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53=54

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肆意充斥,病房裏躺着一個臉色蒼白,脖頸處有着淤青的少女。

陳若若還在昏迷當中,送入急診室搶回了一條命,只是醫生說現在病患處于供氧不足大腦窒息的狀态。

薛沛沒敢聯系若若的父母,她隐約記得,溫律和陳若若父母的關系非常好,如果因為她把事情真相告知了若若的爸媽,因為她的多嘴而讓兩家父母關系産生隔閡甚至鬧掰,她也難辭其咎。

眼下的事情,還是得等閨蜜醒過來看看怎麽處理,就算說也不應該由她說出口。

醫護人員敲開門,探進腦袋對着正在陪護的薛沛說道:“2床的病人家屬交一下住院費用。”

薛沛站起來不放心的看了好一會,還是拿出錢包下樓繳費。

出了病房門直走靠近電梯旁有一處特大落地窗,薛沛沛跟其他病患家屬等電梯的時候朝着窗外望去,景色在雨天中別有一番美麗,空氣中的潮濕略帶凄涼。

她長嘆一口氣。

“小姑娘,我們都樂觀一點這樣才能給家人帶去希望。”旁邊等電梯的大媽雖然表情恹恹,雙眼紅腫還是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

薛沛強扯出一口笑容。

往下走的電梯到達了11層,薛沛跟着大部隊人群正準備乘坐離開,對面上行的電梯也剛巧緩緩打開。

一人進,一人出。

電梯在關閉的瞬間,溫律那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11樓的走廊裏。

他很高,有些清瘦,短短的幾個小時胡渣已經有往外竄的苗頭,擡起頭,因為精致出衆的容貌惹得一幫女護士青睐。

“你好,請問今天早晨七點鐘左右進了急診的女孩現在住在哪個病房?”溫律開口說話,并無情緒,音色淡淡仿佛讓陳若若差點致死的那個人不是他。

被翻牌的女護士掩飾興奮,盡職盡職的問道:“請說一下病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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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若,耳東陳。”

“您跟病人是什麽關系?”女護士夾帶私心,她擡頭看了看牆上挂着的鐘表說,“這個點只有家屬才能進入。”

“兄長。”

“您是她的兄長?那剛才有一位女士……”

“是我妹妹的閨蜜。”

溫律皺着眉頭,他趕時間見若若最後一面,現在已經毫無容忍度,精致的容貌也顯得略有不耐,眉眼中的陰翳一并激發。

“我帶你去吧。”女護士眼裏滿含羞澀。

他稍稍颔首。

溫律跟在護士身後,這條路走得漫長且沉重,只怕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沒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如何,就連他自己也摸不清。

這段一分鐘的征程裏,溫律設想了無數個認錯的對策,甚至如果病床上的小朋友不肯原諒他,就算跪下祈求原諒他也會做。

如果打罵能讓她解氣,他會甘願受着。

只是……

病房門推開,趟在床上需要靠呼吸機供氧的少女驀地刺痛了他的心髒,海藻般的長發散落在床邊,她雙眸緊閉安靜的像個屍體。

屍體兩個字浮現在腦海中。

溫律驚恐的上前走了兩步卻又立刻止步,他無力的垂下頭,胸口雜亂的心跳聲牽絆着情緒。

他從來只想保護捧在心頭上的她,從未變過,就是殺了自己,也絕不會傷害她一分。

可是接連兩次,每一次都會因為他給若若蒙上心理陰影。

也許第一次是他失算造成的。

可這一次卻是他親手想要殺了她。

哪怕,是在幻覺裏。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而溫律偏偏最難接受的就是對自己失控。

他滿是忏悔的彎下腰親吻住了那只埋針的手背,長而卷翹的睫毛像是蝴蝶一般眨着翅膀。

溫律不敢面對昏迷不醒的陳若若,看到那張因為自己才變得沒了血色的臉龐,心髒劇震,幾乎窒息。

他在喝酒之後不清醒的狀态下暴露最深層,最不堪,最失控的樣子,毫無保留,全給她看了。

可是,他對她的所作所為是不可饒恕的。

身後的門被推開,薛沛拿着繳費單楞在門口,反應過來以後慌忙擋在男人面前,她伸開手臂,一臉怒氣:“如果不是我趕過來,你還要繼續進行二次傷害嗎?我警告你,走廊有攝像頭,你就算要下手也得先弄死我再說!”

“我只是過來看看她。”溫律的氣勢立刻弱了,餘光瞄着薛沛,“原本是要道歉的,但……但是她現在聽不到。”

“溫律我就問你一句,陳若若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讓你非要掐死她?”薛沛回首看了一眼觸目驚心的淤青,“男歡女愛不喜歡就不喜歡被拒絕就被拒絕,沒有你這樣子的,能用嘴說清楚的事情非要動手嗎?你們之間有什麽仇什麽怨,至于這樣麽?如果不是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她醒了以後我沒法安慰她。”

“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這是最後一次見她。”溫律沒法解釋也不想去解釋什麽,那雙眸子的深處清冷空沉,靜的無法循跡。

“她剛失戀又差點死在喜歡的人手裏,這是雙重打擊。你拍拍屁股就走說什麽再也不見,我閨蜜心理有陰影出了毛病,我找誰去?”薛沛替趟在病床上還在昏迷的陳若若鳴不平,“你從小看着她長大,陪她20幾年,甚至比我還要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人。這件事情,你覺得她醒過來會跟父母說的可能性有多大?”

溫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措過,一切都不在他掌控範圍內,那個能夠運籌帷幄的男人仿佛化成一只軟體動物,倘若不是扶住了病床上橫杆護欄,他會瞬間癱軟倒地。

高而瘦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他啞着嗓子艱難的說了三個字:“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麽,但是,你還欠她一個當面的道歉和解釋。”

他失神的呢喃一句:“我會的……一定會償還的……”

溫律怔怔的望向一動不動的陳若若,太陽穴的嗡鳴聲提醒着他又将迎來一場幻覺的變異,撕心裂肺的猙獰讓男人退後好幾步,不能再錯下去了,不能一錯再錯,最終張荒而逃,逃離了這張看不見的“網”。

病房內只留下瞠目結舌的薛沛,她覺得自己看錯了人,這個被陳若若形容到完美至極的人确确實實是個渣男。

薛沛幫陳若若換了吊瓶,心疼的趴在床邊說着悄悄話:

“溫律真是狼子野心不可原諒,一點分寸都沒有。”

“若若,我們不要喜歡他了好不好?”

“我都替你難過……”

溫律自電梯下來,趁着意識清醒時在無人的角落裏撥打了第二通電話:“媽,我要去國外考察一個項目,預計兩年後回國。有可能要跟着考古隊下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

都說母子連心,當媽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出事避難,雖然她不反感兒子做古董圈子裏的事,只要不觸犯法律,秦岚絕對不會多問那麽一嘴。

退一萬步,有的時候,不是秦岚不想問而是得看溫律想不想說。

“我出去這段時間就先別給我打電話了,抽出空我給你們回電。”

秦岚下意識地心頭一緊,她放下取樣瓶還是忍不住詢問:“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嗎?”

“不是什麽大事。”溫律扯謊,淡定的說道,“我只是去還一個人情。”

秦岚沖着正在做實驗的老同事指了指取樣瓶裏的孢粉,讓他過來接手,孢粉實驗一旦開始進行中間不能間斷,可是對于秦岚來說研究成果可以暫緩,兒子的事情絕對不能拖。

“需要我跟你爸幫忙就說。”她來到空曠的走廊裏,有些焦慮,“如果是關于地質勘探上的問題可以随時跟我們溝通。”

“那邊配備了專業人士,您就別瞎操心了,好好忙研究院的事。”溫律拖着行李箱坐在咖啡廳裏等待林醫師的助理,他長腿曲起,眉宇不自覺擰着,如果離得近一些看,能看到男人額頭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汗,抓住手機的指尖偶爾有一陣無法控制的抖動。

手機裏傳來為人母開始念叨兒子去國外少吃速食注意身體,語氣全是擔憂和臨行前的叮囑。

溫律捂住話筒別過頭,太陽穴裏的刺疼越來越難忍耐。

大概過了十幾秒,他用并不安穩的呼吸輕輕止住了秦岚沒完沒了的叮囑:“秦教授你真當我是以前沒長大的小孩子啊?連怎麽照顧自己都不會?”

秦岚局促不安的在過道裏來回走動,沒人知道她現在非常擔心,哪怕再謹小慎微的事情可以被孩子隐藏,也能被母親察覺。

但是最終,秦岚沒忍心問出口,只能長嘆一聲:“我別的不求,只盼着你什麽時候把格外有主見這事改改……”

溫律靠在沙發上,目光淡淡一斜:“媽。”他再次打斷了秦岚,有些心煩意亂,沉默了好一會兒,眉棱壓的更低,“我去國外這兩年,您随時跟我報備那個小家夥的事情吧,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若若了。”

提起“若若”二字,嘴裏發幹,他回味着苦澀。

秦岚這才恍然,看來她這死心眼的兒子終于弄清楚自己的心了,幹脆順藤摸瓜助攻一波:“你既然對她有那個意思怎麽不抓住這個機會呢?”

“等我回來再說吧。”溫律眸子陡然一深,那雙眼睛裏的暗流莫不可測,因為被提起的小朋友又讓他心裏無法抑制地泛起灼熱。

秦岚開心了,她太明白兒子的內心想法,溫律從小到大面對不喜歡的人就絕對不會多一給分笑臉,這次沒有拒絕,那就說明她未來的準兒媳很有可能就是幹女兒了。

想到這裏,秦教授也有些不理智了,聲音上揚起來:“那你可千萬別讓我跟你爸失望!”

他暗啞的“嗯”了一聲。

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溫律雙手掐住額角兩側,他體內的髒器都開始劇烈抽搐,一瞬間籠罩在具痛楚與虛妄中,慢慢地将他整個人攪進去,越縮越緊,好像連呼吸都是奢望。

他近乎絕望,困頓中想起了大學時期的慘劇,眼底洶湧着狂亂的恐懼。

當時那件事只是聽說,他們并沒有親眼看到現場,自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精神有問題分很多種,像幻覺妄想綜合征這種概率極低難以治愈的病症是溫律絕對不曾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

那天他跟室友梁逢恩和池城正在食堂吃飯,隔壁桌比他們小一級的學弟發出驚呼,四下觀望了一會兒才悄聲跟坐在對面的兄弟說道:“咱們班女生秀秀被割頭了。”

大兄弟放下勺子,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是……是死了?”

“都被割頭了,能不死嗎!”小學弟還把手機送過去證明自己。

由此,隔壁桌的學弟們說起來龍去脈,三個人聽得一陣心寒。

秀秀的父母離異,她跟妹妹判給了父親,後來他父親又找了個女人給孩子們當後媽。這個後媽不像是話本子裏寫的那樣惡毒,反而是那種可以好好過日子,對兩個孩子盡職盡職。

只是,後媽不能生育,尋了各大醫院都沒有法子。

日子一天天的過,可是好景不長,秀秀的父親經常酗酒,喝醉了之後就會家暴秀秀的後媽,久而久之,被家暴的母親因為沒有能力去選擇報警解決開始默默忍受。

農民出身的後媽因為沒上過學且性子溫吞緩慢,應聘保潔工作後遭遇了暗中使絆子,只能被迫辭退,從而在家當起全職主婦,家裏的收入僅靠秀秀的爸爸維持生計。

第一次家暴的時候,後媽整張臉都是腫的,等到酒勁過後,秀秀的爸爸又是下跪又是認錯。

可是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一次也不能原諒。

再後來,但凡秀秀的爸爸喝酒,後媽總是被揍的遍體鱗傷。

直到工廠倒閉,秀秀的父親做起臨時工,日子和錢財都不好過,只要回家,男人就開始嫌棄女人不出力,一家三口人全等着他養!

于是喝酒就變成了男人發洩的渠道,秀秀的後媽被家暴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

秀秀考上大學選擇住校,從那個時候她就開始跟家裏不怎麽聯系了。

直到第二年放暑假,她從學校回到家,推開門看見後媽做了一桌子好飯,妹妹和爸爸坐在桌前,四個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和諧幸福的小家裏。

秀秀沒有多想還和從前一樣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用完晚餐。

殊不知,在這片其樂融融的歡聲笑語下,一場恐怖之風已經威脅到了全家的性命。

後媽看着吃完飯以後三個人各自回房間的背影,手裏收拾碗筷的動作有些用力,指甲按在盤子上似乎要将它們通通戳破。

洗碗的水聲在廚房響起,踢裏哐當的聲音嘈雜,可每個人的卧室都那麽安安靜靜如同死寂一般。

後媽利索的将洗好的碗筷一一擺進櫃子裏,雙手在圍裙上擦去水漬,就跟往常一樣做飯洗碗做家務。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後媽重新進入廚房,從貨架上挑選了一把最堅硬最鋒利的菜刀,依舊沒什麽表情。

她摸着刀刃推開了丈夫的屋門,幾分鐘後,滿手鮮血走了出來。

後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有了點生色,嘴角勾起,笑得花枝亂墜……

她并沒有就此收手,腳步不停歇的沖去秀秀的房間,舉起那把沾滿秀秀父親鮮血的菜刀,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

血,瞬間四濺,頭顱和身體徹底分家。

這是一場洩憤,洩憤讓後媽殺紅了眼,情緒到達至高點的時候,這個女人走向了年近13歲的妹妹。

渾身是血的女人站在門前,嘴裏哼着睡前童謠,雙手扭動門把手“咔嚓”一聲,門把紋絲不動。

後媽皺緊眉頭,瘋狂的拽起來,那柄菜刀也随之瘋狂砍下去,金屬和刀刃發出難耐的噪音。

終了,她放棄了。

女人環顧着血泊中安安靜靜的一家人,菜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只是輕輕一劃便躺在了地上。

……

再後來,這件事情被平息,很少有人提起,只是無意間再去談論的時候有了新的發現。

據說,秀秀的後媽被家暴出了神經病,精神出了問題,清醒的時候就想殺了秀秀的父親,讓兩個孩子脫離苦海。

可是不清醒的時候 ,她想摧毀的是“所有人”。

那罐小藥瓶被秀秀的後媽攥在手裏,僅留着的縫隙裏顯示出幾個字:

右佐匹克隆。

是一種安定成分極高的一種安眠藥物。

溫律害怕自己,終将有一天會變成秀秀的後媽那般失控的模樣,他自身不穩定的因素太多,現在這個節點選擇離開去治病是給陳若若最好的道歉。

起初,心裏的那個睥睨的尊者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不完美之處,哪怕是知道自己有這個病,他也覺得能壓制住。

一個人強大起來,哪怕粉末大小的弱點也能給出致命一擊。

溫律隐瞞的很好,就連助理都不知道,他很放心先把茶館交給程前打理,這樣他從諾式辭職也不怕沒有零花錢供養他的小朋友。

現在的一切資源對溫律來說足夠多了,也是他能放手諾式的時候了。

男人閉上眼睛,如果不是對最重要的那個人下了狠手,他這一輩子都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污點。

去精神病院再到承認自己是不正常的人,他的的确确用了些時間說服自己。

記得,若若曾經在青蛇家第一次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現在,他終于可以回答那個肯定的答案。

也是因為喜歡,才可迎接萬難。

作者有話要說: 慘案根據身邊人事改編,懷念同學,願天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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