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本第二天安佳想要去看黑森林的落葉,沒想到卻突然接到了父親同事的電話。
一個電話,打亂了安佳原定的行程,也打亂了她的生活。
車禍,又是車禍,她的父母出了車禍,似乎車禍和她很有緣分。安佳心慌意亂的一邊想着,一邊立刻趕回了日內瓦。
趕到醫院,見到的只有父母冰冷的屍體。
看着他們那蒼白卻又熟悉的臉孔,安佳只感到世事無常,即使在神前許下了終身,可是,誰又能真的伴随着誰一生呢?
“安佳,你的父母,他們……”過來暫時幫忙處理事情的施羅德拍着安佳的肩膀,有些艱難的開口,但是卻又有些無法說出口。
“他們怎麽會出車禍的?”看着施羅德吞吞吐吐的樣子,安佳的心有些沉了下去。這個時代畢竟不像後來喧嚣煩亂的都市,這個時代的汽車還沒有太多,而且速度都還不快,除非除了很大的失誤,否則還真不容易發生致人死亡的車禍,看着施羅德的樣子,父母的車禍看來還不簡單。
看着安佳冷靜的表情,施羅德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無法理解這個總是在他面前甜甜微笑,氣質恬靜的女孩,也許,事情的真相對于她來說也不是那麽的難以令人接受,“你的父親和喬安娜在一起已經有幾年了,可是你的母親發現了……她開車沖向了湖裏……”
耳邊,施羅德還在說這些什麽,但是安佳似乎卻聽不到了,那些聲音好像那麽遠,但是又好像很近,安佳發現自己現在似乎處于一種奇怪的缺氧狀态,她好像漂浮在太空之中,四下裏不見光亮,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說着什麽,好奇怪,這是安佳這一時刻的感受。
這一刻,在安佳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生硬,奇怪的是,她卻聽得很清楚。一直以來,她以為至少她父母的婚姻還能給她一點溫暖,卻沒想到,着溫暖卻是如此的虛幻,好像一個瑰麗的幻影,五彩斑斓,卻又遠在天邊,原來,一直以來,她都生活在一個美麗的海市蜃樓之中,無論是幾十年後,還是幾十年前,愛情,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安佳有些想笑,她哭不出來,這樣一種悲壯的結果,似乎不是她那個一直以來總是溫柔娴靜的母親能做出來的,可是,誰知道呢?也許,最是溫柔娴靜的外表下,隐藏着最是決絕的堅強?
也許,自己從前就做錯了,也許自己該先解決了那對狗男女,然後再被車撞?
可是,想到那個儒雅的面孔,安佳發現自己還是舍不得,她甚至舍不得那張面孔露出為難的神色,這算什麽?犯賤嗎?
想着,安佳甚至笑了出來,“呵呵呵”的聲音在這個冰冷的停屍房裏響起。
“安佳,安佳,你不要這樣,想哭就哭出來啊。”是誰?是誰拉住了她的手?是誰在晃着她的身體?安佳只覺得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好像暗夜,伸手不見五指。
再次醒來,安佳已經躺在了自己房間的柔軟大床上了,淺綠色的窗簾在明亮的窗子後溫柔的垂落,窗外是明亮但是又透着寒冬特有的蕭索的藍天,湛藍卻又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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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雖然已經活了三十多歲,可是從這世再作為一個胚胎開始,安佳早就努力的忘記從前,想要幸福的生活,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幸福,如今卻發現是個巨大的謊言。想到這裏,安佳疲然的倒在了床上,雙眼空洞的盯着雪白的屋頂,也許,人生本身就是謊言,無數的謊言,最終拼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生。而她,前世三十多年,今生只用了十五年,就已經謊言破滅,回歸真實,該說,果然是越來越殘酷了嗎?
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再想下去似乎也于事無補,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安佳最終還是從床上起來了,慢吞吞的走進了洗手間,打算簡單的漱洗一下。
鏡子中的女孩臉色蒼白,本來有些小巧圓潤的下巴一夜之間似乎變得尖銳,原本大而明亮的雙眼也一下子變得死寂,似乎這才是它們的本來面目,一頭烏黑的頭發淩亂的披散在肩膀上,反而帶出了一股異樣的美麗。
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安佳很快走了出去,樓下似乎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看着女孩臉色蒼白的走下樓,樓下說話的聲音很快的停下了。
安佳一眼看過去,施羅德先生和父親的律師安博特都在,另外還有一個沒有見過的衣着筆挺但是頭發花白的老先生。
“安佳小姐,我是您的祖父派來的,叫我羅伯特就可以,我過來協助您處理少爺的葬禮,然後會帶您回到維也納,您外祖父的家裏,将來,您會和您的外祖父生活在一起。”看到安佳,老先生優雅的起身,不亢不卑的向安佳行了一個禮,然後說出了他的來意。
外祖父?父親幾乎沒有怎麽提過,只是提過那個據說很溫柔,很漂亮的外祖母。
“安佳,你放心吧,你父親的股份我們會協助轉移給你,即使在維也納,你每年也能拿到你應得的分紅。”看到安佳幾乎沒有什麽反應,施羅德走了過來,先是拉住了安佳的胳膊,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又放開了她,開始向她介紹接下來的手續,“今天安博特會幫你直接把手續都完成,這棟房子,你打算怎麽辦?”
“我想留着它,畢竟這裏有我的記憶。”看着這棟不算太大但是卻曾經很溫馨的二層小樓,安佳想了想,還是決定把房子留下,畢竟在二戰期間以及結束後,瑞士都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這棟房子雖然在郊外,但是卻也在富人區,周圍環境優美,将來怎麽說也都是一個不錯的退處。
“我也是這麽想的,等你将來大學畢業了,如果想回來,還是随時可以回來的。你放心,我會定期派人來打掃的。”施羅德也很贊同安佳的打算,“你的國籍?”
“我還會保留我的瑞士國籍。”這是安佳今早在床上早就想好了的,無論如何,她都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如果沒有人來找她,她就打算用父親留下的錢在這裏讀完大學,如果有親戚來找她,那麽她會和親戚去住,但是卻也會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後路。
“葬禮明天舉行,安佳,……”施羅德看到安佳自己處理的很不錯,不由露出了一個贊許的眼神,接着,開始做起了其他安排。
“謝謝你,施羅德叔叔。”最後,安排好了一切,施羅德和安博特也要離開了,他們離開之前,安佳緊緊的抱住了施羅德,向他真誠的表達着自己的感謝。
施羅德是個猶太人,但是卻是安佳父親最好的朋友,據說兩人的友誼能夠追溯到大學時期,安佳的父親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安佳的幫助外,也是和施羅德的幫助分不開的。也正是因此,這次自稱是安佳祖父管家的羅伯特過來接安佳,施羅德并沒有太過反對,因為從前他就經常在安佳父親的家裏看到他,知道他是老貝克曼先生身邊最為倚重的人。無論如何,安佳畢竟還未成年,總是要在大人身邊呆着才好些。
第二天是個陰天,在靜靜的墓地裏,一圈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圍在兩座新的墓碑前,靜靜的聽着神父的祝禱。
看着那兩口巨大的黑色棺木慢慢地被沉到坑底,看着黑褐色潮濕的土地被一下下的掀在棺材上,安佳似乎漸漸的感受到了那冰涼的呆着土腥味道的沙铄,一下下的似乎砸在自己的心上。
安佳父親的情人也來了,她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什麽驚訝,但是那麽多人中,安佳一眼就認出了她,雖然安佳從前沒有見過她,但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安佳就已經确認了這就是父親的情人。她很纖細,黑色裙擺下纖細的腰肢似乎一手就能握住,這點和母親後來漸漸有些發福的身材不一樣,一頭褐色的頭發随意的挽着,偶爾有幾绺調皮的垂在她白瓷般的臉頰上,這和母親總是一絲不茍的把金發整齊的挽在腦後又不相同,她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年輕,似乎和母親是一樣的年歲,但是那豔麗性感的嘴唇卻似乎天然帶上了一股誘惑的味道,似乎引誘着人去品嘗,這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難怪父親會和她……
她也并沒有多做什麽,只是在葬禮的最後和其他人一樣把手中的花朵放在了墓碑前,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墓地。
看着女人婀娜的背影,安佳突然想到了四個字: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