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劉菊最近的日子分外艱難。
林婆子是真的狠，吃不飽算了，還趕她下地幹活。
碧綠的麥地裏，劉菊躬着身子拔草，麥穗的刺紮人，一撓胳膊就是火辣辣的疼。
劉菊的旁邊是何秀的娘，身上沒有兩斤肉，是個幹癟的農村婦女。
“劉菊，昨天你家咋了？”
真是哪痛往哪裏撒鹽，劉菊的臉沉了下去。
“沒事。”
咋會沒事？王彩芬想起昨天的吼聲，就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看見劉菊不願多說的樣子，一定是吃癟了。
王彩芬轉了話題，“林灣這丫頭咋了，這幾天沒見她找秀秀玩。”
她記得林灣以前是秀秀的跟屁蟲，幾天不見她還不習慣。
提起林灣，劉菊眼中閃過惡毒的光。
“你問她去。”
懶得提林灣的名字，她撇下王彩芬，加快的拔草的速度。
她要催催娘，趕緊找人家把林灣嫁過去。
林存生跑了幾天，汗流浃背。
見到林灣下工回來，就把她叫到了一邊。
林灣第一次發現下地累，感覺眼睛都是花的，真想躺在床上睡一覺。
“怎麽了，大伯？”
林存生的臉色比以前深了幾個度，有汗珠時不時冒出來，眉間擰成了小褶。
“丫頭，我催過了，人家說這個月保證把電的事情解決了，就是水井和那個水泵有些麻煩。”
他現在是把林灣當主心骨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事情能成，丢臉就丢臉了。
他搓了搓手，粗糙的手上滿是溝壑。
“水井選址是個問題，如果選錯了，那人工就白浪費了。還有那個潛水泵，打探不到一點痕跡……這個東西到底長什麽樣？”
林灣沉思幾秒，而後看向男人期盼的眼，“大伯，術業有專攻。水井和潛水泵的問題建議找專業人才，你可以去水利局問下。”
水利局負責農田水利建設，如今農田幹旱，他們必然也深受其擾。
雖然她懂得一些水泵制作，但沒有實驗室就如同沒有大米去做飯。
林存生：“這樣吧，你知道的多，你和我去水利局一趟？”
林灣無奈點頭。
現在已近中午，兩人進家吃飯。
飯一次比一次稀，都在等着小麥下來。
不過這次林存生有了點信心。
小麥一收上來，就開始種玉米，種花生大豆紅薯，如果真的能夠解決灌溉問題，那秋收就有望了。
劉菊吃飯很快，吃了個水飽就腳步不停的去娘家。
林灣躺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眯了個眼就睡着了，最後還是被林存生給叫醒的。
“這會兒估計人家上班了，我們抓緊過去。”
林灣下床，洗了個臉徹底清醒了。
林婆子已經聽大兒子說要帶林灣出去的事情，麻溜的去記分員那裏給林灣請了假。
自行車吱呀呀響，林灣頂着草帽坐在後座。
水利局氛圍緊張。
青年站在辦公室門口，小心翼翼探着腦袋向屋裏看。
裏面青灰色雲霧缭繞，鼻子不由聳下，癢意傳到大腦，險些打了個噴嚏。
旁邊的同事給了他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趙苦着臉，緩了緩紊亂的呼吸，僵硬的擡起腳腳步走了進去。
“書記，上面下達了一份通知，您、您過目下……”
他慢吞吞把文件放到桌上。
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後面，半個身子煩躁地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敲打着桌子，另一只手裏捏着半截煙。
輕飄飄一個眼神掃過，不怒而威。
對上王建業懾人的眼神，青年心跳都停了下。
眼見男人張口，青年心霎時吊到了嗓子眼，眼睛微微睜大。
“咳咳……”
呼，心重重落了下去。
王建業的桌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輕咳兩聲，大手從桌上撈起文件，越看眉頭越深。
“啪！”文件被重重摔在地上。
“說的輕巧，幹旱是老子能控制的嗎，把什麽事都推給老子，其他人都特麽是吃閑飯的啊？”
“還真把老子當水龍王了？”
王建業煩躁地吼道。
小趙吶吶，努力縮小存在感。
上帝好像聽到了小趙的心聲，另一個同事狀着膽子進來。
“書記，永田生産隊的大隊長過來了。”
小趙感激的看了同事一眼。
林存生和林灣一前一後進來。
兩人都看到了王建業不善的臉色，齊刷刷對視一眼：恐怕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有事？”王建業粗厚的聲音傳來。
林存生上陣，把需求一一道出來。林灣挺着脊背站在旁邊，臉色淡淡。
“如今天氣幹旱，我們地區也沒有河流經過……”
林存生見識多，一點也不膽怯，字字清晰。
說完，一室安靜。
這時，林存生才忐忑的看着掌握生殺大權的男人。
王建業不着痕跡打量了下對面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怎麽，把他這裏當游樂場了，小孩都敢帶進來？
不過，小姑娘倒是鎮定，對視他連眼睛眨也不眨。
“你确定有水井就能灌溉農田？”王建業看着林存生。
對于林存生而言失敗與否都無關緊要，但身處他這個位置，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
要是失敗了，那他找誰說理？
至于林存生說的潛水泵，他倒是聽了幾耳朵，這種技術恐怕只有國外才有，國內雖然也有，但遠不及外國這麽先進 。
林灣看着王建業。男人眼中清明，懷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她早已整理好話語。
“您擔憂的無非是潛水泵的問題，雖然我國還沒有大力推行，但您肯定聽說過。”
王建業哼笑一聲。
眼看男人略有興味，林灣繼續，“如果您怕麻煩，可以先幫我們聯系科研部門，倘若潛水泵可以被制作出來，再挖井也不遲。”
林灣掃了眼地上的文件，“想必，您也很希望解決灌溉的問題。”
王建業看着女娃。
她這話倒是巧妙，有了潛水泵再挖井，成功率大大增加了不說，就算失敗了，還可以說是他竭力支持實驗，為民謀利。
由他主導變為輔佐，一下子把他摘出來了。
他笑笑。
恐怕他們讓他挖井是假，引薦研究院才是真的吧。
王建業想得沒錯。
林存生雖然是個大隊長，但到底地位低微，平白無故跑到研究所說要制作潛水泵，恐怕會被保安架出去。
只要能聯系到研究院，剩下的都是她的事情了。
林灣想。
王建業意味不明的哼了聲，只顧抽着煙，過了兩分鐘才開口。
“我考慮下，你們先回去吧。”
林存生和林灣出了門，取了車回家。
路上林存生還在琢磨王建業的想法，“丫頭，你說他會同意嗎？”
要說不同意，王建業沒生氣的跡象。
可說同意，那也太容易了，感覺不真實。
林灣笑笑，不似大伯想那麽多，聲音帶着勢在必得，“他會同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