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現在17
白唯不知道這一次自己會花多久的時間來相信安天明真的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也許那會是一輩子。他忍不住懷疑,當自己相信對方說辭的一天,也許又會落入某個圈套。相信安天明意味着災難。而即便,在某些少有的瞬間裏,理智讓他能夠理解,安天明并沒有再打算做些什麽不好的事情,也許安天明真的已經放棄複仇,但那同樣不管用。四年前,白唯希望安天明出國後不再回來,他花了兩年的時間,終于有些僥幸地安下心來,然後,他的希望落空。然後是一年前。他又用了一年的時間漸漸接受安天明離開的可能性,結果,安天明忽然重新出現在他的房門口。
白唯每天都等着事情往糟糕的方向發展。他已經分不清讓安天明想要打擊報複的人究竟是他還是他的父親,大多數的時候,他會因為害怕自己牽連父親而盡量減少去探監的次數,剩下的那些時間裏,即便面對父親,他也不敢傾訴那些困擾他的噩夢。
這些日子,每一回房門被敲響,即便正在等約好的朋友,或者是快遞,開門的時候,白唯也還是會擔心自己在門後看到安天明。
這世上可以讓人發瘋的或許不是痛苦本身,而是等待的過程。有時候,白唯甚至莫名希望自己能在打開的門後見到安天明。小時候白唯時常會做自己被壞人追逐的噩夢。在那個夢裏,他會在最初拼命逃跑,但在逃跑的過程中,因為越來越害怕,反而會故意停下,任壞人抓住自己——被壞人抓住的那一刻,恰恰是他在這個噩夢中最安心的時刻。
後來白唯猜想,會做那樣的夢是因為從小他就是軟弱缺乏勇氣的人,因為不能承受壓力,于是只能從一開始就抱着承受後果的覺悟。
白唯就那麽一直等着,在每一次打開被敲響的房門時都準備着。直到這一天——
在打開的房門後,白唯沒有看到安天明,而是看到一個戴着口罩的男人。那個男人在白唯打開房門的第一時間便飛快伸手握着他的脖子,用一塊帶着刺激味道的手帕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
在來得及掙紮之前,白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意識……
白唯在一張舒适的床上醒來。這張床,這間房間,對他來說都異常熟悉。就在不久之前,他有将近一年的時間住在這裏,一邊假裝不記得安天明,一邊被留在對方的身邊。
混沌的腦海裏,白唯隐約記得發生的事情。那個襲擊他的男人。雖然在記憶裏那只是一個瞬間的畫面,但就結果來說,想要推斷出之後發生的事情,包括之前發生的起因都很簡單。
——為什麽他會來到安天明的別墅,在被迷暈之後?
那自然是因為那個襲/擊他的男人就是安天明派遣的。唯一讓白唯琢磨不透的,就是安天明為什麽要那麽做?
……話又說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怎麽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夢中,他被壞人抓住了,于是再也不需要驚恐地逃跑。
發現自己并沒有被限制任何自由的白唯在環顧四周沒有見到任何人之後試着從床上起來。他完全沒有想過逃跑的選項,畢竟,無論自己是否真的能躲到安天明找不到的地方,他的父親在獄中無處可逃,如此一來,他逃跑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确認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什麽異常後,白唯試着走到卧室門口轉動門把手。這個房間沒有被鎖上,對此微微訝異的白唯小心打開門。然後,差點被門外站着的兩個男人吓一跳。
“為什麽站在門口,你們想進來坐會兒嗎?”白唯被兩個人直直盯視,只能硬着頭皮開口。
右手邊的男人搖頭:“我們奉命保護白先生的安全,并被要求不能打擾到白先生本人。”
現在的綁/匪都那麽尊重人/質自由的嗎?白唯簡直無言以對。男人又接着說下去:“沈适沈先生他想要見您,一直在樓下等您醒來,現在白先生您方便見沈先生嗎?”
白唯認識沈适。之前住在這裏的的一年裏,他見過沈适好幾回,因為知道對方是安天明的生意搭檔,所以沒有和對方聊過幾句,這時候,他忍不住好奇對方能有什麽可以和自己談的。當然,無論有多不願意和任何安天明的夥伴談話,作為人質,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立場。
白唯聳了聳肩:“我猜現在我沒有什麽事是不方便的。”
很快,白唯被那兩個男人領到樓下。沈适正在沙發上查看着手機,聽到腳步聲,他回頭望向白唯,接着以綁/匪不必要的禮貌起身相迎。
“好久不見,白先生。”
“別來無恙,沈先生。”白唯數着字數回複。
沈适投向白唯的目光總是帶着某種探究,這時候更是若有所思,在假惺惺的寒暄後,前者沉默了片刻,跳轉生硬地直接進入正題:“所以,白先生,你知道自己是怎麽會來到這裏的嗎?”
白唯不希望自己的語氣會被誤以為是譏諷,但這個提問本身很可笑。“我是被乙/醚迷暈,然後被運到這裏來的。”
沈适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所以你以為這是安天明做的?他迷/暈你,強行将你帶到這裏?”如此提問的時候,有隐約的不可思議。
“我陳述的是客觀事實,并沒有說是誰做的。”
“但你顯然覺得這是安天明做的。”
沈适那好像白唯犯了天大錯誤的神情讓後者不覺有些動搖:“難道這不是安天明做的,而是沈先生你做的?”
“我是正當商人,只做買賣,不搞綁/架。”沈适沒好氣地聲明。
白唯順着這個邏輯:“那麽,是你花錢雇別人做的?”
沈适目瞪口呆了好半天,艱難得出結論:“你在逗我玩吧?”
白唯很無辜,作為被綁/架的對象他沒有什麽開玩笑的餘裕,頂多是,反正對方無論說什麽他都不可能當真,所以,也就沒必要太嚴肅對待這場談話。“我只是活躍一下氣氛。”
沈适盯着白唯看。“安天明救了你。”前者突如其來地說。
白唯很難想象有一天安天明會願意救自己,就更不用說眼下做的事明顯不是在救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替我謝謝他。”他敷衍着回答。
沈适難以言喻地觀察白唯。
白唯忽然想到,“如果安天明救了我,現在我能回家了嗎?”他真心好奇好像真希望他相信這一說辭的對方能怎麽拒絕這一要求。
然而,沈适沒有回答,反而另起一行:“安天明最近在做收購。我們近期計劃收購的一家公司背景有點複雜,而為了阻止收購,那公司背後的勢力想要通過你來要挾安天明。去你公寓襲/擊你的人是那家公司的,安天明因為及時收到消息才把你救了下來。因為不放心對方會繼續試圖綁/架你,所以安天明不得不把你帶回這裏。”
沈适在之前花了好半天的時間繞圈子,但這段陳述還是足夠簡潔明了,聽完這番說明,白唯終于明白安天明的劇本——安天明假裝有人要綁架白唯,然後把白唯軟禁在這棟別墅,并希望白唯反而因此感謝他。
“我需要向他親自道謝嗎?”白唯在思索後确認着問。安天明至今沒有現身,是為了等自己主動去道謝?
沈适用帶着些許異樣的目光直視白唯,“你根本沒相信我的說辭。”不覺帶着絲無奈地指出。
白唯想要配合對方的劇本,但他不是影帝。“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你可以繼續恨安天明。他做再多事,我相信,你依舊有權力恨他——可是,他做了那麽多事,你為什麽還會懷疑他的心意?”
“我沒有懷疑他的心意。”老實說,連對方有什麽“心意”白唯都看不出,他又談何懷疑?
“……有人說過你鐵石心腸嗎?”
以前被人罵傲慢自大都特別受不了,現在,對于指責的态度他已經成熟很多。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有做過什麽讓你得出這個結論的事嗎?”
沈适再次飛來一筆:“因為書房離他的卧室遠,安天明把電腦什麽的都搬去了卧室,以此避免自己在這個別墅裏有太多走動。他把自己關在卧室是因為他承諾過你不會再讓你見到他。為了不破壞和你的約定,現在他在自己的別墅裏都得偷偷摸摸地出入。”
白唯努力跟上對方完全不在正常對話進程中的詭谲邏輯。不管為什麽會說到這裏,至少,他認為對方的說辭有漏洞:如果安天明一定要以遵守承諾為劇本,大可以把他關在其他地方。何必如此多此一舉?不過話又說回來,指出疑點顯然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要做的是盡可能配合對方。他表現得越是沒有對抗性,越是沒有挑戰性,才越有可能讓安天明考慮放過他。
推敲着沈适提示給他的劇本,白唯沉吟:“所以,我是不是應該主動去見安天明,并請他在眼下的特殊情況下不要再繼續堅持那個原本我就不需要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