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光熹微, 一點點日光泛在海藍色天邊,遠處的山籠罩着淺淺的白霧,朦胧似幻。

段灼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椅上, 看着外頭太陽升起,光亮一點點驅走白霧。

他徹夜未眠。

莊嘉榮的話不斷浮現在腦海裏。

記憶交雜紛亂。

他腦中閃過知眠的臉龐, 閃過和她各樣的回憶。

七年前, 知眠決定跟他回家,他問她:“小孩兒,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知眠。”

“知眠?”

“知了的知, 入眠的眠……”

她說完, 又小小聲補充一句:“你可以叫我小九。”

後來他的家中,就多了一個乖巧軟萌的她。

她總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總喜歡跟着他去各樣地方, 望向他時, 唇角梨渦湧現,眼裏仿佛只能看到他一個。

她永遠澄澈幹淨溫柔,不知不覺間,她就成為他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他回絕所有其他女生的告白和追求。

唯獨抗拒不了她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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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或許也是在那時候不經意在心底生根開花。

等到理智上頭,他瘋狂壓抑冒出的情感, 害怕會吓到她,害怕是他單方面動了感情,害怕只是他自己亂了分寸。

直到她告訴他,她也喜歡他。

還記得知眠二十歲生日那晚, 他帶她去了霖城最高的山。

晚上在山的最高處, 他們俯瞰霖城繁華, 小姑娘忽而軟聲叫他, 看着他,眼睛彎成了月牙,“段灼,我好喜歡你呀。”

他的心一下子被裝滿,像是有克制不住的情感在心底迸發。

他把她攬進懷中,星星點點的唇從額間到鼻尖,最後到了紅唇。

深吻熱烈,氣息交纏,她一點點軟在他懷中。

最後停下,兩額相抵之間,段灼望見她眸中的璀璨星光。

那一刻,他心底只有一個想法——

她是他的。

她永遠都是他的。

他當時想到的是永遠。

原來不經意之間,他把她放在了永遠裏。

分手後,他給了自己一年,試圖忘記她,試圖忘記他們之前所有的一切,到最後,他發現他根本就無法做到。

就像無聲之間紮在心底,這輩子再無人可代替。

他終于意識到——

這一輩子,他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沒有人是她。

也再沒有人能代替她。

一個早上,知眠在公寓裏整理畢業論文文獻綜述。

快中午時,梁栀意的電話進來。

“九九,我剛醒,才看到你發的信息……”她咕哝兩聲,“你終于想通了啊,打算買車?”

知眠昨晚好好考慮了一番,最後決定買一輛車,改變一下出行方式,所以早上她就把想法發給了梁栀意。

“那你想好買什麽車了嗎?”梁栀意問。

“我想買輛二手的,你覺得可以嗎?”知眠對車品牌不是那麽在意,其實就單純想要個代步工具,她想先買輛二手車,等到将來有錢,再考慮換車。

“可以啊,二手車也有那種只開了一段時間的,挑輛好的就行,”梁栀意想到,“诶這事你問宣夏啊,他對車挺懂的啊,你問問他去哪裏買,別被騙了。”

宣夏這個學期實習,就在霖城,知眠而後把電話打了過去,問問他的意見。

那頭聽聞她的要求,語氣輕松:“這事多簡單啊,你就告訴我你接受的價格,然後大致喜歡什麽樣的。”

知眠說完,最後宣夏笑道:“如果你要求這麽簡單的話,我們家剛好有一輛mini,你應該會喜歡。”

宣夏說這車是他妹妹的,去年他妹妹剛會開車不久,家裏的跑車不敢拿給她開,最後她就挑了一輛mini,現在她基本不開了,放在家裏剛好是浪費。

“說再多不如看一眼,你今天就可以來我家看看車。”

宣夏讓她來家裏看看,于是下午知眠過去,在他們家車庫看到了那輛紅色的mini。

車子保養得很好,知眠各個方面都很滿意。

宣夏很大方,“你拿回去先試開幾天,如果喜歡再買。”

“啊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你跟我還客氣啊?而且我賣給你,肯定比你去外面買便宜。就是這行車記錄儀壞了,我一直也沒拿去修,先拆下來,我幫你拿去修一下吧。”

“好,謝謝啦。”

宣夏陪着她兜了一圈,最後讓她安心把車開走。

回到公寓後,她突然接到段灼的電話。

男人似乎在空曠的地方,低沉的聲音夾雜着風,“你最近什麽時候能來俱樂部?”

知眠怔愣,“我最近這幾天比較忙,估計要到下周,下周我再過去可以嗎?”

男人沒說話,知眠以為他不樂意,畢竟怎麽變成他配合她的時間了。

“算了,你要是不方便也沒關系……”

“我都沒問題。”他道。

她怔了下,道:“好,那我下周聯系你。”

周末兩天,知眠好好練了車,把學了好久的技術重新拿了起來。

于此同時,她忙活了一周,終于整理完了論文的文獻綜述,現在終于可以把動畫廣告的事提上日程。

估計段灼也挺忙的,知眠想着還是把這件事早點解決比較好,省得夜長夢多。

周日晚上,她聯系了段灼,她明早有課,問他明天下午是否有空,對方說有時間。

兩人約定了下午三點的時間。

翌日早晨,知眠上完課,回到宿舍,先整理了番腦中的構思。

她睡了個午覺,醒來後,收拾了一番,弄好後下了宿舍樓。

今早她是開車來學校的,下午她打算還是開車去往任時。

平時坐地鐵需要将近一個小時才能到,現在開車就不需要那麽久了。

車上的電臺播放着音樂,她适應了幾天,開車時沒了之前的緊張,便漸漸哼起歌來。

街道上車流較少,快行駛到俱樂部時,知眠看到前方路口有個正在倒計時的綠燈,她計算着時間,踩了一腳油門。

然而,一輛原本駛在她右邊的保時捷卡宴突然打了轉向燈,直接變道開到她前面。

知眠反應過來時,急剎車,卻已經來不及,下一刻,耳邊傳來砰和摩擦的聲響,兩輛車子剮蹭上去。

知眠身子猛然向前一傾,好在安全帶拉住了她。

兩輛車停在路中。

知眠握着方向盤的手立刻出了汗,她心口一墜,怦怦直跳,呆滞了兩秒,立刻解開了安全帶,下了車,去察看車的情況。

卡宴的左後方蹭到了她車的右前方,她的車頭凹進去一小塊,而對方車的左後車燈破碎,旁邊有一條明顯的刮痕。

卡宴駕駛座車門被推開。

一個個子五大三粗,穿着花襯衫、地中海發型梳得锃亮的中年男人從駕駛座下來。

他走到車後方,摘掉墨鏡打量着車子的情況,皺起眉頭,爆了一句粗口,指向知眠:“你他媽怎麽開車的啊?”

知眠當即懵了,“是你突然變道好嗎?”

“我什麽突然變道?你瞎啊,沒眼睛看到我打了轉向燈?”地中海男語氣粗魯。

知眠道:“你打了轉向燈直接變道的,是你沒看到我的車。”

“我怎麽沒看到?要不是你踩了一腳油門,能蹭上我的車?”

知眠氣也湧了上來,“哪有人一打轉向燈就變道的?這明明就是你的問題!”

知眠個子嬌小,還是女生,看過去年紀小好忽悠。地中海男絲毫不怕,咄咄逼人:

“少廢話!這件事就是你全責,打電話給你保險公司讓他過來賠錢!你認得我這什麽車嗎?就你那破車碰上我的車,還想推卸責任,你知道我這車比你車貴多少嗎……”

知眠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不僅賴賬還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人。

男人罵罵咧咧,知眠冷聲截斷他的話:

“是誰的責任和嗓門大小沒有關系,你再罵我也沒用,這事是誰的責任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地中海男走到知眠車旁,打量着車裏,心裏一喜,“你車上沒有行車記錄儀,你有什麽證據說我的責任?”

知眠突然想到,車上的記錄儀被宣夏拿去修了。

“我車上沒有行車記錄儀沒關系,你看看你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就知道誰的責任了。”

地中海男厚臉皮道:“我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壞了,而且我憑什麽要拿給看?”

“……”知眠氣結,剛要說話,後方就響起喇叭聲。

他們兩輛車停在路中間,馬上就要引起堵車了。

地中海男沒管,他走到知眠面前,“你趕緊打電話給你們保險公司,我也叫保險公司過來,這件事就算不是我全責,你也要付責任,我的車剮蹭成這樣,你看看這車燈,這個你都是要賠的!”

mini不比卡宴價格,如果知眠要賠錢,這價格絕對不便宜。

知眠被他吼得有點心慌,她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故,毫無經驗,加上男人叫罵,知眠攥緊手心,努力保持鎮靜。

她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打算拿出手機撥打警察電話。

忽而,手機先響了起來。

低頭一看,屏幕上顯示着段灼二字。

知眠看到時間,這才發現現在已經快三點半了。

她沒理會地中海男的話,走到旁邊接起,因為情緒起伏,氣息有些不穩:“喂。”

“怎麽還沒到?”男人問。

知眠剛要開口,段灼聽到電話那傳來罵罵咧咧的男聲,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旁邊怎麽這麽吵?出什麽事了?”

知眠猶豫了下,實在沒辦法了,“我現在在路上,我車和人剮蹭了……”

她老實和他道出遇到的麻煩事,段灼聽完,蹙起眉峰:“你現在在哪?”

知眠看了眼路邊的路标,報了位置。

段灼摘掉戰術手套,放下訓練,直接轉身往室內走去,“你不用理那個人,直接報警,我現在趕過去,十分鐘就會到。”

男人嗓音平靜如深潭,莫名間讓人的心安定下來。

知眠得知他要過來,不想麻煩他:“我報警就好,你不用……”

“我很快就會到。”

知眠忽而啞然。

段灼走進室內,諸葛宇看到他:“诶,去哪啊?馬上訓練了……”

“去接人。”

“啊??”

另一邊,知眠挂了電話後,地中海男走了過來,“保險公司電話打了嗎?”

知眠冷眼看他:“這個責任我不認。我報警,交給警察處理。”

地中海男微愣兩秒,看到她撥打出110,聲音拔高:“好啊,報警,警察過來你也跑不了!”

知眠不想再和他糾纏,走去一旁,拍照剮蹭的照片。

過了會兒,地中海男兜中的手機也響了,他接起,對那頭罵罵咧咧地抱怨:

“我還沒到,路上出了點事……”

“遇到一個女司機,把我車給刮了,現在女的不會開車上什麽路……”

他對着電話那頭說,實則就是故意在罵知眠,一口一個“女司機”地圖炮,帶着滿滿的性別歧視。

知眠從來就沒見過素質這麽差的人。

她又着急又生氣又心慌。

誰知道,她借着人家的車開,現在還出了這樣的事。

心思紛亂間,她看到一輛熟悉的悍馬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

距離那通電話,只過了五分鐘的時候。

黑色悍馬最後停在馬路邊。

氣場張揚。

她視線忽而停住,就看到駕駛座的門被打開,一雙黑色軍靴踏在地上。

段灼從車上下來,立直身子,擡手甩上車門。

他目光落在知眠身上,四目對視間,擡步朝她走來。

直至到了面前,知眠回過神,正要解釋現場的情況,他微沉的嗓音落下,第一句卻是:“有沒有哪裏受傷?”

她擡頭看到他眼底的擔憂,微愣,“沒……”

“報警了麽?”

“嗯。”

知眠具體解釋了一番現場的情況,段灼看了下兩輛車的情況。

地中海男看到他,叫嚷道:“你叫人來也沒用,你該賠償還是賠償……”

他話音未落,段灼掀起眼皮,視線掃了過來。

男人神色寡淡,眼神不帶有任何溫度,欺軟怕硬的地中海男莫名感覺到不對勁的氣場,心裏忽而一虛,話匣子突然停住。

段灼沒說話,而後輕拉住女孩的手臂,帶着她走到悍馬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對她道:

“你先在車上等着。”

知眠怔愣間,回過神就順着他的動作和聲音坐進車裏,她擡眼,視線被他冷峻的側臉占據。

她動了動唇,想說什麽:“段灼……”

男人單手撐在她座位一側,另一只手扶着車門,俯下身,漆黑的瞳仁對上她的視線。

男人看着她,聲音低而柔:

“別擔心,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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