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2—129

122.

一整個寒假我都沒有聯系上許紅枝。

才發現我們的關系如此薄弱。

我單知道他吃東西不加香菜也不加蔥;我沒有向他解釋過自己為什麽不吃甜食。

一個個問題得不到解答,一個個答案說不出口。

好像是對我粗心大意的懲罰,對我的不坦率、我的怯懦、我既要還要的指責。

我只顧着愛他,卻忘記用眼睛、語言讀懂他。

我開始給他發很多條消息描述我的日常,把雪化後的花圃照下來,把日落時的黃昏、停在圍牆上的野貓疊上濾鏡,也折疊我的心情。

結果卻越疊越厚,越折越痛。

我的心髒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每折出一道痕跡都會被擠壓一次,我的呼吸堵在喉嚨處,我要我自己窒息,要它在酸澀中生出更多癢意。

我止不住咳嗽,也止不住愛你。

就連我不敢詢問的事情,也在新年那一日問出來。

【老師,你喜歡誰?】

【紅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123.

整個春節都在生病中度過,除夕那天最慘,暈乎乎給許紅枝發過消息後哭着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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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從沒看過我這麽凄慘過,也都驚了,連翻守夜照顧我。

我倒是恨不得自己發燒燒死一了百了,反正許紅枝也不回我的消息。

第二天溫度降下來,人不燒了,看着對話框裏滿是我的情感發洩,也覺得自己煩,既吵鬧又不安,怕許紅枝一氣之下拉黑我,結果忍不住發出去更多。

幸運的是沒有紅色感嘆號,還能安慰自己,他應該有看到。

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回老家拜年,五歲的小侄女一直圍着我身邊轉,我一個好臉色沒給,她扁扁嘴巴哭出來。

父母難得沒有責罵我,對我小心翼翼的态度很好笑,我拿出手機對着小侄女:“你幫叔叔一個忙,我就和你一塊玩游戲。”

我讓小侄女對着拍攝屏幕錄了兩段視頻,其中一段是:哥哥,你為什麽不和小叔叔說話,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事後她要和我玩過家家,讓我扮演她的新郎官,我跟她說:“我不能當你的新郎。”

小侄女有些急了:“為什麽啊,你都說了陪我玩!”

我說:“我心裏有新娘的人選了。”

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可以當你爸。”

被路過的堂兄聽到了,揚手就往我腦袋上揍。

是開玩笑,但小侄女分辨不出來,又哭了。

我卻笑起來,笑得眼眶發紅,笑完便開始咳嗽,咳到喉嚨生疼。

124.

去隋羽家拜年,父母顧及我的情緒,要我不去也行。

我确實沒去,是隋羽和主動找過來,他問我:“學長還沒回你消息嗎?”

他很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冷冷瞥着他。

徹底撕破臉後,我們倆的關系倒是真實不少,我問他:“是不是挨揍沒夠?”

隋羽笑得很甜,“學長回了我的新年祝福。”

我随意擡了擡手,隋羽立刻護住腦袋,臉上的笑容不在,扭頭罵了句很髒的話,轉回臉來,“沈裘雨,我看不起你,我就算被學長拒絕了,起碼表明了自己心意,你呢,你就是個縮頭烏龜!”

“說完了?滾吧,趁着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你動手,大過年的。”

“你不敢告訴他對不對,你他媽就是個膽小鬼,最好一輩子都別跟他說。”隋羽一句句刺激着我,“等寒假結束,學長說不定就會有戀人,到時候我會祝福他。”

到底還是揪着他的領子,在他胸口擂了一拳。

125.

我做不到像隋羽那樣,告白了哭過一通,還能和拒絕自己的人當朋友。

他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丢失一樣也可以,哪怕會不甘會耍小孩子脾氣,最終也能釋懷。

許紅枝從不獨屬于我。我偶然捕捉到他,像孩提時捕捉空魚缸裏的金魚,我本不報任何希望,知道自己能打撈上的只有我濕漉漉的手臂。

金魚卻鑽進我的掌心。

它只是路過,而我要它死在我緊攥的拳頭裏。

我在一次次放手中沒有學會放棄,我在一次次失去裏沒有學會退讓。

它們都成為積累,要我不甘、痛苦,要我泥濘,要我這次遇到了,便死死抓住不放。

許紅枝讓我過往原諒所有。

前提是他在我身邊,他的身邊沒有別的人。

如隋羽所說,我是個膽小鬼,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就止不住地想要咳嗽。

大概我的病還沒好,還需要撕心裂肺地咳一陣才能記住那種痛。

126.

正式開學那天,天氣不是特別好,陰陰的好像随時要下雨。

放學後我去了許紅枝的學校,剛剛開學還有很多人才到校外,拎着大包小包。

我不知道許紅枝的宿舍是哪一層,不知道他常去的教學樓是哪一棟。我漫無目的地走在校園裏,一直走到操場邊,被一群女生圍住了,看到我身上的校服,笑着問我是高中生麽,來這裏找什麽人。

我連一線希望都不肯放棄,我說我來找我哥,問她們認不認識許紅枝。

其中一個女生愣了愣,我敏銳地捕捉到。

果然她面帶思索,“我沒聽說過他還有弟弟。”

我笑了笑,用我的演技盡可能擺出最真誠的笑容,“我是他表弟,不是親的。”

她又點頭,臉頰微紅,“你們長得确實不像。”

127.

許紅枝被叫到操場時的神色簡直不能更困惑,我躲在暗處看着他,貪婪地用眼神描摹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耳垂、頸項、鎖骨、手腕,所有都精致,凹凸有致。

他不記得自己有個遠房表弟,但還是從宿舍裏出來,踏入昏黃的日落裏,只為了親自看一眼确認。

許紅枝只有表面冷清,內裏柔軟地像朵雲,是我手裏緊攥的金魚。

我從樹蔭裏走出來,金魚的尾巴抖動、掙逃。

“哥。”在一衆人的注視下,我開口,“我想跟你單獨談談,就我們兩個人。”

許紅枝朝着把他叫出來的女生方向看去,沒有惱怒,也不覺生氣,反而朝她點了下頭,似乎在謝謝她幫自己找到調皮的“表弟”。

啊,怎麽辦,我連這個都嫉妒。

128.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告訴許紅枝,自己喜歡隋羽,他們就永遠不可能在一塊。

許紅枝太溫柔,因為我先說出口,他一定會選擇成全我。

我幼稚地想着,我得不到,隋羽也絕不能得到,因為那顆糖沒有落在我的掌心,我便胡亂發着小孩子脾氣。

我沒想過他溫柔是因為在乎我的感受,而我從沒有考慮過他的。

乃至于隋羽告訴我,許紅枝拒絕了他的告白,我坍塌了長久來建立的信念,在自我的廢墟裏撿不到一片他留下的殘骸。

是我的錯,我割裂了我們。

我有很多話想對許紅枝說。

可我卻問:“你沒有看我給你發的視頻對不對?”

我又一次逃避。

129.

春節時讓小侄女幫我錄了兩段視頻。

在長達15秒的黑幕後視頻接上,是我小侄女幼圓紅撲的臉蛋,天真的話語。

“小叔叔說他喜歡你。”

沒有主語。

我的愛藏在黑暗裏,怯懦地拖延到第16秒。

而許紅枝沒有點開。

再一次明确了他對我的冷漠與淡然。

說不定我給許紅枝發的消息他一次都沒有點開讀過。

我又想咳嗽了。

整整一個寒假許紅枝沒有理我,我逐漸開始明白——

愛是無法掩藏。

天色黯淡,樹蔭已沒了影子,我站在許紅枝的對面,他依舊明亮,是我渴望抓住的那尾金魚。

而我松開手,墜入水中,把生死交出去。

“許紅枝,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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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是隐喻,我每一次咳嗽都是想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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