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在安佳的忐忑不安中,聖誕到來了,本該萬家燈火歡聲笑語的節日因為戰争也籠罩上了一層陰霾。安佳在自己的院子裏裝飾着聖誕樹,偶爾透過籬笆看到隔壁的蕭條,還是不勝唏噓,還記得上一年的聖誕,當時的隔壁也滿是歡聲笑語,僅僅一年,就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該說命運無常還是說造化弄人?安佳此時感覺自己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随時有可能被更大的風浪傾覆。什麽時候自己能夠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再被更大的權勢所左右?

遙望天際,冬天的清冷和黃昏的蕭索形成了布滿天空的陰霾,讓天空顯出一種将要坍塌的鏡像,天邊最後一縷陽光墜入了地平線下,遠處的點點模糊的燈光成了陰暗天空下明亮的點綴,側首望去,別墅中也透出了暈黃的光,整個別墅仿佛在光影中搖動,露出一縷溫暖的感覺。只是這縷溫暖,又能在自己的手上停留多久呢?安佳的手指做了一個收抓的動作,絲絲清風和着點點光亮,像是流沙,從手指中流過,前世的自己,是不想承受這份生離死別才選擇遺忘了自己的記憶吧?

忽然,一陣汽車的聲音打斷了安佳的思緒,一輛黑色噌亮的車子從大門駛了進來,随着黑色的雕花鐵門緩緩打開,車子明亮的前燈仿佛是從黑暗深淵中走出的巨獸,緩緩地駛了進來。

安佳沒有放下自己手頭的工作,繼續往高大的松枝上挂着各色的彩球,全然不顧自己已經被凍得通紅的手指,現在的安佳,真是對海因裏希再沒有一絲的旖旎好感。原本還偶爾幻想着這個英俊的軍人可能會有的表情和反應,但是在經歷了指揮部地下室後,再見面,海因裏希就好比那披着美人皮的惡魔,只是讓安佳渾身發冷。

挂上最後一條彩帶,安佳順着梯子才爬了下來,慢慢地走回早已經燈火輝煌的房子,擡頭看了看愈加陰沉的天空,真可惜,今年聖誕沒有下雪呢。

屋子裏的熱氣讓驟然進來的安佳忍不住地打了個哆嗦,大廳裏,到處都被擦得曾光锃亮,天花板上垂吊下來的水晶燈也都被點亮,偶爾映襯着反射的光,壁爐也被燒得通紅,紅色的火焰帶着一陣陣的熱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混合着松香味的溫暖的氣息。

海因裏希已經脫下了外套,他還穿着軍裝,正端着一杯酒,閑适的坐在沙發上和爺爺在說話。

“安佳,過來。”看到安佳進來了,爺爺連忙招手讓她過來,“怎麽樣?讓你不要去你非要自己去,看你的手都凍成什麽樣子了?”拉過她紅彤彤的手,爺爺很是心疼。

“沒什麽,很好玩嘛。”安佳勉強自己裝作一個開心無憂的女孩,但是天知道現在她的心裏是怎樣的煎熬。

反正今天晚上哈來會按照計劃逃出去,至于結果怎樣,就聽天由命吧,如果真的被發現,如果他們真的要抓走爺爺,大不了她帶着爺爺進入空間,最壞的結果就是兩人在空間裏生活幾年,戰争總有結束的一天,雖然在空間裏生活寂寞了一點,但是也比被抓到集中營甚至實驗室要好上太多了。這是安佳昨天晚上最後想到的方法,只能說是不算什麽方法的方法,至少讓她的心稍微的安定了下來,也不再像昨天那麽的恐慌無依。

晶瑩的水晶杯裏暗紅色的葡萄酒折射出了寶石般的亮光,安佳坐在座位上,靜靜的品着自己的杯中酒,并沒有加入海因裏希和爺爺的談話中去。不得不說,如果抛開那有些扭曲的行事方式的話,海因裏希還是一個很過得去的人,至少在長輩的面前,他溫文有禮,爺爺的很多談話也都能夠侃侃而談。可是昨天見識過了海因裏希面具下的臉孔後,安佳再也不敢相信她看到的表象了。

面對安佳,海因裏希好像是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事情,反而風趣健談,偶爾還會說上一兩個笑話,讓安佳忍不住想着他到底有幾重人格?

晚餐準備好了,衆人移步餐廳,安佳家裏往年過聖誕節只有她和爺爺兩個人,今年也就加上了海因裏希一個人,常常的餐桌上是泛着銀光的銀質餐具,留聲機裏放着着名的鋼琴曲,三人靜靜地吃着豐盛的聖誕晚餐,看着海因裏希刻意制造出來的熱烈的氣氛,安佳只在心裏想着也不知道哈萊怎麽樣了,是否已經成功出逃?這是時間,他應該快到那座山腳了吧?

“安佳,你陪海因裏希在這裏聊天吧,爺爺老了,要休息了。”吃晚飯,佛雷德裏克把安佳和海因裏希留在了大廳旁邊的小會客室,自己徑自上樓去了。他不是沒有看出安佳和海因裏希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但是在他看來,海因裏希聰明優秀,溫文儒雅,是個好伴侶的人選。雖然佛雷德裏克同情那些被迫害的猶太人,但是這也不阻擋他對軍隊,對軍人的熱情。尤其,在這個年代,海因裏希應該更加能好好的保護安佳。因此,佛雷德裏克不顧安佳眼中的祈求,把她和海因裏希留在了客廳裏,想讓兩人好好的培養培養感情,海因裏希的爺爺還是自己的老友,将來也會好好對待安佳的,自從兒子死後,佛雷德裏克看開了很多事情,現在他唯一的心願,就是這個長相酷似妻子的孫女能夠有個好的歸宿。

佛雷德裏克走後,海因裏希立刻換了一副面孔,那幅溫文爾雅和彬彬有禮立刻消失不見,轉而換上的是一副有些不羁的略帶諷刺的清冷面容。

安佳感到自己身旁的沙發沉了一下,海因裏希做到了她的身邊。她立刻端着自己的酒杯站了起來,坐到了鋼琴前面,她現在無比的讨厭海因裏希,不想勉強自己去迎合他,更不想坐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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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下心來,前世看到過的一部悲劇愛情電影的音樂忽然的閃現了出來,那也是二戰時候的一個愛情故事,正想着,雙手已經按在了琴鍵上,流淌的音樂就像海洋,伴随着和風,先是平靜,然後波瀾壯闊了起來,安佳感覺自己就像小舟,漂浮在那無邊的海洋之中,平靜的大海下,是暗藏的波濤洶湧。從前看電影,從來沒有切實的感受到那種無望的悲涼,如今,安佳終于感同身受。她知道戰争中無論是哪一方,總有一些身不由己的人,他們就像海中的樹葉,被戰争推向了不知何方,親情、友情、愛情,都在其中支離破碎。所以她尤其無法忍受那些把殘忍的戰争當作游戲,當作玩具的人,就如同海因裏希。

安佳還記得自己曾經看到過的海因裏希的眼睛,那是一雙平靜的近乎冷酷,幾乎沒有什麽波動的眼睛,直到昨天,看到那樣的情景,海因裏希的眼睛裏居然閃過的是興味的光芒,這是安佳無法忍受的。她自己也沒有多偉大,至少沒有舍己救人的情操,但是她卻也無法忍受那種冰冷的儈子手。

一曲“沉靜似海”彈完,安佳還是愣愣的呆在鋼琴前面,沒有目标的人生,一直以來一直是她避免想起的,每當想到這些,她就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人生這麽長,她卻已經早早的不知道要幹什麽,要追求什麽,直到哈萊一家的事情發生,那一刻起,救助哈萊,似乎成了一個目标,讓她升起了久違的熱情。從這一點上看,她甚至有些憎恨自己,這樣的自己和海因裏希又有什麽不同,不同的是,他是一個直接的加害者,而她,卻打着救助的名義,在滿足着自己空虛的內心。

忽然,身邊一熱,有人坐了過來,側頭一看,是海因裏希,他坐到了她的身邊,雙手放到了琴鍵上,轉眼,一曲“嘆息”從他的手下流瀉了出來,他的手指随着樂曲靈活的揮動着,這時安佳才注意到了他有雙修長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雙彈鋼琴的手,可是誰知道就是這雙彈着美妙音樂的手,轉眼間可以毫不猶豫的舉槍殺人。

當最後一個音符停止的時候,鋼琴清朗的聲音似乎還在這個小小的會客室裏回蕩着。

“你不喜歡我。”緊跟着安佳又回到了沙發的海因裏希這次坐在了她的對面。

“你以為呢?”挑了挑眉,安佳有些諷刺的看着他,聲音也是冷冷的,“你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昨天吧?”昨天那個血淋林陰森的場景一直在安佳的腦海中回旋不去,今天罪魁禍首就希望她能夠對他有好感?

“總有一天你會習慣的。”同樣的挑了挑眉,海因裏希有些莫測的說着。

“你如果有證據就直接把我抓走,用不着在這裏吓唬我。”終于失去了和他周旋的耐心,她知道心理學中有種貓逗老鼠似的方式,把老鼠弄得神經緊繃,然後再一句擒獲,可惜,她不是老鼠,他也不會是那只貓。

“我怎麽舍得呢?”說着,他挪到了她的身邊,溫熱的手指撩起了她披散着的一绺長發,黑色的發纏繞在白色的指間,一股清新的香氣幽幽的鑽入了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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