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次日,光怪山又傳出金不換的大呼小叫。
唐卿卿揉着受到殘酷虐待的耳朵,無奈地坐在榻上等對面的男人訓斥。
“你過分!太過分!照顧他也就罷了,怎麽可以在此留宿?”
“其實……”
“雖然那些繁文缛節的東西咱們不講究,你終究還是個姑娘嘛!”
“那個……”
“不管怎麽說,這次我絕對不站在你這邊!”
“不換叔叔……”
“好啦好啦,你記住就行——”金不換一翻掌心推向她,“我也懶得像個老媽子一樣啰嗦。”
還不啰嗦?他已經念叨快一個時辰了……唐卿卿頭大地想。
“話說回來,人呢?”金不換四下瞅瞅,“這麽老半天,都沒看到他,身體剛有好轉會去哪裏?”
唐卿卿無奈道:“不換叔叔你一來就在吵我,我哪有機會去找他?”
“啊,不好,快點找到他要緊!”金不換臉色陡然一變。
“怎麽了?”在陸離島暫時無恙才對。
“我擔心樓玉京撞到你師父……”情況沒攤牌以前,那兩人見面的話……誰也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麽。
聽他這麽一說,唐卿卿也慌了,趕緊穿上靴子,“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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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急匆匆往李楠樨住的那間屋子,不等敲門,那門從內被推開,走出的人竟是找尋不見的樓玉京。
“玉京!”唐卿卿上去拉住他的手,“你怎麽會在這裏?沒事吧……”
“他能有什麽事?”倚在門邊似笑非笑望着他們的李楠樨問。
“師父?”
“楠樨?”
金不換狐疑地盯着李楠樨那毫無笑意的笑,更加戒備三分。
李楠樨拉開折扇,“若他沒有平平安安走出我的屋子,你們又能怎樣?”
“師父——”伶俐如唐卿卿在此情此景下也不知說什麽才好,“你、你們……”
“卿卿,陪我四處走走。”
打斷了唐卿卿的話,樓玉京反握住她的手,将人帶離。
“喂——”
一頭霧水的金不換上去一踹門,“李楠樨,你又玩什麽花樣?”
李楠樨斜睨着他,“我耍什麽花樣了?”
“那小子是個死心眼,你們同一屋檐下,沒有大打出手?”金不換悶哼,“你沒有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好處會讓他全身而退?”
“是他從我這裏得到天大的好處才對。”李楠樨氣定神閑地糾正他。
“什麽意思?”金不換見他進屋,緊随其後也邁步走入,毫不客氣拉開一把古藤椅坐到對面,“你給我說清楚……”
“他要走了我的寶貝徒弟。”
啊?金不換張大嘴。
李楠樨給自己倒杯茶,“你說,是誰從誰那裏得了好處?”
“你答應了?”金不換愣愣地道。
“你說呢?”
李楠樨不置可否地反問,金不換的額頭則是泛起青筋。
那邊廂。
被樓玉京臨時帶走的唐卿卿與他一同來到蘆葦蕩,望着波光凜凜的水面,唐卿卿的心情好了不少。
“上次來是我給你帶路呢。”她把玩着胸前的長發笑道。
“嗯……”樓玉京緩緩道,“也許那時有些事就注定了。”
“啊?”沒能明白她的意思,唐卿卿睜大眼。
“卿卿。”他喚她的名,柔而又深沉。
唐卿卿有些害羞地低下螓首,“怎麽了,突然叫我……”
“記得我要你殺我那時,你對我說的話嗎?”
不好的回憶充斥着陰霾,唐卿卿斂下秀眉,“為什麽又說起這個?”
“那時你說‘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為什麽要逼我’……”樓玉京一字不差地将她的話複述出來。
她微微顫抖,“是我說的。”
“你反悔嗎?”他不動聲色地反問。
“不。”她立即擡起頭,“當然不!”
“那就沒問題了。”樓玉京把一塊精致小巧的琥珀放到她的手心,“拿好。”
“這是什麽?”掌心溫潤冰涼的觸感引起唐卿卿的注意。
他稍傾下身,與她四目相對,一字一字說道:“是我父王給的琥珀,我和樓玉戈一人一塊。”
隐隐約約有點明白他的意思……
唐卿卿不好意思地一轉身,背對着他,別扭地咕哝:“那給我幹什麽?”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樓玉京直言不諱道,“這是定親信物。”
唐卿卿心裏七上八下,渾身的血都在沸騰,“樓玉京,你、你想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沒有?”
娶妻?換成數天前的他,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我很清楚。”樓玉京揚起頭,仰望蔚藍的碧空,“你對我情深義重,我也不願再那麽回避下去。”
“那你是喜歡我的嗎?”唐卿卿顧不得別的,一眨眼到了他跟前,“可我在九霄派問你下輩子有沒有可能喜歡我,你還顧左右而言他。”
“此一時彼一時。”樓玉京淡淡道,“那時我沒看清的東西多了。”如今回想他幾乎要錯過她,甚至為了那一文不值的信念差點傷了她的性命。
“我……我……”一連好幾個“我”字,唐卿卿呆呆地語不成句。
樓玉京一撫她的面頰,皺起眉,“你不願?”
緊緊握着他所給予的琥珀,唐卿卿在他的掌心摩挲了一下,“不——不是——”
樓玉京察覺到掌心泛起一抹濡濕。
她——
“傻姑娘,你哭什麽?”樓玉京哭笑不得地抹去她的淚。
“我……我太歡喜了。”唐卿卿覆住他修長的手指,“能把你救活,又聽到你這番傾訴的話,就是死我也沒什麽遺憾。”
“胡言亂語。”他不悅道。
“你跟師父就是說這件事嗎?”唐卿卿憶起剛才在師父門前的事,“他一定會反對我們在一起吧……”
師父不殺樓玉京都很勉強了,怎麽會同意她們在一起?
“不,他沒反對。”樓玉京道。
這大大出乎唐卿卿的意料,“真的?師父不反對?”
“他就有一個條件。”
原來還是有要求的……唐卿卿苦下臉,“師父要求你做什麽事?”
“覆滅九霄派——取代掌門的地位。”樓玉京面無表情地說,“殺青霄。”
猶如混沌的冰天雪地裂開一道縫隙,唐卿卿僵硬地擠出幾個字:“覆滅——九霄派——殺——青霄?”
為什麽?
為什麽聽到樓玉京要殺青霄,她會這麽心痛難當?
“你不想讓我殺他?”樓玉京揚起眉。
他怎能說得這般雲淡風輕,若與己毫無關系?
那是九霄派啊……
一個他自幼就成長的地方,有他最尊敬的師祖,有伴随他多年的一草一木,覆滅九霄派,這話不是出自她們魔宮的人,而是一個九霄派的翹楚之口,是不是對紫陽真人的莫大諷刺?
“你答應我師父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簡單地說:“我要你一輩子跟着我。”
換言之,他答應了。
揪住樓玉京的胳膊,唐卿卿深吸一口氣道:“你确定不會後悔嗎?”
“呵。”樓玉京的臉上流露出輕笑的表情,“後悔什麽?不離開那個地方,失去你我才要後悔。”
“可是……”
“你不用擔心我。”樓玉京一寸寸拔出腰間的鸠魔劍,“有它在,加上紫陽真人傳授我的武功心法,普天之下,無人可敵。”
唐卿卿手腳冰涼地搖搖頭,“無人可敵,你為什麽還要答應這種條件?”
“為了你。”樓玉京眯起眼,“莫非,你要我跟你的師父生死一決嗎?”
“不要。”她不假思索道。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摟住她的肩頭,樓玉京傲然道,“再過些時日,我的身體完全康複,也全然适應了這口劍,覆滅九霄派如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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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按照最初她下山前的計劃進行,不是嗎?
她該為師父即将達成所望,為自己就要與最喜歡的人厮守而幸福,不是嗎?
那為什麽這麽苦……
一如兒時不小心吃到了師父釀酒用的蛇膽,苦不堪言。
“走吧,你不是說今天要做好吃的給我吃?”
“是啊……”
“那就回去吧。”
“好……”
唐卿卿只覺得一片昏天暗地,不久前的撥雲見日又消失不見。
卿卿變了。
金不換注意到以前那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不見了。
好幾次在做飯的時候走了神,差點把竈房給燒了,還有幾次在塘邊捉魚,險些掉到水裏去。
問她什麽,都不吭氣,看得人火大之極,而那始作俑者之一的樓玉京為盡快複原沒事就在屋裏打坐調息,對周遭的事更是不聞不問。
“年輕人不着急,你在急什麽?”悠哉如斯的語氣,不用猜也知是出自李楠樨那家夥之口。
金不換恨恨道:“這就是你的殺手锏?所謂‘不用’犧牲卿卿達到覆滅九霄派的目的?”
“不好嗎?”李楠樨呵呵笑道,“兵不血刃不是你所希望的?”
“胡扯!你根本是在利用她——”金不換“咚”地一捶牆,“李楠樨,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半點人性?”
李楠樨蔑笑三聲,打算繼續去泡他的下午茶,“人性是什麽?”那種東西對他們這種人是必要的嗎?
“楠樨——”金不換攔住他,“你就沒想過收手嗎?”
争鬥幾十年,到頭來九霄派失了鸠魔劍,青霄的解封之舉成了為他人作嫁,而魔宮也沒能讓少主順利得劍。
少主死了。
天意降臨在一個樓玉京的身上。
到底算什麽啊?
李楠樨失控地翻臉吼道:“你要我放棄所有的努力?你要魔宮的人永遠都活在九霄派的陰影裏?金不換!這是你該說的話?”
“別的我不管!”金不換也吼道,“看你變成這個偏激的樣子,我不甘!”
略有一絲的怔忡劃過,李楠樨蒼涼地笑了笑,推開他,關上屋門。
他以為他們還是當年那兩個意氣風發闖蕩江湖的少年嗎?擔起責任以後,每走一步都會更遠離最初的本心。
他們回不去了,尤其是他——
“你會後悔的!”金不換隔着門大吼。
“不換,你別逼我。”門裏是李楠樨最陰冷的告誡,“至少當下的樓玉京是秉持心意去做純粹的‘劊子手’,一旦我有了動作,讓鸠魔劍噬足最後一個人的血,放棄樓玉京這個棋子——後果你不會想看到哦。”
“李——楠——樨——”
吓得到這裏來給李楠樨例行報告的魔宮下屬一個個噤若寒蟬。
“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