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急救手術

蕭禦疾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邊半跪下來,只見少女面色青灰,嘴唇發紫,兩只手還抓在脖子上,神情凝固在了最痛苦的那一刻。

看樣子氣道完全堵塞,患者已經陷入窒息。

蕭禦回頭高聲道:“馬上去準備一盆清水一盆開水,一把刀一管毛筆!如果有極烈的燒酒也一并拿來!沒什麽度數的就不要了!”

周圍的人還在面面相觑,那三名大夫亦是相視一眼,年紀最大的一人上前道:“小姑娘,我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斯人已去,你即便想要救人,也不可胡來啊。”

窒息的病人很危急,蕭禦沒有時間與他們解釋。他沒有看那三名大夫,只是向魯夫人道:“夫人,情勢緊急,到底要不要救魯姑娘都在于你。如果你想救她,請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不管我呆會兒要做什麽,不管我做的事情多麽驚世駭俗,也不許任何人來擾亂!否則,我就真的救不了魯姑娘了。夫人,你如何決定?”

“救!當然要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魯夫人毫不猶豫地連聲道。

在所有大夫都束手無力的時候,惟一說能救的蕭禦自然成了魯夫人眼中的救命稻草。她根本不管蕭禦說的是什麽,只是一徑地點頭,顫聲叫道,“你要做什麽都随便你,只要你救活我的梅兒!我相信你,我願意相信你!”

如果說原先她還只是在絕望當中随便攀附住那一抹微不可見的希望,其實內心的深處并不認為這樣一位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嬌滴滴的千金閨秀真的有救人的本事。

可是此時,那少女的冷靜鎮定顯然感染了她。魯夫人甚至覺得,也許這個比她的女兒還要小的姑娘并不是在胡鬧,并不是在信口開河,她是真的能夠救活她的女兒!

在已經走到了盡頭、令人無處可求的絕境當中,這樣一張鎮定自若的面容,幾乎立刻成為了魯夫人心目當中的定海神針。

她竟然覺得這樣一個妙齡少女可以讓她全身心地信賴,她竟然覺得那雙并不強壯的肩膀可以擔負起她女兒的生死之重。

她也許是真的瘋了……

蕭禦得了魯夫人一句話,立刻朝向跟随在魯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道:“你們聽到夫人的話了,現在你們全部聽我指揮。”

穿戴不俗的幾名侍婢婆子身為魯府當家夫人的心腹,原都是極有主見和小有權勢之人,此時在蕭禦的強勢之下居然只能一個個愣愣地點頭。

“先把所有不相幹之人驅開五步遠,給我和魯姑娘留開足夠的空間。”蕭禦指揮道,那幾名丫鬟婆子看了魯夫人一眼,見她只是淚眼迷蒙,神态恍惚,耳中又聽到那少女擡高了的聲音喝道:“還愣着幹什麽?快點!争風奪秒!”

幾人竟是不由自主地聽從命令,開始請那些仍舊面帶不滿的向後退去。

好在魯府的确有些地位,殿中無論僧人還是香客都不好駁了魯府之人的面子,雖然有些不滿的聲音,衆人還是慢慢地向後退開了。

蕭禦随那些丫鬟婆子自去驅人,又随手指了一個小沙彌,“你去準備我要的東西!動作要快!”

“我、我……”小沙彌不知道如何是好,四處張望想要找一個能做主的人,卻見那位姑娘已經一把摘了幂離,看向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就是你!快點去準備!你只有半柱香的半柱香時間!速度!”

“是,是!”小沙彌被那雙透澈的眼晴直視着,只覺得這姑娘比他的師父還有威嚴,竟不由自主地肅立應聲,一溜煙地跑出了大殿。

蕭禦随手在魯姑娘的發間拔下一根玉簪,将過長的頭發繞了幾圈盤在頭頂,一邊揚聲驅趕着還在磨磨蹭蹭的香客。

“都退開!離我五步之內不準有人!”

這些人衣服上的纖維,腳底的灰塵,甚至竊竊私語的微細唾沫,無一不是感染的潛在危險源。實在趕不出去,離遠一些也是好的。

魯夫人仍舊守在女兒的身邊不願離開,蕭禦拉開她的手,直視着她紅腫的雙眼。

“夫人,我一定會救你的女兒,你要相信我,好嗎?要救魯姑娘,你就不能在這裏打擾我,你身上的灰塵也會傷害到魯姑娘,你得跟他們一起往後退。”

這裏沒有抗生素,只能盡量保證環境的清潔,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感染。

魯夫人似乎被蕭禦的聲音蠱惑了,也許是那雙眼睛太過堅定,讓這個平日裏呼奴使婢,掌管着一府中饋的當家夫人也不由自主地聽從她的安排。

魯夫人被人扶着向後退去,魯家的下人也幫着将人朝外請,很快蕭禦的身邊便留出了一個空白的緩沖地帶。

“小丫頭,你口氣這麽大,好大的威風!你要是救不活魯小姐,又當如何啊?!”人群中有人高聲不服道,立刻引來四周的附和。

那三名站在五步開外的老大夫同樣面帶不愉之色,卻并不像旁人那般起哄落井下石,只是有些不屑卻又好奇地注視着那女娃的動作。

他們誰都想知道,已經無法進氣的人,還能如何得救?她又是哪裏來的自信敢這樣向魯夫人信誓旦旦?這誠然是安撫了魯夫人的悲傷,讓她不再那樣痛苦絕望,可同樣将自己置于一個十分不利的地位。

萬一她救治不利,魯夫人現在寄托了多少希望,到時候就會有多麽絕望,而那些絕望将通通轉化為針對她的怒氣。這個丫頭即便是一片好心,卻不想一想,她這樣做,值得麽?!

蕭禦無心過問別人的看法,不過片刻間小沙彌已經帶着他兩個師兄弟從外面跑了回來,有兩個人端着盆子,另一個人手裏拿着刀和毛筆。

蕭禦接過毛筆一把折斷扔在開水裏,那把刀卻令他動作一滞。

居然是把菜刀!搞什麽啊!

“有小刀嗎?!巴掌長的小刀、短劍,匕首,還有什麽……什麽暗器,只要是小的利器都行!沒用過的最好!誰有?!”蕭禦朝着立在大殿一側的男客中揚聲問道。

人群中的質疑馬上添加上了新的一筆。

“刀?要刀幹什麽?”

“救人性命如何要用刀?!”

“果然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簡直胡鬧!那魯夫人也是關心則亂了。”

“姑娘看我這把可否?”一抹含笑的聲音從人群後面傳出,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手指間捏着柄精致的匕首。

“可以!”蕭禦看也不看他,接過匕首來扔到清洌的烈酒中,自己将雙手在酒中洗了兩遍,用清水洗淨,又将刀在開水裏燙了一遍。

這些消毒手段總歸聊勝于無吧。

那位鳳大姑娘自顧自地埋頭忙碌着,一眼也沒看他,喬晉也只是微微一笑,負手就要走開。

“這個小夥子,你等等,過來幫我固定住魯姑娘的頭,免得她疼醒了亂動。”蕭禦捏着刀突然向他道。

喬晉微挑眉頭,垂頭看她。

他這一出手魯姑娘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這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他和魯姑娘都不是李二少那樣的小孩子,萬一抱上了,以後就真說不清了。鳳大姑娘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雖說魯家也是極有權勢的官宦之家,若在以前,碰上這種可以光明磊落與魯姑娘有所牽扯的機會,他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可是現在,喬晉看着長發盤起半跪在地的鳳大姑娘——現在,他卻不太想惹那種麻煩了。

思維萬千也只在一瞬,蕭禦見那男子頓住腳步看向他,卻沒有立即過來執行他的要求,魯家的一個嬷嬷也已經靠近過來道:“還是讓老奴來吧,我家姑娘……”

蕭禦恨極了這種風氣,舉着刀冷聲道:“痛醒的人掙紮起來力氣極大,嬷嬷确定能按得住你家姑娘?!命重要還是那勞什子的名聲重要?!讓這個小夥子幫着扶一下是能死還是能懷孕啊?!”

鳳大姑娘語出如此驚人,以致殿上瞬間鴉雀無聲。

蕭禦說着又一轉頭看向喬晉道:“你是不是個男人?!婆婆媽媽的幹什麽?快點過來按着!”

喬晉一愣,真是無妄之災,莫名其妙地就被指責了一頓。還從來沒有女人敢問他是不是個男人呢……

他只能走過去,照着那少女的要求固定住魯姑娘的頭部,讓她仰起臉龐,将脆弱的喉嚨露了出來。

蕭禦雙腿分開騎在魯姑娘的身體兩側,膝蓋壓住她的兩只手,這才用左手在那纖細的脖頸上摸索了幾下。

這是一例急性喉水腫引起的窒息,現在要做的是環甲膜切開。

在甲狀軟骨與環狀軟骨中間的凹陷,兩根修長的指尖找準定位,匕首的刀丸穩穩地落在那細白的皮膚,毫不猶豫地切了下去,鮮血一瞬間滲了出來。

“天哪——”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這邊的魯夫人驚呼一聲,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這……這是什麽救治之法!切開了脖子,這人還能活嗎?!”那曾為魯姑娘施針的老大夫失聲叫了出來,“荒唐,簡直荒唐!本來就不該讓這小姑娘任意妄為!”

大夫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周圍那些什麽都不懂的圍觀衆人。原本懷着一絲好奇看着蕭禦救人的諸香客與寺中僧人稍稍安靜了一瞬間,此時正猶如一滴冷水滴在看似平靜的熱油當中,猛然間炸開了鍋。

“這個小姑娘是個瘋子吧!這哪裏是救人,分明是殺人,快點把她拉開!”

有人高聲呼喝道,已經有幾個人開始向着蕭禦走來。

魯家的下人也被那一刀驚得呆住了,面對着擁了過來的那些人,一時間猶猶豫豫不知是攔是放。

蕭禦卻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那纖秀的指尖連一絲微小的顫抖都沒有,穩若泰山亦不足以形容這樣的鎮定。喬晉有些疑惑地看着這令他不解的、充滿謎團的少女。

連他都感受到了那群情激憤的震顫,她真的不害怕嗎?她為什麽不害怕?

因為姿勢的關系,喬晉覺得鳳大姑娘的頭頂離他很近,非常地近。他幾乎能夠感到那柔軟發絲輕拂在他臉上的輕柔感覺,鼻端萦繞着的全是一種獨特的清新的淡香。

他流連花從如許年,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只是聞着味道,只是這若有似無的接觸,就如同飲了幾斤美酒下肚,已然微醺了……

刀刃鋒銳,在甲狀軟骨和環狀軟骨之間橫行切開一道2厘米的切口,在接近環狀軟骨處切開環甲膜——捏着刀的指尖沒有任何猶豫,驅動着寒光微閃的刀刃切開那細白的皮膚,牽開皮下組織,找準位置,再一刀切下。

這些操作只在一分鐘之內完全,而那些被他驚吓到的人群還在叫嚣着慢慢靠近。

蕭禦連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浪費,他将刀扔回酒裏,又拿出那只泡在開水中的筆管,小心地插在切口處,這才慢慢直起身來。

喬晉還在沉醉于同美人的親近當中,冷不丁地鼻中聞到更多的血腥氣味,他低頭一看——剛才蕭禦手術的時候一直擋着他的視線,喬晉還沒外面的人看得清楚。此時剛剛完成手術的患處大喇喇地暴露在他的眼前,視覺沖擊一下子過大,喬晉差點沒吐出來。

這……這就是鳳大姑娘剛才鼓搗出來的東西?她……她也太……太——

總之什麽旖旎心思都被那插在破開口子的喉嚨裏的半截筆管給吓回去了。

蕭禦沒什麽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小夥子,忍一忍就好了。”

喬晉:“……”

他從剛才就想問了,為什麽鳳大姑娘一直用那種慈詳的口氣叫他什麽“小夥子”?!這是什麽奇怪的稱呼!

蕭醫生卻只是覺得在這麽多排斥科學、淨給他添麻煩、防礙他救人的封建士大夫當中,有一個這麽支持他工作的小夥子,實在令他十分感動,态度自然就比對別人慈詳多了。

蕭禦拔下一根頭發,在筆管的頭部靜置了片刻,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吹動了柔軟的發絲,輕輕擺動着。不算清新的空氣透過筆管争先恐後地進入氣道中,流通到肺泡,剛剛沉睡了片刻的器官在大氣壓差之下猛地恢複了舒張,魯姑娘仍舊緊閉着眼睛,卻突然狼狽地嗆咳出聲。她神志不清地擺着頭,想要伸手去抓喉嚨,都被蕭禦和喬晉死死地摁住。

剛剛走到近前的人群在剎那間又猛然停頓住了,每一雙眼睛都不敢置信地望着正中央的那三個人。

活了……居然真的,活過來了?

三名大夫沒有震驚失神的功夫,見到魯姑娘突然嗆咳起來的時候便慌慌張張地撥開人群跑了過來,看着那仍舊緊閉雙眼昏厥着的魯姑娘。她那纖細喉嚨的要害之處正駭人地插着半根筆管,只是那快速起伏的胸膛卻彰顯着鮮活的生命力。

“真的……真的救活了……”老大夫喃喃地道。

蕭禦站起身來,向三名大夫拱手一禮道:“這只是應急的辦法,氣道不能長時間打開,還請三位大夫盡快将喉頭水腫消除,才能拔管,恢複正常呼吸。再者,這裏沒有縫合的條件,傷口的愈合也要拜托諸位了。”

蕭禦并不覺得自己比這古代的醫生高明多少,他只是懂得了一些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接觸到的知識,這些大夫同樣有着他現在還無法比肩的本事。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看了那麽多的古代醫書,他信任由那些醫書教導出來、以及擁有着無數實踐經驗的大夫們。他能做到更多奇跡,但是他需要更先進的工具。而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大夫們,可以只憑一碗湯藥,一根銀針,同樣能夠達到目的。

三名大夫全然沒有了初時的敵意和懷疑,一齊向着蕭禦還了一禮。

“吾等自當盡力!”

蕭禦點了點頭,一個婆子突然湊到他跟前,有些焦急地道:“這位姑娘,我們夫人現在還沒有醒,姑娘是不是也幫我們夫人看一看……”

蕭禦跟着她走了過去,原來是仍舊昏迷不醒的魯夫人。他摸了摸魯夫人的脈膊,又翻開眼皮看了看,站起身道:“你們夫人沒事,只是刺激過大昏睡過去了。扶她回房休息一下吧,等她醒了喝點熱湯壓壓驚。”

魯家的婆子千恩萬謝地向他行禮,蕭禦回頭看着三名大夫正在小心地查看其他中毒之人症狀,可能生怕又有跟魯姑娘一樣的突然惡化。眼下應該是沒他什麽事了,百靈也已經跑到他身邊,懷裏抱着他扔在一邊的幂離,又是擔憂又是開心地拉着他的袖子喚道:“姑娘。”說着忙把幂離給自家姑娘戴好,隔開了大殿上來自四面八方的探究視線。

蕭禦沒有理會,只是向百靈道:“我們走吧。”

兩人剛剛轉身,一道聲音卻從身後傳來:“姑娘,等等。”

喬晉大步地追了上來,擋在蕭禦身前,挑了挑眉頭露出一抹既風流又俊雅的笑容。

蕭禦對這幫了他忙的小夥子十分有好感,笑道:“小夥子啊,有什麽事嗎?”

“……”喬晉嘴角微微一抽,“姑娘,可否不要叫在下‘小夥子’?”

蕭禦從善如流,忙道:“啊,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喬晉挑唇邪邪一笑:“在下姓喬名晉,表字刑風。”

蕭禦點了點頭,笑得十分和藹:“那小喬啊,你找我有什麽事?”

小喬又是什麽稱呼啊?!

自诩風流的喬大郎、喬大公子已然快要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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