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鬧事之徒

一聽這話,心口微微刺痛,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

“也沒什麽,只不過得了暴疾,忽然雙雙過世了而已,不必挂牽。”

知道自己戳到青青傷心事,二白吃東西的動作也停了,油膩膩的手握住青禾手腕,溫聲安慰:“青青,你爹娘雖然都不在了,可是你還有小鬼,你還有我,你別難過,還有人陪着你的。”

青禾眼睛一眨,把眼底的濕氣眨掉,“其實也沒什麽,畢竟過去多少年了,我早已經不放日日放在心頭了,本來開開心心吃點東西,提這麽多傷心事做什麽。”

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塊,這幾天情緒大起大落,晚上睡得也早,申時剛過沒多久,就已經熄燈全都睡了。門外來的客人看到屋子內再無動靜,連燈火也沒,黑燈瞎火的,嘆了口氣,心道果然運氣不好,還是明日再來吧。

“大人,不進去看看?”

“算了,過幾日再說吧,反正也不能急于一時。”

·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這天早晨睡得遲了些,青禾在給二白梳頭發。

青禾手巧,二白頭發還算好,梳起來又快又整齊。

“你知道嗎,梳頭還有一首梳頭詞呢,你聽過嗎?”

“當然沒有了,梳頭還有詞啊,誰寫的?快給我念念。”二白一歡喜,忍不住動了動,結果扯到了頭皮倒吸一口涼氣,“不疼不疼,青青快說。”

“你啊,真是的,”她無奈的笑了笑,“這梳頭的詞也不知道誰創的,就是民間歌謠一般,忽然就有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青禾說到一半就停頓了閉嘴不說話,二白聽得正開心見青禾不說話就有些着急,催促着讓她繼續。

“青青你怎麽不說了,繼續呀。”

“你知道這詞說的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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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只是純粹聽來好玩,也沒怎麽注意內容,一聽反而留意了下,“哪裏奇怪嗎?”

“也不是,這是女子出閣之時挽發前的梳頭歌,你還未曾婚嫁,唱這歌做什麽,而且這是出閣時才會給姑娘唱的歌,我又沒嫁過人誰教我唱?好了,你看看喜歡嗎?”青禾把鏡子推過來,對準二白照。

“好看好看,青青梳的怎麽都好看。”

青禾聽得心中歡喜,嘴角矜持一抿,“你生的也好,不然我手再巧也不成了。”

兩人正說着,早起坐在院子裏看書曬太陽的青陽把二人閑暇時間打斷了。

“姐,又有人來找你們了。”

“又有人來,誰這麽煩!”二白一聽,拍了自己膝蓋就出門,青禾正要走,卻因為剛才幫二白梳頭自己還未曾打理,所以只得先給自己梳頭發,等她出門,賓客早已自發進門來,卻是付冬青。

“許姑娘,別來無恙。”看到青禾他打了個招呼,繼續對着二白游說:“你先跟我們回去,再從長計議,将軍,陳副将等候多時了,想要和你談談最近的形勢。”

“我都過說好幾遍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到底要我說多少遍你們才肯信吶。”二白很是不耐煩,覺得這群人真是聒噪,老是糾纏不清,打擾別人清閑日子。

付冬青嘆氣,知道自己是無法勸對方回心轉意,只好轉頭向青禾說話。

“許姑娘,我今日來還是為了我那個兒子所做的魯莽事。”青禾沒什麽意外的表情,顯然是猜到了,一副讓對方直說來意的樣子,“自從那日一回去就将房門緊閉,除了吃飯基本不外出,我去找他,他竟然說不成才不出那道門,我想知道你……許姑娘你都說了些什麽才讓他痛下決心?”

青禾搖了搖手,“也沒說什麽,都是小公子赤子之心還未失,提點之下就已經醒悟,恭喜付大人。”

“我當然相信許姑娘,就是我還有件事想說。”

見到付冬青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青禾奇怪,“大人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小兒多日不出房門,這倒不是最令我擔憂的。當初陛下還貴為太子的時候,曾經對我說,想要小兒做皇子伴讀,當初小兒未大,在下沒深思熟慮就答應,如今這樣……”他想到付遠忻所作所為,忍不住嘆了口氣,似乎分外憂慮。

“這個小女子可無法幫助大人,大人還是請回吧。”

說起青禾,她原本是個爽朗而且待人熱情之人,可最近連翻變故讓她實在提不起精力去和人虛與委蛇,只好下了逐客令。付冬青自知無人歡迎,嘆了口氣,提步出門。

“青青,你沒事吧?”青禾一手扶額頭,二白擔心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快進屋歇息一下,可能昨晚沒睡好?再睡睡?”

“估計睡多了吧最近,還睡都要成豬了。”青禾笑。

一旁假裝看書的青陽把書一合,不贊同:“姐,你都沒發現,雖然最近咱們睡得早起得晚,可你一點沒胖,反而……”

“反而還瘦了啊青青,肯定是最近沒吃啥好東西,不如我們上街買些大魚大肉吧?”

青禾被二白那誇張的動作逗得噗哧一笑,“有這麽形容的嗎?真是的,平時也不多看些書。”

好久沒有三人齊聚一堂,青禾也耐不住弟弟撒嬌要,于是全部出動,左手牽着青陽,右手挽着二白。反正這時候路上行人也不算多,三人并列行走,霸占了将近一半的道路,這要換個人多熱鬧的時候,還不得找人罵才怪。

“姐,我想吃點酸甜酸甜的東西,好久沒吃了,好想那個味道。”

姐弟二人來自的地方口味喜酸喜甜,小時候也都喜歡吃,到了開陽城重鹹的地方一開始還是頗有幾分不适應的,至于酸甜口也是許久才能夠解饞一次。

這幾天青禾變着花樣做小點心,勾的青陽饞蟲大起,走在街上忍不住口水長流,剛想的入迷,額頭被猛力一彈,他哎呀一聲抱住腦袋偏頭看,眼神哀怨。

“姐,你偷襲我?幹嘛打我!好痛!”

“青天白日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青禾比了個羞羞的手勢,青陽忍不住捂了臉,然後又意識到什麽一樣放下來。

“才不是呢,都是幹的!”

“小鬼,你傻呢還是笨呢,青青她逗你玩呢你也信。”二白手裏甩着一挂鑰匙,那鑰匙在她手指間繞來繞去,叮叮當當聲音響着還挺好聽。她邊走邊露出鄙視的表情來,青禾在旁看着,只覺得世事多變,想來好笑。

當初二白剛醒的時候,懵懵傻傻,總是被青陽數落蠢笨,現在二白漸漸恢複了心智,情形反而颠倒過來,自家弟弟被吃的死死的,完全無法翻身了。

她想到此處,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青青,你笑什麽?”

“姐,有什麽好笑的嗎?”

二人異口同聲。

青禾眼珠兒轉了轉,随手一指,“你看,不是你說要吃酸甜口的東西麽,這不剛好還剩些排骨,回去做盤子糖醋小排如何?”話題輕巧一轉,家中兩個挑食吃貨立馬轉變态度,狗腿的伸手各扯了青禾左右兩邊,嘴裏胡亂喊着“姐姐好棒”“青青喜歡死你了”這樣的話。

本來心情很好,屠戶将稱量好的排骨遞給了青禾,一手交錢一手交肉,還沒走出幾步遠就被人叫住。

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明明他們沒招惹什麽,可卻老是有人念念不忘,惦記着他們,怎麽也不肯放過。

“三位請留步。”

回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陳開陽副将。

青禾似笑非笑,“陳大人,果然是好巧,真是到哪都躲不開你們的人,今早付大人就來我家中,現在上街買點東西還能有這一番偶遇。”

陳開陽聽完只覺得尴尬,當然不可能是偶遇。那次見到将軍失态,他心生疑慮,接着幾天他們又都是閉門家中或是去往小面館,露面的機會都不算多,好不容易見到一次,他當然緊随其後。

本來他是沒打算開口的,可聽到穆歸将軍很是不耐煩的建議說要不然換個地方住吧,這裏實在是太煩人了,每天都有人找上門,三人将這個問題讨論的熱火朝天,他覺得不好,才忍不住開口打斷。

“搬遷之事是在有欠妥當,你們在開陽城居住已久,周圍鄰裏還能幫襯一二,等到穆将軍走了,付大人還能遇事照看,真的走了不還得從心開始,許姑娘你……”要三思還沒說完,就被二白粗魯打斷。

“這是我們家的私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嘴。”

青禾原本挽着二白的手臂,現将手抽出來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二白說的沒錯,還有一點,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付大人和我們也沒什麽關系,不敢勞煩大人為我們費心勞神的,陳大人,我們還趕着回家,先走了。”

陳開陽見到對方轉身,疾步往回走,忍不住上前幾步想要伸手挽回,想了想還是放下來。

信使大概就快來了,不管将軍會如何怪他們,只是如此了。

第二次

“我奉命前來帶走你二人,請跟我走吧。”

屠九幾人剛剛走出門,就被外頭呈扇形的幾十人團團圍住,絲毫沒有逃走的機會。屠九見此握緊了手中的鋒利的大菜刀,正想要來個魚死網破,對方的頭子似乎看出來點什麽,上前一步,略帶壓迫感道:“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奉命前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手的。”

說着身後所有人動作劃一得握住了刀柄,并且齊齊拔出,露出一寸銀光來。

數位大漢一沖動,卻被深思的屠九打斷,他收起了戾氣,安撫地拍了拍身邊的弟兄的肩膀,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于是青禾就帶着疑惑跟着他們走了。

誰知道半路卻遇到了隊伍淩亂,身穿差服的衙役,一見到他們一行人,立馬變了臉色,散開來攔在路中間,為首一人大喝一聲。

“你們什麽人!想要幹什麽!”

對方顯然很少遇到這樣的大場面,顯得十分的激動,而且……緊張。

于是雙方領頭的就去了一旁進行私下交涉,終于青禾忍不住疑惑詢問了屠九,得到了對方的答案,青禾才明白。

原來這來接他們的人并不是官府的人,而是早就部署好的士兵,要将他們帶走,而半路上遇到的才是真正的官兵。

屠九來之前就得到了吩咐,說是半路中可能會有人相助,讓他多加配合,所以看到他們統一的動作和嚴肅的軍紀時才放棄了抵抗。

“我是奉馥雅公主的命令來找姑娘的,她說我把你交到魏國派來接應的人手中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我想是時候告別了。”

當官府的人放行後,屠九在城門口告別,然後那一群漢子就地解散,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離開,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當青禾跟着陌生的一群人走上了熟悉的道路時,她的心情是複雜的。

但當青禾再次見到略顯憔悴的穆歸時,她的心情卻遠遠不是複雜所能夠概括的。

青禾揉了揉眼睛,有點艱難地笑道:“來的時候路上的風有點大,沙子迷了眼睛。”這樣蹩腳的謊話,錯漏百出,穆歸卻點了點頭。

不過三四日不見而已,她的眼底青黑一片,顯然是精神不好,許久沒好好睡過了,頭發也有點散亂,不複曾經的熨帖整潔。甚至剛才驚詫間打翻的茶水,潑在身上,染濕了一大片,顯得狼狽非常。

“第二次……了。”

穆歸的手微微顫抖的擡起來,用一種非常輕非常緩的速度放在眼前人的肩上。日光從外頭照進來,給青禾鍍上了一圈白光,顯得那麽柔和,卻又那麽的飄忽,好像一松手,人就要飛升離開。

如此的纖毫畢現,可面目卻又如此的模糊。

青禾一把抓住穆歸的手,用盡渾身最大的力氣,将人一拉,整個人狠狠裝在一個堅硬的懷抱裏,銀甲硌的她胸口生疼,可她卻是一聲不吭,死死咬着牙,許久以後,才放松了整個人,低低笑着,吐出了幾個字。

“是啊,第二次了,二白,你會每次都來救我嗎?”

從鼻息裏溢出來的極輕的一聲“嗯”,卻勝過千言萬語,讓人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青禾拉起穆歸的手,舉到了兩人眼皮子底下,用力的握住,雙手合攏。

“那,我會等你的。”

穆歸被這句話砸的頓時懵住,青禾卻已經松開了手,快步走到了案臺上,取紙鋪平,筆尖游走。

門口守衛的士兵擡頭見看到将軍紅了的眼角,和幾欲瘋魔般的狂亂眼神,頓時被驚吓地倒退幾步,耳邊響起壓抑而又低沉話語,是遠不是将軍一貫的風格。

“全部退離一丈遠,所有人不得靠近。”

接着,眼前投下了一片陰影。

這塊帷幕,被放下了?

兩人面面相觑,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自己的震驚。

穆歸一把将青禾抱起,朝着屏風後走去。

自指間滾落的筆沾染了一地墨漬。

穆歸捋開青禾的發絲,小聲了說了句什麽,那露在外頭的耳廓慢慢、慢慢的就紅透了。

青禾嘟囔道:“信……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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