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醫院裏人來人往，有人哀嚎有人笑。
陸靜穿着白大褂，臉色還有些疲憊。
剛查完病房，就看見幾個醫護人員擡着擔架從面前匆匆路過。
陸靜早已司空見慣，淡定地讓開路，雲淡風輕在病人臉上瞥一眼。
下一秒，神色微變。
她伸出一只手，随手抓住一個護士，“病人是什麽情況？”
護士看見陸靜有些詫異，但還是道：“病人是從山上摔下來的，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需要做個檢查才能知道。”
“哦，那你們快點做，我在這裏等消息。”
護士應了聲，趕緊推着病人去檢查。
陸靜站在原地，腦子不受控制想起少年臉上紅腫的傷口。思索再三，猶豫了下跑去找電話打給程東來。
“姐夫，是我，小靜。”她呼吸略微急促。
程東來坐在辦公室，對妻妹的來電有些訝異，不急不緩道：“嗯，有事嗎？”
“姐夫，我剛剛看到天鴻受傷進醫院了，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程東來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慌了幾秒就鎮靜下來，沉聲道：“別着急，你給我詳細說一下情況，我現在趕過去。”
天鴻是弟弟的孩子，既然他把人好好的送到自己手裏，就千萬不能出差錯。
得知程天鴻林灣二人沒什麽大事之後，随行而來的幾個人都放了心。
“剛剛醫生說已經跟程天鴻家人聯系過了，真是太好了。”
“那……劉菊，你在這裏守着林灣吧，我們就先回去了。”
幾個人都是好心送他們來醫院的，人送到了，還得知一切平安，任務也算完成了。
劉菊微黑的臉上帶着笑，“今天多虧你們了。”
認識的人都走了，劉菊卸下關懷的微笑。
醫院來過了，她的目的也就達到，剩下的事情就和她沒關系了。她整理了下衣服，輕松的走出醫院。
反正都來縣城了，不好好轉轉怎麽能行。
醫院門口，她和程東來擦肩而過。
陸靜已經在大廳裏等着他，看見他過來，快步走過去。
“姐夫，醫生檢查過了，天鴻摔下山時被石頭刮得渾身是傷，雖然看着衣服上不少血，其實都是皮外傷，傷口很淺。”
“就是這幾天不能下床，要乖乖等着身上結痂。”
程東來松了口氣，“那就好。你不是說同來的還有一個女孩，她情況怎麽樣？”
“她和天鴻情況差不多。”
“.…..我知道了。”程天鴻嘆口氣。
聽說還是女孩關鍵時刻護住了天鴻，這份恩情他記在心裏。
收費的護士找了一圈才看到陸靜，知道她和程天鴻是親人後走了過來。
“陸靜，程天鴻還沒有辦住院，費用也沒有交，你看……”
程東來連忙說道，“我來交，還有一同送過來的女孩呢，她的交了嗎？”
護士為難，“你說林灣是吧，剛才她母親還在這呢，轉個身人就不見了，她的費用現在還沒有交。”
其實護士已經找了幾分鐘了，都沒有看見劉菊的身影。這種事情她也見多了，估計是拿不出錢跑了。
“沒事，我待會兒一起交。”
程天鴻的形象有點慘。
當從鏡子裏看到臉變成這幅鬼樣子，他就備受打擊，緩了好久才接受現在這個模樣。
他的頭上纏了厚厚一圈白紗布，臉上還有擦傷，有的地方腫了起來，其他塗抹了紅色的藥水看起來猙獰可怖。
程東來坐在凳子上給他削蘋果。
“所以你是為了挖野山參才弄成現在這幅樣子的？”
少年伸出爪接過來，地咬了口蘋果，卻不料牽動了臉上的傷口，哀嚎了一聲。
“大伯你看我已經成了這樣了，就別再說我了。”
從他醒來，程東來就在耳邊念叨個不停，怕他再提，程天鴻趕緊轉移了話題，“我爸沒過來嗎？”
“你還能想起你爸啊？知道你爸不在身邊還肆無忌憚地玩，就不怕出事？”
程天鴻還是很怕他這個大伯的。
他大伯管理一個廠，身上有種上位者的氣勢，臉稍微板着就很吓人。
看着他嚴肅的樣子，程天鴻趕緊把自己藏進了龜殼裏。
“當然了。如果不是為了讨爺爺歡心，誰願意去那破地方。”
果然這話落下，程東來的臉色好轉一些，雖然說不上溫和，但起碼心平氣和了。
他趕緊湊上前去，“大伯，我爸知道我住院了麽，怎麽半天了還不來看我？”
程東來淡淡道：“給你爸打過電話了，他說你就應該得到些教訓，讓你好好在醫院裏呆着。”
他這個侄子是個金疙瘩，要不是早前闖了禍，弟弟也不會狠心把他丢在這小小的縣城。
要他說，男孩子就不應該慣着，皮糙肉厚的該打就打，把人往這裏一丢算什麽事。
程天鴻煩躁地皺起眉，蘋果也不吃了丢在一邊，沉默地閉上了嘴巴，恹恹地靠在枕頭上，就像抽走了精氣神。
程東來也在想事情，一時間病房有些安靜。
直到一聲細小的咳嗽響起，程天鴻才懶懶地擡起眼皮，斜斜地望向不遠處病床上的小身影。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要不是聽到響聲，程天鴻就忘了旁邊還有一個病號。
他還記得那狠狠地一撲，他身上的骨頭都要壓碎了。
女孩子不應該都是軟軟的嗎，為什麽她硬得像石頭一樣？
程東來已經走向了女孩的病床。
女孩臉色是不健康的黃，臉幹巴巴淡淡沒有丁點肉，嘴唇泛白，急促的喘着氣。
她的臉上沒有傷，估計是關鍵時刻護住了頭部。
林灣感覺骨頭錯位，每個骨頭縫裏都透着疼，咳嗽一下就感覺密密麻麻的疼痛侵入骨髓。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身影，“水……”
那道身影動了一下，接着一杯水送到唇邊，她一下子喝了個幹淨，眼前也漸漸清晰。
面前是一個陌生高大的男人，他膚色微黑身形中等，眼睛裏蘊含着幾分溫柔。
“醒了？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疼？”
他聲音低沉，像是怕驚動她還特意壓低了聲音。
林灣：“還好。”
“我是天鴻的大伯。你為了救天鴻受傷了，現在這裏是醫院，你不用擔心。”
程東來如實把情況說出來。
“之前醫生給你做了個全身檢查，除了表面的傷，還顯示你長期營養不良，你需要在醫院多呆幾天。”
對于男人的話，林灣沒有任何意外。
她眨眨眼，“謝謝。”
程東來沒想到女孩這麽平靜，他甚至做好了對方醒來就大吵大叫的打算，畢竟是天鴻害得她受傷。
他道：“不用謝，你放心住院，醫藥費我們承擔。”
“嗯。”她點點頭，身子還有些不舒服，無力地躺着。
她護住程天鴻的那一刻，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如今也不算失望。
看着女孩又躺了下去，絲毫沒有擔心家人看望，程東來擰緊了眉頭。
中途陸靜過來了一趟。
看見臉色不好的林灣，莫名覺得可憐。
受傷了居然沒有一個家人過來，哪有這種父母？
這種話不好在丫頭面前說，她把程東來叫出去一趟。
“剛有人說，林灣的娘一聽到孩子沒大問題，就撒手不管走人了。”
“看樣子今天不會過來了，姐夫你好好照顧丫頭。”
陸靜也是母親，對林灣莫名多了分心疼。
程東來點頭，“那是自然，不過這母親當得太過分了吧。”
陸靜：“這能有什麽辦法，對于農村來說，很少見不重男輕女的家庭。”
倒是丫頭還挺懂事，身上那麽疼也不見哭一聲。
林家堂屋裏點着油燈，一屋子人都擠在裏面。
林存生到家時天色已暗，眼看他回來了，林婆子把溫着的飯菜端了出來。
林存生狼吞虎咽地吃着簡單的糙米粥和炒青菜。
他今天在公社裏跑了一天，累極了，吃了大半飽才有空說話。
“文西呢，沒回來？”
林婆子應聲，“她帶着孩子走了，說明天才回來。”
最近農閑，老大媳婦回了趟娘家，不然到時候一忙就沒空了。
林存生點頭。
吃完飯才發現哪裏不對勁，以往見他回家小丫頭總往他身邊靠，今天人呢？
他狐疑地掃視了一圈，只見劉菊在油燈下織着毛衣，今天倒是反常的安靜。
他随口問道，“灣丫頭呢？”
話音一落，衆人臉色微變。
這點動靜完全落入林存生眼中，心漸漸沉了下去。最終，他的目光落在林婆子身上，“娘？”
林婆子本來就不安，誰知道劉菊這麽快就回來了。被兒子一追問，索性把知道的說了，“她不在家，在醫院呢。”
眼看林存生猛地看向自己，劉菊莫名有些心虛，“醫生說了沒什麽大問題，所以我就回來了。”
本來就是丫頭片子，也就大哥把她當個寶。在外面關心一下維持形象就行，她可做不到把她當眼珠子疼愛。
林存生萬萬沒有想到是這種答案。
他惱的啪地一聲摔了筷子，臉上帶着咬牙切齒的狠，“好啊，我真的懷疑，你們真的是灣丫頭的家人嗎？”
眼看着大哥摔門出去，林傳福有些不屑。
“我這個當爹的還沒有說啥呢，不就是個丫頭片子，有什麽好着急的。”
林存生肺都要氣炸了。
大晚上，他騎着自行車呼啦啦往縣城的醫院裏跑。
春季溫差本來就大，他着急出門也沒多加一件衣服，冷風一吹立馬打了個哆嗦。
這還不算冷，家裏的場景更讓他心寒。如果他沒問，是不是所有人就不打算告訴他了？
好好的孩子受傷住了院，居然沒有一個人陪，孩子該多傷心啊。
既然住院了，傷勢肯定不輕吧，說不定丫頭在偷偷抹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