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1+79=80
“林醫師,這是今天一天內,溫先生的出逃記錄。”女助理調出監控畫面,點燃熏香的房間裏帶了些冷色,缥缈的霧氣環環相繞還是抵不過醫院病房裏仍有一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
林醫師摘掉眼鏡,遍布皺褶的指肚揉了揉眼睛,緩緩向後靠:“容他去吧,用不了多久他還是會自己回來的。”
溫律本人平均一天下來能翻越護欄三到四次,成功逃出醫院大門高達兩次。後來,門衛看到翻越高牆的人是溫先生後,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放他出去了。
林醫師提前跟門衛打好招呼,以後皆視而不見,他若回來便大門敞開,他若想出去也不必攔他。
看完那些礙眼的、令他心痛的的人和事、會回來的。
起初林醫師和整個精神病院的護理人員都是這麽以為的。
可上了年紀的林醫師和衆人皆想錯了。
這是溫律整整第七次出逃。
他仿佛是個受虐狂,哪怕遍體鱗傷也要重複刺激自己。
溫律第一天無精打采的垂着頭站在精神病院外,什麽話都不說,等到神智清醒後又積極參與治療。
太陽升起,晨曦将露出,他第二天仍舊開始出逃路線,又在淩晨時刻回到病房裏。直到護士按時查房才發現溫律把自己丢進盛滿浴缸地涼水裏,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牙齒咬的稀巴爛,牙龈大塊大塊的軟肉經不住折騰暴露出牙根。
衆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年紀輕輕的小護士又極其心疼,什麽忙都幫不上。就在大家夥束手無策的時候,女助理過來,拿出針劑給他注射了鎮定,大腦神經得到舒緩,藥物作用下,她采取催眠療法才探尋到他去了哪裏,看到了什麽又經歷了些什麽。
根據記憶法則,女助理開始整理溫律的檔案,不僅要記下這個男人的情感和精神狀态,還要十二小時監測心電圖和腦細胞是否異于常人。
可她無法忽略掉自尊心高漲的男人曾縮在水裏不願出來,無助的攀附着自己的手臂,可憐兮兮開口:“能不能不要對他笑……”
溫律那張俊秀複而成熟的臉糾在一起,沒有了以往的固執,攪着莫大的委屈。
那時候的男人不再是睥睨天下萬物的王者,他脆弱的不堪一擊,能令他這般如此的人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個叫做陳若若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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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律薄唇慘白的沒有一丁點血色,鼻骨高挺,眼巴巴的仰着腦袋錯把她認成了陳若若:“對不起,我不該……碰你,不管是哪個我,都是認真的。你不要跟他走的那麽近,別對他笑,不要抱他,不要可憐他……”
悲涼又絕望的神情裏夾雜着乞求。
女助理搖了搖頭,從業這麽多年,她須得保持着一顆平常心。不能也不該對患者産生感情,況且還是不入流的暗戀與憐憫之心。
她寫下記錄,複盤剛才經過催眠後溫律講述的實情。
那天正好是陳若若與陸經年通關後,男人穿着病服,憑着僅有的記憶來到了古鎮,他眼裏沒有旁人的指指點點,而是尋找着他已經得到的那個女人。
溫律目的明确,這裏有個叫做陸經年的男人,曾在青蛇家見過,好像陳若若很喜歡他。
男人多多少少還被困在幻境中,除了分不清現實,看不清人群,對于尋找目标十分認真。他繼承了幻境裏殺伐果斷的那個自己,帶着些執拗。
另一邊。
陳若若和陸經年從密室出來,他們經過了之前堆滿了蠟燭炷油的過道。與之前不同,這一次整個過道随着他們每走一步,地面就會亮起,上面的燈光向下俯照,兩旁的彩光緩緩閃過。
陳若若清楚的看見昏黃色窗幔遮住的是一個個黑白相框,裏面記載的每一個在禦林城身死的人。
他們走到最後一個黑白相框那,發現了醫官的照片,他不予想象中那麽好看,但也差不到哪裏去。眼睛狹小,鼻子略大,嘴巴抿着不像個善良的人,面容較白,有些像CG畫手畫的哥特風男主,細看也會被獨特的樣貌吸引。
陳若若和陸經年走到盡頭,上面的綠光照射在寫着【出口】二字的大門上。
就在推門的一瞬間,若若的鼻頭猛然酸澀,她再次回頭望向那片緩緩熄滅成為黑色的長廊。
她看向醫官那張臉,呢喃着:“典氏在,初代醫官在,連将軍都在上面,甚至連體嬰兒也被畫在了畫像上,可為什麽不見呂煥玡的遺像?”
陸經年靠近陳若若,伸手揉了揉毛絨絨的腦袋,舍不得告訴她,呂煥玡因他們選擇的結局不眠不休的進入輪回世界,一遍遍重複着整個故事。
他用另一種表達方式為陳若若解惑:“你自己也說上面都是遺像,或許,這個時空完結,另一個時空裏呂煥玡正在好好的活着呢。”
陸經年眼睛彎彎低吟淺笑,自從他想明白以後就對陳若若更加要好了。
就算現在這個世界是幻境又如何?是第十三層地獄的給他的懲罰又如何?他既然帶着所有記憶來受懲罰,不論以後發生什麽,還是珍惜當下吧。
他跟在陳若若身後,眼裏心裏全都裝滿了她。
陸經年認為自己這也是歷劫的一種,化身嬰兒那一世死後就沒有了來世,可他在幻境裏又重新有了自我。盡管這都是地獄幻化出來的,并不是真實存在的,他也心甘情願成為第二個呂煥玡。像莫比烏斯環一樣不斷往複相同的景象,帶着三世最痛苦的記憶加上陸經年的悲慘經歷努力活下去。
努力跟在他所求之人的身邊。
門被推開,原本接待他們的會客廳突然變成了成片成片的花海,各種各樣的粉色百合、粉色玫瑰、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花堆滿了整個屋子。
木頭座位上擺着幾個巨型Hello kitty 貓咪公仔,粉紅色的盲盒搬來了一個系列,各種粉色系少女心滿滿的小禮物大包裝都快要放不下了。
陳若若先是愣了幾秒鐘,而後很快反映過來,她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都丢掉吧,早就不喜歡粉色了。”
她仿佛是在對着空氣說話,自顧自的樣子有些好笑又矛盾。
可陸經年不覺得,仍舊當了個背景板站在她身後。
陳若若下意識環住雙臂,給自己底氣,靜默了幾秒鐘,她從兜裏掏出手機找到程前的號碼:“麻煩跟你老板說一聲,他要走就走,別整這些有的沒的。”
“老板他有難言之隐。”
這句話她從溫律嘴裏聽過類似的說辭,又從程前嘴裏聽到一遍,所以她究竟有多麽不能被信任?連助理都告訴了,卻不告訴跟他上過床的女人?
她也不是嫌貧愛富的人,更不是沒辦法攜手同行的人,有甜就有苦,她分明做好準備同甘共苦,可溫律還是把她排除在外。這就好比結婚之前,男方把房子定在了美國,沒有跟女方商量過,等女方知道房子在美國不在國內這個事情的時候,男方已經把房子裝修完了。
這個比喻可能有些偏激,但起碼陳若若自己覺得是這麽個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盡可能地冷靜開口:“請你幫我轉告給溫律,我早就不喜歡粉色了。”
程前扶住身邊穿着病號服的老大,他一男人都頂頂心疼,老大對若若是極好的,掏心窩子的好。可現在老大變成這樣,倘若見了陳若若也是個麻煩事。
程前認為老大心裏挂念陳若若才一遍遍在不清醒狀态下逃出來,完全清醒的時候再回去。
現在這個點,老大逃出來了,原因估計也是因為陳若若和陸經年兩個人關系走得太近。
老大清醒的時候交代他去辦一件事,程前按照溫律的吩咐準備了這些東西,準确說是代替老大給陳若若一個驚喜,也許這樣能讓陳若若回秦城,遠離陸經年。
可程前很會抓重點,聽老大那意思,應該是跟若若水到渠成了。
這是好事,他盡心盡力的配合、盡心盡力的準備,然後轉眼一看,老大又拖着虛弱地的身體來到了古鎮,還撥通了他的電話。
溫律靠在另一個房間的沙發上,無助地盯着監控畫面,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等他模糊意識到陳若若決絕的話從嘴裏說出來,那張臉更加慘白,不敢相信地嗫嚅了兩聲她的名字。
程前對此打包不平,聲音有些焦慮:“陳小姐,這些東西你拿回去,都是老板的心意。”
“我不需要了。”她生硬開口。
程前先是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老大,又看看監控畫面裏陳若若的表情,不得不說,這兩個人冷着臉的時候倒是頗有些相似之處。
可接下來,溫律的情況不太好了,也許是被刺激的,也許本就不太清醒。他嘴角泛着白沫,過激的反應讓程前更加不安,更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似乎超過了他的想象,迎着溫律充血的眼眶,程前替老大捏了把汗,手指不自覺的已經放在兜裏藏着的手機。
裏面的快捷鍵是女助理的電話,從溫律第一次逃出醫院後他們早已對接上,往後如果有什麽反常現象出現一定要提前打電話,不需要說多餘的話,那邊會派緊急出動護理人員。
而程前另一個口袋裏也常備約束帶。
為什麽?
就憑他的武力值還不足以一招之內贏了老大。
面對這樣兩難境地,程前既擔心老大發作又擔心陳若若發現老大這麽可悲的模樣。一旦發現,那老大做的這些就會變成無用之功,白白受煎熬了,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會報以怎樣的心情就難以預測不敢想象了。
至于,老大的脾氣,可為令他們感到聞風喪膽。
所以,寧願讓老大追夫,也不願意讓陳若若知道事情真相,他揶揄了一下:“我覺得你可以拿回去一半,實在不行至少拿走一個,或者讓我給老板帶句話回去。這樣我不好做事,陳小姐。”
“那就……都丢掉吧。” 她頓了頓,“或者捐給需要她們的災區孩子也可以。 ”
陸經年小心髒涼了半截,他沒見過世面的咋舌:“扔了幹嘛,賣錢啊!”
“丢不丢人!”陳若若氣的臉紅成一片,她跺跺腳跑了出去。
監控畫面空無一人,而溫律的雙眼徹底紅了,他在現實和虛妄中反複橫跳,有時是清醒的,有時又是陷入血腥之地。可他偏偏在聽到陳若若冷漠無情的話語時,心髒空了兩拍。
這真的是現實世界麽?
為什麽這麽痛?
他攥緊雙拳,不住打顫,多想說出一句:
夠了,不要再說了!
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胸腔裏尖銳的刺痛,沉悶扭曲,那顆心髒好似随時都會炸掉。
他魔怔的爬到監視器旁,手指觸碰着全無人影的畫面,極盡瘋魔的求饒,想要讓他幻想出的那個陳若若原諒他,接受他,繼續愛他,不抛棄他。
他半垂着眼眸,眼尾在無形中生出一顆小小的、如玲珑剔透的紅色小痣,仿佛從血池裏剛剛撈出來,鮮豔欲滴,光澤發亮。
程前摸了一把臉,偷偷弄掉眼睛裏忍不住掉下的心疼淚,掏出手機給陳若若回了個電話:“陳小姐,你難過的時候是不是除了喜歡吃糖還喜歡玩恐怖的東西?你以為是誰弄到陰宅的票?你以為在這個古鎮裏會有這麽高科技的密室逃脫?是老板知道女孩蛻變成女人需要給她想要的、喜歡的東西表明心跡。你說你不喜歡粉色的東西,我能理解,人心都會變得,可再怎麽變,也不會把別人的真心随便踐踏。我跟老板這麽久了,最清楚他的為人,雖然老板嘴上不說,可你對他重要的不能再重要。他覺得行動比話語來的更快,而陳小姐你更需要一些實質性的東西。”他嘆了口氣,幽幽開口,“光靠我用嘴巴說老板對你的好,說一輩子都說不完,你自己心裏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老板從始至終就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他做的所有看上去難以理解的行為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從你的出發點去考慮和權衡。你喜歡他,為什麽不能再等……”
程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溫律一腳踢走了手機。
他滿臉怒氣,抑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要是醒不過來,你是打算全都跟她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名場面說:有溫律在的地方應該都是名場面了。
作者:溫律偷偷吃醋喝八二年的涼白開才是名場面,再等等,快到啦!我們溫律有長進了,終于要開始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