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予你

原來這束花不是顧承野送的。

喬影眉眼微垂, 心底升上一種失落感，捏了捏手指，将這種感覺壓下去後, 扯了下唇，淡聲道：“溫導，玫瑰花是你送的？”

溫知樹點了下頭, 聲線溫和，表情略有點受傷，“怎麽了, 因為是我送的，所以就沒那麽喜歡了嗎？”

喬影眼底漾着溫淺的笑意, 聲音清清淡淡, “如果我說是, 溫導會不高興嗎？”

溫知樹看着她，她笑起來的樣子秾麗明媚, 豔絕千秋。

她這副模樣，讓他想起來自己曾拍過的一個鏡頭。

劇中, 下了多日的大雪，滿地被雪色覆蓋，幾日過後, 太陽初升，照在雪地上，映照出潋滟的波光。

她的笑, 一如多日未見的暖陽，動人心扉。

容卿和虞緋聽到這話，俱是一愣。

虞緋眉心微蹙，扯了下喬影的袖角, 壓低聲音道，“你說話能不能別那麽直接？”

喬影努努唇，側首看她一眼，“做不到哦。”

溫知樹輕嘆口氣，一臉受傷的表情，“我送你玫瑰，本意是想跟你告白的，但是你現在這種反應，讓我不敢跟你表白了。”

喬影唇角微掀，“我猜到了，但是，如果我用模棱兩可的态度回應你，豈不是對我們彼此都不負責任？”

她說的不是全然沒有道理，他理解，可這不代表他能接受。

“為什麽要拒絕，能給我個理由嗎？”溫知樹問。

“我有喜歡的人了。”喬影面上沒什麽表情，聲音也無波無瀾。

虞緋看着她，眉心皺得更狠了些。

到底是要被人告白多少次，才會如此平心靜氣地與對方說出拒絕的話。

喬影這熟練的程度讓虞緋懷疑，她曾經用“我有喜歡的人”這句話拒絕過無數追求者。

虞緋偏過頭，朝容卿使了個眼色，端起餐盒準備離開，卻被喬影制止。

她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你想去哪兒，就在這吃。”

虞緋端正坐好，埋頭吃飯，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想要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接下來，溫知樹抛出的問題和虞緋所想的不謀而合，他淡笑了下，道：“喬老師這麽說，是不想直接拒絕我所以找了個借口，還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喬影勾了下唇，聲音清泠泠的，“你覺得，我有必要拿這個撒謊？”

溫知樹眸色微暗了下，擡眸看她時，收斂表情道：“喬老師，能否告知我你喜歡誰？”

她停下吃飯的動作，無聲地掀了掀唇，“不好意思溫導，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你就不要過問了吧。”

溫知樹微微颔首，輕笑了下開口，“預祝喬老師得償所願。”

喬影眸底蓄着溫淺笑意，“借您吉言。”

“以後我們還可以作為朋友繼續相處嗎？”

喬影擡眸看他一眼道，“如果溫導你願意，我沒問題。”

她自認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并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之後的拍攝。

“好，我知道了。”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

溫知樹淡淡地笑着，跟她們三人打過招呼後，起身準備離開。

站在休息棚外的沈易聽到他們這番話，轉過身，邁開步子走了。

他手裏溫熱的咖啡好似瞬間結了層冰。

原來她有喜歡的人了。

難不成……她喜歡的人，就是開機宴那晚與他搶座位的那個男人？

想到她看他時的眼神，沈易眉心不由蹙起。

他從未見喬影對其他任何一個男人展露過那樣的神情。

這一點，足以說明那個男人在她心裏的位置不一般了。

所以，他是不是應該放棄？

他知道，喬影不喜歡別人對她死纏爛打，他也并不想做那種人。

沈易提着咖啡，快步走回自己的休息區。

***

吃完午飯後，短短休息了十五分鐘，喬影就投入到下午的拍攝中去了。

《晝夜》劇組的工作人員個個兒都敬業得很，她不想做那個例外。

下午第一場戲是自喬影進組以來，拍攝的第一個大場面。

爆炸戲。

他們的拍攝并不是按照劇本順序來的，電影中的大場面基本全都集中在這一周拍攝了。

男女主因為一場爆炸相識，在他們相遇之前，楚梨正在宴會上為衆人演奏鋼琴，今晚是楚父的遠方表叔，商界頗有名望的白二爺的六十大壽，父親讓她來助助陣。

老爺子六十大壽，中西方各式各樣的表演節目應有盡有，段曲夜也是受邀來這兒的，楚梨這位二爺爺很喜歡聽段公子唱曲兒。

然而，未等段曲夜上臺表演，宴會上的衆賓客紛紛倒下，槍林彈雨裹挾着爆炸聲呼嘯而來，不給人一丁點兒反應的時間。

楚梨正坐在鋼琴前發愣的時候，突然被人抱到了後臺。

那人便是段曲夜。

他捂住她的嘴巴，讓她不要出聲，然而槍聲與爆炸聲卻愈演愈烈，段曲夜抱着她逃離現場時，中了彈。

楚梨驚慌失措，他的血流了滿地，她的淚不知不覺也流了滿臉。

人群作鳥獸散，她喊叫着找人幫忙，卻無人應答。

到此，這個鏡頭才算結束。

後期剪輯時，鏡頭會直接一切，換到楚梨站在手術室外等他的場景。

這一場“宏大”的場面戲，他們只需要拍出整件事的經過，以及戰争來臨時的境況就足夠了。

喬影聽完副導演的講解，與沈易簡單對了下臺詞，便開拍了。

她不需要手替，她從六歲就開始學鋼琴，喬影的鋼琴彈得比楚梨還要好。

喬影坐在鋼琴前，有一個拍特寫的機位對準了她的臉。

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活動了下手指。

別說，她還真有些緊張。

場務打完板，導演喊了一聲“action”，拍攝正式開始。

宴會現場富麗堂皇，宏偉壯麗，堪稱電影中最燒錢的名場面之一。

一段時間後，舉辦“宴會”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拍這個鏡頭的時候喬影還去觀摩來着，她也清楚，溫導想用對比的方式，突出戰争給人民以及整個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

拍攝直到喬影聽到槍響之前都很順利，從她被沈易抱走，看到他在自己面前中彈伊始，她的心理狀态發生了轉變。

喬影淚水不知不覺流了滿臉，然而她神色哀傷卻不致絕望，副導目不轉睛的盯着拍攝機器，忍不住贊嘆了一句，“不錯，喬老師表現力真是不錯。”

電影中的楚梨站在那裏，哀求着每一位路人救救她這位初次謀面的朋友，然而沒有人理她。

“卡，過了過了！”副導激動地站起身，揮舞着用海報卷成的紙筒。

然而他這邊話音未落，喬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好多好多畫面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就像在以20張/秒的速度在放映幻燈片一樣，喬影頭痛欲裂，多站一秒都艱難。

胸悶、心悸的感覺愈來愈強烈，頭痛得快要炸開了。

她這是怎麽了？

還沒等她再去思考，整個人就往後仰了下去。

沈易一個翻身從地上起來，正準備走過去和她打招呼，就看到了迎面倒來的喬影。

他伸出手臂，将她扶住。

沈易皺起眉，“喬老師，你怎麽了？”

“喬老師？”

喊了兩聲，她卻根本沒有回應。

工作人員見狀，一圈圈地圍了上去。

沈易看到，緊閉着眼睛的喬影額上滲出了些許汗珠。

明明是極冷的天，她也只是穿了一件淑女裙，為什麽會出那麽多汗。

容卿和虞緋一并跑到喬影身邊，容卿蹙着眉，低聲道：“沈老師，麻煩您把小影送到休息室，可以嗎？”

等跟組醫生看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去醫院吧，這個空當，順便還可以等等顧總。

沈易應聲，“好。”

場務和副導将工作人員疏散，并警告他們把用手機拍攝的所有視頻全部删掉，更不準他們把視頻上傳到微博，如若不然，直接卷鋪蓋走人。

工作人員們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虞緋眉頭緊緊蹙着，撥出顧承野的電話。

她簡單地說明了下情況。

男人本就低沉的聲音更是沉冷到了極致，“馬上到。”

虞緋：“要不你直接……”

“去醫院”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電話就被挂斷了。

虞緋緊握手機，低頭輕嘆口氣。

也不知道喬影這到底是怎麽了，需不需要去醫院一趟。

喬影被沈易背到了休息室，劇組的醫生得到溫導的指令，火速趕了過來。

跟組醫生的水平與大學醫務室裏的醫生水平沒多大差別，他仔細瞧了兩分鐘，也沒瞧出什麽不對勁來，最後給喬影開了兩副安神的藥就離開了。

喬影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額上的汗逐漸消散幹淨。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她好像身處一個面積寬闊的廣場，廣場上的标志全都是英文的。

她站在廣場中央喂鴿子，突然，來了一個手持槍支的、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一句話都沒說，朝廣場上的人胡亂掃射一通。

七八個人全都倒在了廣場之上。

喬影怕極了，閉上眼睛蹲下時，卻聽到了一聲虛弱的“快……跑……”

低沉喑啞的，痛苦的，年輕男人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轉過頭想要看清說話那人的樣子，卻怎麽都看不清。

不知道為什麽，喬影總覺得那個男人特別熟悉。

到底是誰呢？

直到醒來，她都沒能看清他長什麽樣兒。

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喬影醒來後，一直在懷疑這是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可……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過，她為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奇怪，越想越覺得奇怪。

全英文的廣場，平白無故出現的大胡子男人，槍聲，倒在血泊裏的衆人。

那聲“快跑”。

大約十五分鐘後，顧承野來了。

虞緋上前，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來這麽快，就被容卿拉了出去。

喬影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那個清隽矜貴的男人。

顧承野立在床邊，背對着她，正在倒水。

喬影動了動泛白的唇，“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