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身世
藏鋒殿中。
季淩恒離開之後, 廣明道長,十方道長,杜休道長和師尊天峰道人都沒有離開。
師尊眸色深沉下來, 環視着衆人,開口道:“據季淩恒所說, 他曾遭遇兩次魔修,一次是在王村執行任務之時, 遇上聖陰邪教之人修煉陰煞陣;一次是在小世界中, 聖陰邪教之人利用陣法坑殺衆人。諸位如何看待?”
短短數月,聖陰邪教的人在藏鋒閣所管轄的疆域內各處活動。一開始動作較小, 行為較為隐蔽,近日來, 他們的動作猖獗許多, 竟然做出了同時殺害各派精英弟子的大事!
身材精瘦中年男子模樣的杜休道長眉頭緊蹙,開口道:“他們這麽做, 就不怕引發衆怒受到圍剿嗎?還是說他們有了足夠強大的依仗?”
他一邊說着, 一邊分析:“什麽依仗能夠同時得罪這麽多大門派?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不怕各個門派再次聯手, 像數百年前一樣将他們剿滅嗎?”
杜休道長苦苦思索着。
他的話引發衆人思考,許久, 手持拂塵慈眉善目的廣明道人語氣凝重道:“或許是他們有意為之。聖陰邪教之人,修煉法門需要大量的怨氣冤魂, 這世間越亂, 于他們越有利。”
“至于同時惹怒各派……”廣明道人推測道,“也許聖陰邪教也不過是一顆攪亂時局的棋子罷了……”
十方道長嘆口氣,胖乎乎的面容露出憂愁:“這世間又要大亂了!可憐無數凡人……”
天峰道人久久不言,他的眸光深邃, 望向山門外,望向虛空,望向無邊無際的大地和城池,化作一聲沉重無聲的嘆息。
輪回……
一切都是宿命而已……
天峰道人收斂目光,他的面容一瞬間看上去蒼老許多,幾縷灰白發絲垂下,讓人驚覺他已是一位暮年的老者。他的身影挺立着,如同紮根在老石上的蒼竹。
“劫難将至!
吾等應做好準備,派出弟子全力絞殺聖陰邪教之人,同時與各大仙門聯手,務必将禍患扼殺在襁褓之中!”
……
後山深處,郁郁蒼蒼,月華如水般流動,整座大山都被籠罩在朦胧月光下,山間唯有千丈瀑布傾瀉而下的巨大轟鳴聲,更襯托得山林寂靜。
季淩恒身穿淡藍色衣袍,後仰靠在一塊幹淨的大石上,胸前的領口被扯開些許,手中端着一只小小的酒杯,頗有豪放灑脫的氣質。
步蓮則內斂許多,他青蔥如玉的手指握着剔透晶瑩的酒杯,一口一口品着酒杯中淡黃色澤的酒液。偶爾望向季淩恒,微微一笑,溫潤的面容在月光下似發出朦胧的光暈,眸光比如水的月華更加溫柔。
季淩恒臉上劃過一抹黯然,眸光望向遠處的銀光流動的湖泊:“我還有最後一個師門任務要執行,在此之前,我想先回去看看父母,和綠容師兄的家人。”
“綠容師兄救過我,我理應為他盡孝。”
步蓮颔首,他的聲音似流水悅耳舒緩道:“好,我陪你一起。只是……”
他的聲音頓住,季淩恒望向步蓮,眸子帶着疑惑。
步蓮輕嘆,緩緩講述起來。
步蓮第一次見到綠容,是在綠容十三歲的時候,試煉比賽時。那時候他十五歲,被他師父廣明道人雲游時看中,直接收為了親傳弟子。因此他沒有參加試煉比賽,而是站在師父邊上,看着底下比賽的衆人。
綠容就在人群中間,頭發淩亂打結,臉上髒兮兮看不出模樣,身上的衣服縫滿補丁,像是一個小乞丐。而步蓮穿着不染纖塵的白袍,溫潤清俊,如一塊無瑕美玉,站在高臺之上,望着底下衆人,與綠容有着天壤之別。
綠容癡愣愣地定在原地,一雙眸子死死盯着步蓮,帶着強烈的豔羨、自卑、渴慕、妒忌。
後來綠容成功通過試煉,成為試煉第一名,被紫月仙子收為了親傳弟子。
步蓮和綠容入門後,有着良好教養溫文爾雅的步蓮受到門內弟子們的喜愛,更因為步蓮熱心善良的品格,不管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都發自內心的尊敬他;而綠容卻被大家讨厭。
不止一次,步蓮聽到師兄師弟們向他抱怨綠容。綠容本能地對身邊的人抱着防備和惡意,他的言語總是刻薄諷刺,引人厭惡。
曾有小師妹帶着自己親手繡了好幾天的荷包,向綠容表白,綠容卻勃然大怒,扔掉荷包,肆意将小師妹嘲諷一通,惹得小師妹抹淚而去。
而對于那些背地裏說他壞話的師兄弟,總會在後面幾天被綠容捉弄,睡覺時發現自己被窩裏有蛇,外出被一群拳頭大的蜜蜂追着咬……
因為種種原因,大家見着綠容都不敢說話,全都繞道而行,除了步蓮以外,沒誰會主動接觸綠容。
步蓮對着季淩恒笑笑:“綠容最讨厭的人應該是我。”
季淩恒先是錯愕,接着明白綠容師兄讨厭步蓮的原因。
步蓮越優秀越受到衆人愛戴,相比之下綠容就更加惹人厭惡。綠容面對步蓮,應該是帶着自卑又暗自較勁的心理吧。
步蓮接着道:“後來接觸久了,我也漸漸知道綠容的一些情況。綠容的父母在他兩歲時候遺棄了他,後來被人收養到六歲,不知什麽原因逃出來,此後一直過着流浪的生活……所以,綠容他沒有親人。”
季淩恒難以體會到綠容被父母遺棄之後的心情,也想象不出來一個六歲的孩子孤零零的流浪該怎麽生存,他忽而想到和綠容聯手消滅魔修後的那次争吵。
綠容淡紫色的薄唇顫抖着,沖他咆哮道:“對,我無情我刻薄,和你這種什麽也沒經歷過的人不一樣!”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綠容失控。現在想來,那時候的綠容應該很難過脆弱的吧。
季淩恒心裏堵堵的。
是他錯了。
他和綠容有着不同的成長經歷,他不理解綠容的世界。僅僅從自己的角度去指責綠容,而忽略了綠容的感受。
綠容那個時候只怕難過極了,驕傲倔強的他不願低頭,所以才一直偷偷跟着自己,直到入了幻境身死……
等任務結束,他會再去到小世界入口,對綠容師兄道一聲歉!
季淩恒一口飲盡杯中酒。
步蓮站起身,他的身影修長挺立,白衣出塵,宛若月光中一朵悄然綻放的蓮花,他俯下身,對着季淩恒伸出潔淨如玉的手指。
“好點了嗎?”
季淩恒眼角浮現淡淡緋紅,話語間多了幾分醉意:“不用,步蓮師兄,我能站起來。”
步蓮伸出的手卻沒有縮回,他的眸光落在季淩恒有着迷蒙霧氣的眼眸上,片刻道:“我知道,可是我想親手拉你起來。”
……
第二日起來時,季淩恒發現他不在自己的住所。
簡單而清雅的房間讓他反應過來,自己在步蓮房中,他起身,視線掃向房門處。
吱壓——
房門被推開,出現步蓮的身影,步蓮柔和的笑道:“你醒了我們就動身吧。”
季淩恒點頭。
他打算先回武陵城看過父母,然而再去執行最後的師門任務。與此同時,數月未見父母,他心中也有着淡淡的擔憂。這世間魑魅魍魉橫行,聖陰邪教魔修出世,他心中總有種迫切的危機感,這種感覺驅使着他,讓他無比渴望提升實力,不敢放松片刻。
從文峰山趕往武陵城,中間間隔三座城池,共計二千八百裏距離,以季淩恒和步蓮的實力,禦劍飛行,不過一日便至。
季淩恒猶豫着要不要帶上金毛犼,轉而一想又放棄了,他這次回家不願引起衆人注意,哪怕是縮小後的金毛犼也太過引人注目了。
一日之後,季淩恒和步蓮施了隐身法,潛入武陵城中。
武陵城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比之山中清修苦練的生活不知舒服快活多少倍。
如果不是偶然踏上修行一路,我恐怕現在還是個纨绔子弟吧!
季淩恒感嘆着,不曾為眼前的浮華景象停住腳步,直接落入季府的庭園中。
季淩恒蹙起眉頭,一回到家裏,他的神念已将方圓五百米的景象都覆蓋,瞬間摸清楚家裏的情況。家中的護衛少了很多,且家裏只有母親一人,父親不知道哪裏去了。
難道又去了賭坊?
季淩恒帶着步蓮,走到母親的房門外,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
“誰?”屋子裏傳來黃莺般婉轉的女聲。
“是我,母親,你的淩兒!”季淩恒聲音帶着激動。
哐當。
屋子裏傳來茶杯摔落地上的聲音,接着是小跑的腳步聲,大門很快被拉開了,露出季夫人纖弱嬌美的面容。她太激動,沒等侍女開門,自己就搶先跑過來了。
見到真的是季淩恒,季夫人眸子浮現點點水光,兩只柔柔的手掌拉住季淩恒的手,不住的摩挲着。
“我的乖淩兒,母親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步蓮師兄還在這兒……
季淩恒用餘光偷瞥步蓮一眼,見到步蓮師兄嘴角噙着的笑意,忍不住手撫額頭。
他對季夫人道:“母親,這位是救過我的仙士……”
季夫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步蓮那孩子!”
她分出一只手拉住步蓮,眸子中溢滿了歡喜的淚水,在季淩恒和步蓮身上來回看,流露出十分滿意的神色。
步蓮任由季夫人拉着,有禮有節的回應着季夫人的話,溫雅清俊的面容,溫和出塵的氣質,都十分讨季夫人的喜愛。
“母親……”你幹嘛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和步蓮師兄……
季淩恒沒好意思問出來,他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母親,父親怎麽不在?”
霎時,季夫人眉間多了幾分郁結,她輕嘆一聲道:“你的父親已經有十五天六個時辰沒回到家了。”
季淩恒聞言大驚失色,忙追問道:“母親,這是怎麽回事!”
季夫人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兒:“在此之前,他每日都要外出幾個時辰,與我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對我越來越不耐煩,終于……”
季淩恒手顫抖着,眸子中閃動着怒意的火花:“父親難道!”
季夫人點點頭:“你走之後不久,武陵城來了一個法力高深的仙士,只要誠心誠意貢獻他,許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他在武陵城中傳道,好多人都信奉了他。”
“你父親死活要住道觀與仙人在一起,我怎麽勸都不聽,已經十六日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