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3—183
173.
十一月下了一場雪,同桌告訴我有人在雪地裏寫了我的名字,就在操場的平臺上。
“不知道又是哪個小學妹。”她語帶調侃。
我不感興趣,埋頭繼續往手機上打字。
她又問:“你和隋羽還有聯系嗎?”
我終于把頭擡起來,她咽咽口水,“別這麽看我,之前誤會是我不好……”
新的學年,我和當初一起在操場值日的女生當了同桌。
我們依舊不熟,她話倒是挺多,我偶爾會回應,多數時候不是在寫題就是在補覺。
“沒有。”我回答。
174.
隋羽比我大了一屆,早在九月份就去外省上學了。
女生露出好可惜的表情,“但你們不是從小就認識嗎?就算打架也不至于決裂吧。”
我知道以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我的手機,諸多的紅色感嘆號組成我的屏幕,我一直在給紅枝發消息。
我說:“我們是從小就認識,但性格不合,我忍他很久了,他也是。”
女生半張着嘴巴忘記合上。
這段時間我體驗到了說實話的好處,神經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被我親自剪斷,已經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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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說很暢快。
“還有,不用再幫別人試探我。”我把手機豎過來給她看,那麽多的紅色占着屏幕,還很驕傲似的,“我有喜歡的人。”
175.
周末照例要去補習班,提前一小時出門,在花店前磨磨蹭蹭等許紅枝上工。
他穿了一件淺藍的外套,看我在門外面晃悠就停下腳步。我們之間是沒有打招呼這個行為的,我扯了下書包的背帶,把半張臉埋進衣領裏,好像我不動許紅枝就看不見我似的。
這個月我又長高了一點,頭發也到了該修理的長度,有些紮眼睛。
直到許紅枝進入花店,我才心滿意足往補課班的方向去。
他大概很後悔沒有接受我繞道的提議,但我說完的下一秒就紅了眼眶,許紅枝被吓了一跳,半晌才說:“不用繞路,你別跟我說話就是了。”
我扒在櫃臺的手沒松開,“真的嗎?”
“……真的。”
“紅枝你真好。”
他一直這麽好,反而是我對他不好。
176.
我履行跟紅枝的承諾,從來都只是在花店路過,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對面的蛋糕店又關門了,改成了寵物醫院。我猜我的眼神太像是對面櫥窗裏被割掉蛋蛋的寵物貓,許紅枝身邊那個店員小姑娘每每看我的眼神都充滿憐憫,連帶着紅枝的那一份。
我倒是不介意別人怎麽看我,照舊不停地往對話框裏發他壓根收不到的消息。
直到我生日那天。
那天不是周末,但我實在沒有按捺住,在花店外等了很久。
地面上的雪化的差不多,只有屋頂還殘留着薄薄一層。我在外面站得麻木,許紅枝推門出來,我骨縫裏都透出冷意,擡腿時踉跄一下,不是故意要他可憐我,許紅枝扶我一把,問我在這裏做什麽。
我手裏那一小份蛋糕已經遞過去。
“我不要。”他說。
這是我預想到的結果。
我又把手縮過去。
許紅枝像是意識到什麽,“……今天是你生日?”
我說:“紅枝,我十八歲了。”
177.
只是想告訴他我長大了一歲,許紅枝的眼神卻躲閃開,唇抿起來用松開,留下濕潤的一道水線,我盯着看了會兒。
許紅枝問我:“蛋糕給我的?”
我點點頭。
許紅枝說:“是你的生日又不是我的。”
我猶猶豫豫要不要開口,許紅枝又說:“我沒有要你當啞巴,剛才不是還說話了?”
“嗯。”我回他,“但我想給你。”
許紅枝可以不要,這只是我的私心。
他把蛋糕接了過去,讓我快點回去。
我說蛋糕是涼的,不想吃擺着看看就可以扔了。
許紅枝回給我一個眼神,“我會吃的,你不用拐彎抹角提醒我。”
我說我沒有,還是站在原地。
許紅枝呼出一口白氣。
“沈裘雨,生日快樂。”
那天晚上,我在經過的每個帶雪的車窗上寫下許紅枝的名字。
178.
過寒假時隋羽回來了,旁敲側擊地問我和許紅枝的進展。
感情的事好像從來都是外人看的更清楚,從前我害怕許紅枝和他在一起,隋羽和我是同樣的想法,我們都認為許紅枝喜歡的是對方,為此用盡了手段。
隋羽知道我的手機鎖屏密碼,因為我本就圖方便設置成自己生日。
他趁着來父母來我家做客,偷偷拿了看,我往他腿彎處一踹,他就跪在地板上。但我的屏幕停留在和許紅枝的聊天界面上,隋羽一眼就看到了。
他笑得很開心,我還想給他一腳被他躲掉了。
以前他常常拿手機給我們兩人拍照,為了找一個他好看而我更醜的角度費盡心思。從前我懶得理他,這一次我按住他要他給我道歉,他意識到我是動真格的,不情不願說了聲對不起。
我說好,你滾吧,不然告訴你爸媽。
隋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不是吧沈裘雨,你他媽多大了,屁大點事還要吿家長?”
179.
“因為我不想讓了,這很難理解嗎?”
我不太耐煩地應付他,想起同桌問我的話,我們明明從小一起長大,怎麽能做到這般水火不容,這十年非但沒有磨合好,反而更加有棱角。
隋羽笑了聲,“那太好了,就讓他們看看你真正的嘴臉,好過你假惺惺的讓人惡心。”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不,也不能說是意外。
我确實是他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隋羽咋咋呼呼又愛闖禍,相比之下我就成熟許多。
這十年間我們恐怕互為陰影。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不好過。
我跟着笑了一聲,一半嘲諷他一半嘲諷自己。
該怎麽形容我和隋羽的關系?
盡管能讀懂對方隐藏的下半句含義,能以最快的速度揣測到對方的意圖。
但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
我們是如此相似的個體,都同樣排斥着對方。
180.
“沈裘雨,你怎麽就學不會放棄?”隋羽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土,“這樣緊抓着不放太難看了,學長不可能再接受你。”
“輪不到你說教我。”
隋羽點點頭,“是輪不到我,反正學長明年就畢業了。”
我沒有說話,我當然知道,現在之所以還能見到許紅枝是因為他正在考研,花店看他能招攬客人才允許他每周只上兩天班,兼職費日結。這些都是我趁着許紅枝不在,和店員小姑娘打聽到的。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更清楚自己沒資格挽留。
我走在獨木橋上,不能讓許紅枝停在風雪裏等我。我得追上去。
181.
情人節那天街市上哪裏都是賣花的小販,我去花店的路上被一個小姑娘揪了衣擺。
花店裏比平時熱鬧許多,自從期末周開始我有好久沒來,店員小姑娘見到我很是驚訝。
“你怎麽來了?”
我說我想買花送人。
她反倒露出一副難辦的表情。
182.
我沒有買那束相中已久的花,蹲在路口緩了好一會兒才接受許紅枝已經辭職的事實。
整個寒假我都沒敢來見他,就是怕我來的時候他不在。說實在的,我也沒想過這束花能送到許紅枝手上,就像那塊生日蛋糕,我本來沒期待。許紅枝的祝福是額外的禮物,像是我偷來的。
原來我不能貪心,奢求承諾之外的東西會受到懲罰。
街邊的情侶一對對從我眼前走過去,我又掏出手機。
183.
過了一會兒有人站在我身前,我擡起頭。
二月十四是情人節,那天的天空顏色淡的像是糊上一層白膩,許紅枝穿的那身外套比天還藍。
下一秒,我把手裏唯一一朵皺巴巴的玫瑰遞過去,磕巴解釋道:“我本來想買一整束更好的,但是、是街口那個小女孩拉着我要我買一支,我看她一個小孩、不是……紅枝,我說不好話了。”
許紅枝有些無奈地接過那支幾乎要被我掐斷的花。
他沒有嫌棄。
“你在做什麽?”許紅枝問我。
我仰頭呆呆望他,“給你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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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