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先男友
萬萬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麻溜地戴手套,上前接過吸唾管,輕輕巧巧地往舌側一放,既不妨礙醫生操作,又能擋住不安分的舌頭,還能及時吸走各種液體,充分暴露清晰的操作視野。
俞玉羞愧得臉色發燙,好在有口罩遮住。雖然紀元洲一句重話也沒有,更沒有當着別人的面訓斥她,但這種無聲的嫌棄,更讓她無地自容。
萬萬配臺很有經驗,對每個醫生的操作習慣也非常熟悉,不等紀元洲開口,下一步該用的器械,已經遞到了他手邊。
很快,小孩子處理好了,紀元洲跟患者的家長交代完注意事項,就由萬萬将人送下了樓。
俞玉默默地上前,主動收拾了用過的器械,将東西清洗好放在盤子裏,臺面上擦得幹幹淨淨。
紀元洲摘了手套口罩,坐下來一邊敲病歷,一邊淡淡地道:“別覺得配臺是護士的活兒,你是個醫生就可以理所應當地不會了。”
俞玉沉沉地開口:“我沒有這麽覺得,你別随便揣測我。”
“沒有就最好。”紀元洲盯着電腦屏幕,漫不經心地繼續道,“按照道理來說,醫生才最了解醫生的操作,你應該比護士配臺更熟練才對……真不知道你這兩年都學了什麽東西。”
俞玉又氣又羞,偏偏自己理虧,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氣自己荒廢了兩年,羞愧于身為醫生卻連護士都不如。
其實這番話若是換個人來說,她可能會聽得更加心平氣和一點。
可這話偏偏是紀元洲說出來的。
在前男友面前丢了大臉,這份難堪簡直讓她恨不能鑽進地縫裏,這輩子都不要再見。
好在這時候萬萬及時回來,笑嘻嘻地打破凝滞氣氛:“哎呀,我來收我來收,現在不忙,小魚你陪我上樓送器械啊。”
紀元洲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還是沒說,等人走了,才停下裝模作樣敲鍵盤的手,食指按在退格鍵上,将一堆亂碼一字字删掉。
頁面重新恢複幹淨,可那堆亂碼卻仿佛跑進了心裏,一圈圈橫沖直撞着,徹底擾亂了他的心神。
俞玉被萬萬拉着跑了,兩人慢悠悠地爬着樓梯。
“平時盡量不要乘電梯,不然會被領導diss的。”萬萬嘆氣,“領導說就這一部電梯,要空出來留給患者,免得患者在樓下等……說我們年輕體壯,多爬爬樓有益健康。”
萬萬聳了聳肩,無奈地道:“以後慢慢你就知道了,咱雅美變态的規矩多了去呢。”
俞玉将口罩摘了,滿臉的悶悶不樂。
萬萬安慰道:“你剛來,東西放哪兒都不清楚呢,怎麽配好臺?沒事的,熟悉了就好嘛,是紀醫生太嚴厲了,別往心裏去。”
俞玉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就覺得自己挺廢的。”
萬萬笑了笑:“這算啥,大家不都這麽過來的嗎。我第一次給患者挂水,緊張得手都哆嗦,給人戳了半天都紮不到位……那會兒被罵得簡直懷疑人生。你看,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什麽都會,大家不都是慢慢練出來的嗎?”
是嗎,大家都這樣嗎?
也許吧,也許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從新手小白被罵着成長起來。可俞玉卻知道,紀元洲并不是這樣。
記得上縫合的技能課,離體豬大腸端端吻合術,每人面前一小段豬大腸,整個實驗教室都是又腥又臭的味道,俞玉在臉上糊了三層口罩,依然被熏得眼睛都疼。
別說吻合了……打結都松松散散的,縫得亂七八糟,自然被紀元洲挑剔了一通。
俞玉還挺不服氣:“這麽臭誰受得了,要是人的大腸……”
“人的大腸只會比這個更臭!”紀元洲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将那排歪歪扭扭的縫線一根根拆了,然後整理好創面,一手持針器一手鑷子,認真地道,“看好了。”
紀元洲的動作行雲流水般,雖然熟練又快,但卻給人一種游刃有餘的感覺。
俞玉是什麽樣的人呢,從小被父母寵愛着長大,不愁吃喝,不愁穿戴,做什麽事兒,都只求一個“差不多”。
和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無缺的紀元洲比,簡直就是反面教材的典範。
比如縫合,俞玉覺得将兩截大腸縫起來就行,根本不在意縫線位置是否整齊,進針點的距離是否符合要求,甚至連手術結,都沒想起來檢查是否會滑脫。
可現在,看着紀元洲的動作,那對位嚴密、整齊得可以當做教科書範本的縫合,她的心裏油然而生一股說不清的沖動。
那是對強者的仰慕,對站在頂端之人的向往。
沒有人想一輩子碌碌無為,俞玉胸無大志,可也希望有一手漂亮的技術,不求多麽完美,最起碼将來工作中,不會被同行嘲笑。
紀元洲拿起線剪,一滑到底,一斜角度,示範她如何留下長度合适的線頭。
俞玉驚嘆連連:“你不是才研二嗎,都沒去過幾天醫院,怎麽知道這麽多?”
“多看,多練,多學習。”紀元洲将器械交給她,示意她再縫一遍,“醫學是嚴謹的,哪怕大腸吻合将來我們口腔科的用不到,但既然學了,就要标準而規範。”
紀元洲指點她進針位置,繼續道:“更何況,口腔裏的縫合并不少,尤其是颌面部外傷,涉及到美學,對縫合的要求會更高。”
這一點俞玉還是非常認同的,縫得歪歪扭扭,勢必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空無一人的實驗教室裏,俞玉埋頭練習,只有紀元洲清冷低沉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講解着要點。
說來也奇怪,這種一板一眼的教學,俞玉聽得竟然十分陶醉,絲毫沒有上課時的昏昏欲睡。
“唉,我是不是對長度大小太不敏感了啊,縫針邊距和針距要3毫米,我哪兒知道三毫米是多少,一點概念都沒有。”俞玉對比了一下自己和紀元洲的縫合,垂頭喪氣地道,“要不你給我一把尺子,我比劃着來?”
紀元洲笑了笑:“別着急,練多了就知道了……不同部位不同組織的縫合,對邊距和針距的要求都不同,慢慢來。”
俞玉眼珠一轉,好奇地笑道:“你呢,你有沒有在活人身上縫過?”
紀元洲點點頭,他雖然研二,可早就經歷過見習、實習,臨床上也做過很多工作。
俞玉壞笑着看他:“第一次給活人縫針是什麽感覺,有沒有緊張得手心出汗啊?話說乳膠手套密不透氣,怎麽樣,脫下來是不是全是水?”
紀元洲瞥她一眼,淡定地道:“怎麽會,縫合而已,有什麽可緊張的。”
俞玉撇撇嘴:“裝什麽呀,親個嘴兒都緊張,我不信你縫合的時候一點都不緊張。”
紀元洲淡淡地笑起來,那番的若無其事,卻是歷經多少努力換來的雲淡風輕。
“等你縫過的豬大腸比你吃過的還多時,別管縫什麽,你都不會手抖了。”
俞玉一愣,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她羨慕別人有一手漂亮的技術,卻沒想過別人付出了多少的辛苦。
沒有人的成功是平白無故的,紀元洲的自信和底氣,可不就是源于他千百遍不厭其煩的枯燥練習嗎。
俞玉嘆了口氣,拉着萬萬求道:“下了班你別走,能不能帶我熟悉熟悉?”
萬萬想了想:“那你得請我吃飯。”
俞玉瞬間眉開眼笑起來:“沒問題,請你吃大餐!”
中午醫院不管飯,俞玉和同事們一起在外頭小飯館吃了蓋澆飯,就随大家一起回宿舍午休了。
下午太陽特別曬,騎着小電驢上班那短短一段路,熱得俞玉差點成了鹹魚。
只有一兩個複診,下午沒事幹,紀老院長陪着新來的孫博濤,和大家熱火朝天地閑聊起來。
孫博濤能說會道,又十分和善,帶着東北人特有的豪爽,沒多會兒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俞玉這種小實習生,自然沒資格去跟他們湊成堆,便拉着萬萬,一邊熟悉每一個器械的擺放,一邊抱着小本本記下來。
口腔科的東西繁瑣又千奇百怪,比如正畸用的技工鉗,大大小小各種形狀的就有一堆,有很多連萬萬也叫不上名字。
俞玉又不想去前男友面前丢人現眼,從兜裏掏出手機,對着每一把不認識的鉗子進行多角度拍攝,準備回去上網百度。
萬萬倒是挺能理解,同情地嘆道:“小紀醫生雖然人帥技術又好,但也真是讓人有壓力,擱我身上,我估摸着也是寧可百度都不敢去問他……”
俞玉哼哼着,一邊對照本子查看器械,一邊漫不經心地點頭,面帶嫌棄地随口道:“就是,一張臉跟表情肌萎縮了似的,面癱都比他的表情多。說實話,我就覺得今兒早上那小孩子是被他生生吓哭的。”
等了半天沒等來萬萬的附和,俞玉好奇地回頭,就對上“表情肌疑似萎縮”的那張臉。
俞玉:“……”
萬萬沒義氣地吐了吐舌頭,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紀元洲皮笑肉不笑,薄唇微啓,吐出的話堪比刀子:“肌萎縮和面癱的定義會背麽?”
俞玉:“……”
還、還真不會……
紀元洲一臉了然,嗤笑一聲:“什麽都不懂就敢亂用比喻,你是真不怕丢人啊。”
俞玉磨了磨牙。
瞧瞧,瞧瞧!
這就是學渣和學霸談戀愛的下場,吵起架來完全無話可說,真是一點場子都找不回來。
從現在開始,她決定了,再也沒有“前男友”,從今往後,分手就當對方死了,她的人生字典裏,只有“先男友”!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天,小魚得到了一個技能:出口成真。說出的話都會變成真的
小魚:我有一個雞無力男友
紀醫生:萎
小魚:我的字典裏,沒有前男友,只有先男友!
紀醫生:卒
此文BE,江湖債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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