“我才不怕累……”

怕只怕,失去他啊!

當意識到樓玉京對她的重要時,那份情已到了難分難解的地步,她到底能為他做點什麽?

“你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真的吓到她了。

“無須擔心。”樓玉京打橫抱起她的身子往榻邊走,“經過這些事,看清很多嘴臉,早想開了!”

唐卿卿吓了一大跳,習慣成自然地揪住他的前襟,“你幹什麽?”

“我睡很久了,現在輪到你。”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多長時間沒合眼。

“我不困。”她說。

“不困也得睡。”輕輕放下懷中佳人,樓玉京拉過被褥蓋住唐卿卿。

“可是我……”

她的唇很不聽話。

樓玉京一俯身,覆上她的唇,大抵是從未與異性親昵過,憑着本能的欲望,略微生硬地啃齧。

唐卿卿顫抖如雨打梨花,待嘴巴剛一得空便控訴道:“樓玉京,我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樓玉京稍微擡起上半身,以免壓得她透不過氣,“我本也還未歸全真門下,以後更不可能。”

“誰管你是不是要歸什麽全真門下。”被那專注的黑眸緊鎖,唐卿卿不斷往被褥裏蜷縮,只露出那雙明澈的眸子,“總之……”

“‘總之’什麽?”他瞅着她孩子氣的小動作,眼底不覺有了笑意。

“我要睡啦。”轉過去面對牆壁,她蒙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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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是誰說睡不着的?

須臾,被窩裏飄出她細小的疑問:“你,不會走吧?”

“暫時不會。”

“留在這裏好不好?”

“選擇權不在我這裏。”他說。

“那我和你一起去見師父!”她一骨碌爬起來,“你的立場已不在九霄派,師父也沒理由敵視你。”

“明日再說,”樓玉京按住她,“快給我睡覺去!”

“我……”

樓玉京的拇指一按她泛起水澤的紅唇,意有所指道:“還想‘說’?”

唐卿卿當即從善如流地躺回去,“我這就去……一二三……睡着了……”

這鬼丫頭。

盯着那口在江湖上人人觊觎而又恐懼不已的鸠魔劍,樓玉京的笑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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