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距離路小西交稿還有一天時間，李勁已經沒有什麽可複習的了，他信心滿滿，對費鵬說，這次考試穩了。
費鵬不相信，問他：“狀态不錯啊，吃什麽靈丹妙藥了？”
李勁還沒回答，就見費鵬撤回了這條消息，隔幾秒後，換了一條消息發進來。
“你是不是對那個叫小西的妹子下手了？”不等李勁回複，就好像默認了肯定的結論，又發來消息，“美女加持，有如神助，可以可以。”
李勁回他：怎麽可能。
那邊還在拼命輸入，李勁一擡頭，看見路小西神色匆忙地站起身，小跑回屋裏去了，十來分鐘後，她打扮一新，裏面穿着酒紅色連衣裙，外頭套了件雙面絨的白色大衣，仍舊光着兩條腿，挎上小包，快步往玄關走。
“你有事嗎？”李勁忍不住問。廚房還坐着湯，因為昨天路小西順嘴說了句喜歡蹄花湯，所以他一大清早去市場，不經意地選購了兩根賣相喜人的豬蹄。
路小西一邊換鞋一邊說：“張揚約我出去。”
李勁的臉頰肉有片刻僵硬，他木木地哦了一聲。目光無處安放，只能裝作在看手機，費鵬的消息一條條進來。
是不是小西和人男朋友關系不和睦了讓你有機可趁？不然你也不能這麽多天不回宿舍啊。
哎，你不怕人家男朋友揍你啊？
不過能打得過你的人不多，真不行兄弟們也能搭把手。
……
“我不回來吃晚飯。先走咯！”路小西笑眯眯地同他道別。
“等等！”
“嗯？”
“張揚……約你吃飯？”
路小西遲疑：“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他怎麽好意思？
火一拱一拱地從嗓子眼裏往外冒，李勁說：“挺晚了。”
“沒關系，到時候我打車回來。”
“他不送你？”
路小西眼珠一轉，連忙解釋：“哦，反正也不遠，再說他最近太忙了，省得耽誤時間。”
“是他這麽跟你說的？”李勁突然哼了聲，說，“他真忙啊。”
路小西怎麽聽怎麽覺得李勁話裏有話，難道是張揚長時間沒回來住，所以他懷疑了？
“可能……他晚一點會回來。”路小西說着，一面心虛地想，最近忙劇本都忙忘了，應該讓張揚來這兒刷刷存在感的。
這個路小西怎麽當編劇的，女生不都該對這種淺層的“言下之意”很敏感嗎，怎麽她如此神經大條？
李勁有點崩潰，更直白地點撥她：“你知道怎麽分辯謊言和真話嗎？”
路小西動作凝滞，警惕道：“什麽謊言，你……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李勁嘆口氣，說：“你覺得呢？”
路小西嘴角抽搐，試探地說：“我不太懂，你多給我點提示……”
李勁：“有的事情，我希望你自己拿主意做決定。”
他說完，轉身走進廚房，只留下一個暗藏深意的背影。
這是……讓她坦白從寬的節奏？
路小西艱難地吞咽口水，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裏露餡了，她腦子裏亂糟糟的，這時張揚的消息進來，說平臺的人已經來了，讓她快點到。
路小西如夢初醒，逃也似的拉開門出去了。
下午張揚突然發消息來，說是平臺一個說話很有些分量的項目負責人來這裏出差，秦盛約到了他一頓飯的時間，讓路小西也過去見見，又加了一句，打扮得體面點。
路小西明白秦盛是什麽意思。
如果把現行的大多數影視項目比作杠杆，那麽編劇這個環節可能是處在最靠近支點的位置，他們的努力固然對項目有所影響，但殘酷的是，哪怕編劇們拼盡全力，能夠造成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影響，根本無法撬動杠杆。
那麽誰才是坐在杠杆最頂端，稍微動動手指就能決定項目生殺的呢。
不外乎資方和平臺。
而這兩者有時候同氣連枝，有時候各懷心思，他們才是氪金大佬和游戲規則的制造者，編劇和其他項目參與者，不過是拼命練級的渺小玩家。
渺小玩家路小西穿上質地考究的衣服，拿上用來撐門面的名牌包包，打車和張揚彙合，一起前往寶格麗酒店，去了秦盛早預定好的包廂。
“你怎麽還是這一身？”在電梯裏，張揚打量路小西，“沒記錯的話，衣服是前年年底買的，這包——是陳南倩給你的吧？”
“是啊。”路小西無所謂道，“反正是第一次見那位平臺大佬，他又不知道咯。”
“沒追求。”張揚點評，“白瞎了你這身材。”
“那人什麽脾性啊？”路小西問出最擔心的問題，“喝酒嗎？”
“不知道，我也第一次見。”張揚露出個見招拆招的表情，“既然老秦讓你去了，估計是個正經人。”
那就好，路小西松了口氣。
只可惜這口氣很快又被提了回來，桌上白酒剛走過兩輪，路小西和張揚中間，就硬插進來一個男人，正是今晚的主咖，被親切稱作“楊老師”的平臺項目負責人楊光，也是秦盛和張揚正在攢的那個項目的小組leader。
這人不沾酒的時候，說話有條有理，人五人六，幾兩酒一下肚，跟扒了層皮似的。
楊光端着分酒器，挨着路小西坐，他面露紅光：“《越雲》是小邵在做，最近仙俠劇紮堆，不太好過啊。”
酒氣噴在路小西臉上，她不動聲色，以眼神詢問張揚：這就是你說的正經人？
張揚遞給她一個同情的笑。
路小西另一側坐着的秦盛靠過來，把自己的酒杯和路小西的酒杯并排放在桌沿，把着楊老師的手滿上這兩杯：“小西，我們一起跟楊老師喝一杯啊。楊老師沒準能給你提點提點，等咱們《越雲》過會，去北京再聚一次！”
楊光會意地笑：“來，妹妹，我陪你喝。”
路小西微笑，手裏已經被塞進一杯酒，包廂內水晶吊燈搞得富麗堂皇，金燦燦的光打下來，路小西還以為自己端着什麽瓊漿玉液，喝了就能得道飛升。
能嗎？她也不知道。
但被架到這份上，怎麽都得喝下去。
李勁一個人坐在客廳，喝了半鍋蹄花湯。
有一點鹹，他想，路小西沒喝是對的。
李勁的右眼皮一跳一跳的，複盤過去這一周，他覺得自己的表現很荒唐。
可具體荒唐在哪裏，他也說不好。他沒對路小西說半句過分的話，事實上，因為路小西的忙碌，哪怕同在一片天花板下，他能和她打交道的機會都很少。
更別提對她做半點出格的事。
李勁陷入思維的死角，半天沒轉出來。最後他只能以“明天就要開始期末考了”為由，勒令自己先把路小西的事放一放。
洗漱過後，李勁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一會兒想，路小西這麽晚沒回來，明天還能按時交稿嗎？
一會兒又想，她和張揚在做什麽呢？哪怕是吃完飯又去看了場電影，也該回來了。
除非……
李勁重重地出了口氣，被子一拽，兜頭蒙住自己。
“你他媽……給我睡覺。”
懷着複雜的心緒，李勁入睡後很快就夢到了路小西。
伴随着身體欲望的蘇醒和叫嚣，李勁紅着臉猛然醒轉，他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沖進浴室，掬起冷水就往臉上拍。
眼皮還在跳。李勁看着鏡子裏自己倉皇不定的狼狽模樣，想到剛才的夢境，心裏掀起滔天的愧疚。
他終于想明白過來，原來荒唐的，是他對路小西生出的情緒。
床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李勁瞥見牆上挂鐘的時間：一點半。他的身體在安靜的屋內停頓了半秒鐘，突然福至心靈，李勁拔腿沖到床邊，一把撈過手機。
是一通陌生來電，號碼沒有備注，李勁的心砰砰直跳，明明只是電話，他卻伸手先抹了把臉，在睡衣上胡亂擦了兩下，這才接通。
“喂？”李勁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他極力穩住，“哪位？”
“李勁。”果然是路小西的聲音，“你睡了嗎？”
“哦，還沒，在看書。”李勁說，他的臉因為這個謊話而燒得通紅，像是為了配合這句話，他坐到桌前去了，伸手翻開了專業課本。
“你能來接我一下嗎？”路小西的聲音壓得低低的，此時她正站在KTV的廁所中，剛吐過，她的臉頰仍有紅暈，“我有點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