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就不送你上樓了。”
站在一樓樓梯處，周義微微仰頭，對林悅悅說。
林悅悅剛上兩級臺階，聽到這話，轉回身來。
烏黑濃密的長卷發散開，随意地落在她的後背、肩頭。
她的面容就是黑色綢緞上的鮮豔玫瑰。
玫瑰花笑起來，鮮活而俏皮，“周副團，送對象上樓應該不違反規定吧？”
林悅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看到周義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忍不住想逗他。
周義嘴巴緊抿成一條線，沉默地看着林悅悅。
林悅悅見好就收，轉身上樓去了。
深灰色的水泥臺階在她的腳下，一階一階變得明亮。
周義看着她上到二樓，看到她轉彎不見，聽到開鎖的聲音，關門的聲音。
等一切聲音都消停下來，他才轉身，走出招待所。
二樓的房間裏，林悅悅洗漱一番後，把自己整個人放倒在床上。
此時此刻，她才覺出累來，閉上眼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悅悅被敲門聲吵醒。
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到門外服務員的聲音，“林同志，林同志？周副團在樓下等你。”
林悅悅揉揉眼睛，穿鞋下地打開門。
幾分鐘之後，林悅悅在一樓見到了周義。
“給你。”
周義把手裏的網兜遞過來，“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每樣打了一點。”
網兜裏是兩個鋁制的飯盒，林悅悅接過來，問：“你吃了沒？”
周義：“還沒，這就去。”
林悅悅掂一掂手裏的分量，說：“不如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吃？這麽多，我也吃不完。”
沉甸甸的，估計兩個飯盒都沒少裝。
周義遲疑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坐在桌子旁。
招待所條件其實算不上好，桌子也是類似學生書桌的那種，最多也就半米長。
林悅悅坐在床上，在桌子的這一邊，周義把椅子拉過來，坐在她對面。
他把兩個飯盒打開，頓時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林悅悅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居然有肉丸子！”
她的眼睛烏溜溜的，看着飯盒裏的飯菜，舍不得移開眼睛。
然後，她伸出筷子，夾了一個肉丸子，放在嘴裏咀嚼起來。
她的臉頰因此變得鼓鼓的。
大概是肉丸子的味道不錯，她微微眯着眼睛，一臉滿足。
這樣就滿足了嗎？
周義垂下眼眸，想起劉團長告訴他的，有關林悅悅的身世。
“巧珍嫂子做得肉丸子很好吃，晚上我托她做了，給你帶過來。”
低沉的男聲響起，林悅悅轉過臉，詫異地看着他。
周義：“巧珍嫂子是劉團長的愛人。”
林悅悅笑起來，“好的，知道了。”
下午，她見到了周義提到的巧珍嫂子。
這是個樸實的女人，圓臉，微胖，梳着齊耳短發。
她見到林悅悅就十分熱情，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可說呢，原來是這麽好看的姑娘，要不周義能松口！”
顧巧珍端詳着林悅悅，贊嘆着，可苦于文化水平有限，找不到更貼切的贊美之詞。
林悅悅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巧珍嫂子”，就被顧巧珍拉住手。
“周義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林悅悅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周義，周義神色平靜，可她還是從他臉上看到一絲不自然。
冰山一樣的人，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嫂子，他，”
林悅悅又看了周義一樣，說，“他對我還挺好的。”
顧巧珍笑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寒暄過後，顧巧珍提起正事。
“悅悅你暫時有什麽打算？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
“她留在這裏。”
顧巧珍的話音未落，就被周義打斷。
周義：“巧珍嫂子，她的情況，估計劉團長也跟您說了，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好。”
顧巧珍當然知道。
其實她也是故意這麽問的，就想看看周義有啥反應。
沒想到啊！
老劉說得對：千年的鐵樹要開花了。
林悅悅送顧巧珍出去，周義卻沒走。
他站在一樓的門洞裏，打眼一看，腦袋似乎距離門頂部并不遠。
林悅悅看着他，故意問道：“我讓你為難了？”
周義搖搖頭。
一開始就沒為難，現在她的背景沒問題，就更不為難了。
周義想了想，遲疑着問：“要不，咱們直接領證吧？”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周義想着，如果對象是她，結婚也是可以的。
而他這個人，一旦決定好了，行動上就雷厲風行。
陳家。
飯菜被攤放在飯桌上，孤零零地無人問津。
宋桂花腰裏還紮着圍裙，一臉委屈地試圖解釋，“老陳，我事先也不知道呀！”
陳紅軍當然知道這一點，就宋桂花這個腦子，能提前預測到才怪。
可林悅悅去了駐地，那邊還特意來調查她背景，說是如果沒問題的話，她就要和某軍人确定關系了。
陳紅軍在單位接到這個電話，腦袋當時就嗡地一聲。
接下來，他似乎分成了兩個人。
一個在機械地回答電話那頭的問題，一個在迅速思考：如果林悅悅去了駐地，那麽去下鄉的人又是誰？？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下鄉的人是陳琳，是他的親閨女！
是那個從小被他捧在手心裏、為了她殚精竭慮的親閨女！
陳紅軍心如刀割，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宋桂花。
宋桂花被他的猙獰模樣吓得後退好幾步，結結巴巴地說：“一，一定是搞錯了。對，是知青辦的人搞錯了，認錯了人。”
蠢女人！
陳紅軍閉上了眼睛。
這件事情一看就是林悅悅搞得鬼，她居然認為是知青辦的人弄錯了！
蠢得沒邊了。
他當初娶宋桂花，就是因為她蠢，好拿捏，嫁過來後就不會欺負陳琳。
這些年來，宋桂花的所作所為也證實了他的判斷。
可陳紅軍忘記了，人的愚蠢，有時候就像一種武器。
這種武器是無差別攻擊的。
陳紅軍的沉默，讓宋桂花手足無措。
她想了一會兒，似靈光一現，說：“我這就去找那個死丫頭，讓她去鄉下換回琳琳。”
對，這是個好辦法。
宋桂花越來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間有了活力，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陳紅軍沒有阻止她。
雖然希望渺茫，但讓這蠢女人試試也好。
最不濟，也能給林悅悅添點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