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力勾起頭,講道:“我是雌的。”

第 2 章

與鲧眯起眼,斜觑了這小芝一眼。見它頭往下蕩着,還努力地勾上來看自己,對它的話是百般地不信。生是生得貌美了些,可是上也平平、下也平平,渾身上下似塊扁木。雖然化形後的它作男子打扮,一襲玉白色直裾單衣,交領與衣擺處都有丹色回紋鎖邊,可是女人有的它沒有,男人有的它也沒有。這可怎麽分辨,與鲧有些後悔,早知在來尋芝之前,就在長白山裏問好了那些個曉得如何分辨百歲以上靈芝雌雄株的再來就好了。他也不能僅憑着這小芝的着衣打扮來分辨它的雌雄,這可是攸關鶴翁性命的事情。

與鲧問:“你說話來诳我的吧。你這兒也是平的,這兒也是平的,女人有的你沒有,男人有的你也沒有。還敢随口講話來唬弄我,還真是不怕死。”他想是怕這小芝也知道雌雄株的分別對于采芝者來說的忌諱,就想诳自己說它是株雌的,以來混淆視聽、蒙混過去,好叫自己放了它去。它想保自己性命,也不看看眼前人是誰,與鲧就講了最後那句有些威脅的話,想叫它張皇起來,不打自招。

這株小芝聽到這人方才話中提及男與女,可之于它,它哪裏曉得什麽男人與女人。它只曉得這佛子嶺總共五株靈芝,當中只得一株是雌的,那一株有三百來歲了,化形之後,看着與自己也差不多,還不都是這也平平、那也平平,至多就是講話時候,聲音較自己的尖細些罷了。化成了靈芝,它倒是曉得看哪株是雄株、哪株是雌株。但化成人形後的男與女,它也不懂分。

與鲧思忖了片刻,忽地憶起:也是,它們這類靈物的原形是植株,化形之後很難分男與女。因為植株本就不太分辨什麽雄與雌,也只是它們修得日子久了,才有了陰陽相異的分別。到底不像是狐精與鹿精那一類,由出生起就分雌雄的,化形後也自然有男與女明顯的差異。

這株小芝見這“人”緊蹙着眉頭,一看就知道他不在想着什麽好事兒,心裏想做垂死地掙紮,可偏又動彈不得。求道:“你放了我吧,我真地是株雌的。你……”頓了一下,就講:“你要是抓了我去,不管是泡酒還是煮湯,我都要毒死你!”

本以為這人會被自己的話吓到,哪知這人也不再講話了,像扛一捆莆草似地把自己往他肩上一擔,就由南側這一面往山下走去。這小芝見似乎木已成舟,只得最後努力仰起了頭,朝山北伸了伸手,心裏頭悲念着:“永別了。”

與鲧想帶它下山,在這佛子嶺的百米方圓內找個懂辨靈芝的人問問,再定棄與留。這靈芝都有百歲多了,原形怕也得有一個三、四歲小娃娃那般高,将它變成原形也不知要往身上哪兒揣着,襟口內塞不進,袖口裏也放不下。那還不如由着它現在的人形模樣,也好過是捧着一個如三、四歲小娃娃那般高的靈芝,那樣的話就太過引人側目了。

下了山去,三更已過,打更的人就在這條暗街裏由身邊過,邊走着邊敲他那更鼓。整條街無一家亮着燈火,酒肆客棧的連門頭上兩旁挂的燈籠都熄了,基本上人類的眼這會兒是分不清間間鋪子都是做什麽買賣的。過了三更天,月已離梢,下弦月,靡細的彎鈎,此時還不甚明朗,有白霧繞着,就更叫人不易看清那些幌子、牌匾。

好在這些對與鲧來講都無礙,他找了間寫有客棧字樣牌匾的鋪子,用門環擊扣木板門,深夜裏頭喚得人來。這間客棧的小二惺忪着睡眼跑來開門,一路穿堂跑過時是憋着一肚子火沒地兒發。他來開門也不是為了放人進來入住的,純是為了發洩一通被擾了好覺的不快,且為了止住這夜半的擊門聲,怕別把這一樓子的住客都吵了起來。

“你這是幹什麽呢?哪有人午夜過了還來敲客棧門的!”小二揉了揉眼,沖着門外嚷道。再一細看門口立着的人那一張滿是怒意、還容不得他人廢話多言的臉,這小二被駭住,忘了要繼續講話,也忘了動彈。

“我要住店。”與鲧只簡單交待了四字。這家小二又見這身形魁偉的人肩上還擔着個人,細弱骨架子,動也不動,都不知是死是活。又看了眼眼前這人,竟有種“鄰人偷斧”、越看越像的錯覺,怎地瞅都像是于夜半出去收買人命的江湖人。這小二想着,這人做的是什麽“買賣”與自己不相幹,橫豎這類人也不是沒見過,只是這類人他可不敢得罪、嗆白,要曉得他一手就能捏碎自己兩條脖頸。

小二也不再多想,再多的話也不敢講出口了。引了人進堂裏來,給簡單記在薄上,就于二樓安排了間廂房,放人進去住了。還殷勤問道,可要茶要水要澡水。好在這來人也不難伺候,人說一概不用了。這小二便退了去,回他房裏通鋪上又睡下了。

與鲧掂了掂肩上的“負重”,見它動也不動。想必是方才下山那一溜兒,它也明白了自己已被采了來,看清了自己以後的命數,便放棄了掙紮,這會兒才得這般安分,動也不動地任由自己擔着縛着、不作他想了。

先前那小二引他二人入房裏來時,小心地給點上了圓臺上的那盞油燈,想那燈油可能本就不多了,這會兒,殘燈如豆,微弱地在晃動着光影,與鲧趁着那昏黃的光,将這株小芝的人形放置于榻上。再一細看,原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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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鲧心裏忽地有些轉不過來。他想着自己這一路下山,根本是耗不了多少時辰,根本就是兩刻鐘也未用到,它,就睡着了?且先前立于這客棧門前,一通梆梆好敲,聲若擂鼓,怕是驚起了一客棧的人,它,就趴在自個兒背上,還沒被吵醒?

不會是使的什麽心計吧,假寐以讓自己放松對它的束縛,随後化霧逃遁?與鲧不想中計,因他憂心鶴翁的傷勢,就不想輕易放過一只已采到手的靈芝,萬一放過,又得重新尋覓,很耗工夫,鶴翁的傷勢可等不及。最好就是明早打聽這處附近可有有經驗的采芝人,再把這小芝于暗處變回原形,讓那采芝人驗一驗。若驗出是雄株,那他就直接帶了它回去。他也不走人類的道路回去,他來去的法子可多了去了,要麽到時尋遠離人跡人煙的地方,縮地成寸,也是不消眨眼間的工夫便回得到長白山去的。

他怕這小芝使詐,便湊近了去細瞧。細認之下,發現還真是睡着了,呼吸平穩和緩,眼皮子也是在睡态下安祥地合着,不張不馳,一派放松,長長的睫毛連抖動也不抖動,想是一路好睡,連個惡夢也沒做上。

與鲧竟有些不知說什麽是好,它這都要被送去炖了,竟還能有這般好眠。瞧它這一臉幼嫩的皮膚,還有露在外頭的頸子與胳膊,一身細膩,色澤還尤賽霜雪。與鲧覺得,它這原形煮起湯來,滋味也定是不錯。不過,還得它是雄株才行,不然的話,他就有毒殺鶴翁之嫌,他可不想救不得鶴翁,反煮了鍋毒湯叫鶴翁喝了後一命嗚乎。

就不就寝這樁事之于與鲧是件可有可無的,晝與夜對于他來說也只是白與黑之分,并沒有“晝來而作,入夜則眠”的身體感受與需求。有時,他合眼“睡”去,也只不過是另一種清醒罷了,仍有神思在,只是入了別的境地神游一番罷了。那些境地多不類人境,都是異域他方,像是太虛,又或是須彌。

此時,他見這株怎看都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不知死活的小芝睡得一臉酣相,又看那燈盞中的油都快盡了,可這夜還未盡,不如自己也和衣躺下。

他吹熄了燈火,把那一株靈芝朝榻的裏側拎了拎,也不講究輕拿輕放,它竟還是沒醒,只伸手撓了撓肚皮,就又睡酣了過去。與鲧倒不想閉眼睡去,只是這麽和衣躺着,睜着眼,盯着頂上房梁,思忖一些他的事兒,像是是否哪日得會會其他幾個兇神,都有千餘載不曾會面了,也不知那些個與自己一般臭名昭著的家夥們現在都在哪處。大家這些劫以來都有些銷聲匿跡了,早前還聽聞共工被鎮在沉鐵磐石中了,說他是兇神中的極惡之惡,絲毫不收束心性,任由自己意欲而妄為,就應當被判為罪神,押解入沉鐵磐石中囚桎起來。也不知這消息可信否,哪日真得召集起另三人,哪怕什麽勞什子的壞事都不幹,就這麽聚聚也是好的。畢竟他們都是兇神,兇與兇,心意相通,很多話講予良善之人聽,他們也未必明白,多少有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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