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該怎麽形容青霄?
接連打擊太大,又被樓玉京重傷了功體,陰陽臺之變次日,起床後他就呆呆愣愣的,失魂落魄地坐在練功房內,一動不動,
不管是誰跟他說話都沒有反應。
绛霄與樓玉京帶他去看玉棺裏的卿卿,他的眼陡然睜大,趴在棺材上喃喃地喊一個女子的名,然後又哭又笑地縮到牆角裏再也不肯出來。
他,認出卿卿了。
不,或者應該說,他從唐卿卿的身上認出另外一個為成全他,背負千夫所指,等了他一輩子的女人。
唐卿卿母女倆都是一樣的為情而殇。
走出禁地,更換道袍的樓玉京五指握住鸠魔劍的劍柄,第一次,在請來的各門各派的面前,展示了它的絕代風華。
那一日,樓玉京技壓群雄,繼任九霄派第三任掌門。
道號不胫而走——
清微子。
又過了許多年。
青霄去世,绛霄也逐漸衰老,病重的日子裏幾度陷入彌留,無法再去研究致力一生的丹道,于是叫幾個女弟子把在大殿考核五代弟子經文的掌門請到碧霞苑。
病榻前,被清微子以渾厚內力加持,總算清醒些的绛霄拉住他,“玉京,你、你的功夫又精純了……”
“師姑,武學之道不進則退。”周旋于各大門派的清微子已獨當一面,“你好好歇息,不要再勞神。”
“我,怕是大限到了。”绛霄明顯地感覺到握着她手的他渾身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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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有事的。”淩霄九子一個一個離去,讓清微子心痛難當。
“你雖不是我的徒弟,但師兄去世後是由我照顧大的。”绛霄咳了咳,奄奄一息道,“九霄派有現在的規模和地位,你……花費了很多心血……時光……我,沒能完成對你的承諾,到現在……也無法喚醒卿卿……咳咳……太對不住你……”
“師姑。”樓玉京的眼圈一紅,“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好孩子。”绛霄摸了摸他飽經風霜的面容,“別放棄……卿卿也沒有放棄,我會……吩咐我的徒弟繼續為她診治下去……早晚有一日……”頓了頓,嘴角嘔出一大口血,“咳……早晚……有一天……”
“別說了,師姑!”樓玉京扶着她再度為她注入真氣。
“玉京……若她醒了……”逐漸合眼的绛霄吐出最後一口氣,“莫再辜負。”
莫再辜負……莫再……辜負……
世上已有太多遺憾,不要再多添了。
碧霞苑內外的女弟子們哭成一片,白绫幔帳飄飛。
生,死,本是天地循環之事,無須難過,無須在意。
清微子清楚這個道理。
卻……
無法真的堪破。
也許不只是他無法看破,世人又有幾個可以看破?
冷清複冷清。
九霄派的弟子們都體會到绛霄去世後帶給掌門的莫大變化。
無法捉摸。
日複一日,清微子重複着早課、晚課、練武、論道諸多事宜,安排九霄派與其他道教門派的切磋,參加武林之中舉辦的大會。
可……
人人都在背後議論,說清微子像真的仙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仿佛随時都會羽化登仙一般。
當然,那只是傳說。
剛入九霄派拜師學藝沒多久的小童仍舊能在每個早晨看到他們的掌門獨自前往後山禁地。
又過數年。
那一日,小童剛掃完落葉,一陣風吹來,滿地枯黃毀了他的一番辛勞。
他委屈地坐在地上號啕。
清微子路過這裏,長袖一卷,落葉片片皆入簸箕,一片不剩。
“掌門好厲害!”平日被長輩管束,此刻無人,小童雙手交握,雙眼閃耀着崇拜的光芒,鼓起勇氣告白,“弟子什麽時候可以像掌門一樣?”
清微子淡淡地笑了笑,“這裏仍是會有落葉的。”
有時候,不管人怎麽努力,終是要順天應命。
“可我……”
“有人問我蓬萊路,雲在青山月在天。”負着手吟出一句詩,清微子寂寥的身影消失在小童眼前。
咦?
掌門呢?
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
還是,他剛才産生了幻覺?
不對啊,耳邊明明還在回響掌門的聲音,還有……風過落葉回,那滿地的葉子證實了清微子不久前對他說的話。
小童發狂了,一切都會回到起點。
站在思過堂紫陽真人的畫像前,清微子施禮。
“師祖,沒能與楚狂人公平較量是不是一種遺憾?”
……
沒有毀去鸠魔劍,而是封印它,研究它,師祖真摯的心意都在裏面。
“那你的遺憾呢?”忽然冒出一個輕靈的嗓音。
清微子渾身劇震,無法立刻回過頭,只能慢慢地調整呼吸。
“沒有我在你耳邊叽叽喳喳是不是很悶吶?”
是她……
“有沒有想過我呢?”
真是她……
“嘻,既然不理我,本姑娘要走咯?”
“卿卿!”
抓住佳人的皓腕,樓玉京不再放手,也無法再放手。
“玉京……若她醒了……莫再辜負。”
绛霄的遺言他從未忘懷——只以為今生再無可能付諸于行,而今能實現,不會了,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曾幾何時,青山深處天盡頭,便是人間蓬萊路?
就在心之所向。
番外之《廣陵散》絕
落櫻吹雨。
花瓣紛紛飄落在道者的袍袖之上,撩撥琴弦的修長手指流瀉出最為動人心弦的悠遠一曲,令坐在他旁喝酒的楚狂人意興飛揚。
“淩九霄,還是你彈的琴曲好聽。”
“過獎。”紫陽真人微微一笑,“這一曲《廣陵散》就送給楚兄。”
楚狂人把一壇子酒飲盡,豪氣幹雲地摔了個粉碎。
“好!我收下了。”
“楚兄,明日你我還有一戰,莫飲太多。”紫陽真人道。
楚狂人哈地笑道:“你怕我喝醉嗎?”
“是啊。”紫陽真人點了點頭,“九霄不願勝之不武。”
“你對我可真沒信心。”楚狂人挑挑眉,“不是我吹,世上除了我魔宮那個金家小子沒人能比過我的酒量,要我醉,那是不可能的。”
紫陽真人一扣琴弦,“這麽說,我當真該再奉上一曲,讓楚兄嘗試一下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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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日之戰明日事,今日不醉不休。”
橫卧在旁,楚狂人又拎起一壇酒,邊喝邊聆聽紫陽真人撫琴。
而在千裏之外。
一名俊美的少年殺死了三名正要欺負良家婦女的敗類,熟稔地擦拭淨佩劍上的污血,不等走人,追來名騎在馬背上的浪子少年。
“李楠樨,站住!”
李楠樨冷冷地瞅着他,“你想怎樣?”
“你在耍賴!”金不換哇哇大叫,“說好了這幾個人是我的,你為什麽插手?”
“等你喝完酒來嗎——”
黃花菜都涼了。
李楠樨不再理他,掉頭就走。
“等等,等等我,你這小子,不要太嚣張哦!”
“你到底想怎樣?”
“喂,明日魔尊與那道士有大戰,你不感興趣嗎?”
感興趣又怎麽樣?
“魔尊吩咐,不準任何人幹涉。”
“偷偷去看嘛,傳說桃都山上有大樹……樹上有天雞,日初出,天雞則鳴,天下雞皆随之鳴……”
“無聊,要去你自己去。”
“喂……楠樨……小樨樨……別那麽無情嘛……”
“滾開!”
“喂……你動真格的啊!喂喂喂!”
一頓丁丁當當的兵器交錯聲從林間傳出,驚得鳥獸四散。
那時天晴日晏。
而次日,烏雲避天,桃都山巅風雲詭谲。
仙魔大戰。
楚狂人被暗算墜崖。
鸠魔劍被封。
紫陽真人将随身之琴抛落崖底。
終身不彈一曲,《廣陵散》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