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路小西第二天醒來，燒是退了，身體狀況沒見好轉，秦盛給她買了返程的機票，張揚把她一路護送到機場，看着她過安檢才回去。

早班機，到了地方也才十一點。路小西想着李勁昨天喝多了酒，沒給他發消息，自己打車回了公寓。

家裏空空蕩蕩，李勁不在，路小西倒水喝了藥，進屋睡回籠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路小西被一陣嘈雜聲驚醒。

這房子隔音效果是真的不行，路小西渾渾噩噩地想，她摸到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半。

睡了這麽久啊……路小西像條鲶魚一樣扭着下床，小腿挂在床沿一蕩一蕩地夠拖鞋。

腦子稍微清楚點了，門外傳來的聲音也能分辨出來——是費鵬。他的嗓音很有特色，而且說話尖音重，路小西哪怕只是聽過一次，也記得很牢。

可還有一個女聲，路小西沒聽過。

“勁哥，你今天狀态不太好啊。”費鵬穿着球衣球褲，大喇喇坐在餐廳椅子上，正咕咚咕咚地灌水喝，“昨晚那點酒，你就不行了？”

“剛打完球，你少喝點水。”劉悅婷也穿着運動套裝，她的臉紅撲撲的，直接從費鵬手裏把杯子拉過來，自己就着杯子喝了幾口。

李勁把籃球放屋裏去，沒搭他費鵬的話茬：“要洗澡就快點，我給你找衣服。”

劉悅婷回來，費鵬撺掇着約了去附近體育館打球，誰知道剛打完半場，費鵬突然收到面試通知，是本市籃球俱樂部的寒假實習，他沒做準備，總不好就這麽大汗淋漓地穿着球衣過去，所以就近到李勁這兒來借衣服。

“我要你那件騷白的襯衣，小師妹送你的那件。”費鵬揚聲說。

劉悅婷嗆了下，說：“那都哪年的事了？”

那是李勁十七歲生日時，劉悅婷送的生日禮物，還沒拆封，李勁從衣櫃底下拖出來，連着自己拿的外褲，一起遞給費鵬。

劉悅婷哼了聲，說：“李勁，我給你的東西，你一次都不穿，就這麽壓箱底？”

“不能怪勁哥，他這幾年壯了不少呢！”費鵬打圓場，“我穿，我苗條！”

劉悅婷不置可否，揚揚眉，倒也沒真生氣。

李勁在浴室調好了水溫，說：“能洗了。”

“我來了！”費鵬一溜煙鑽進去，留下李勁和劉悅婷兩個人在客廳幹瞪眼，他到底有點不好意思，關浴室門的時候，對李勁說，“我三分鐘就結束戰鬥！”

李勁走到客廳，看見劉悅婷正在屋子裏踱步，一副參觀的架勢：“你和路小西，就在這裏同居？”

李勁說：“合租。”

劉悅婷站定在路小西緊閉的房門前，一門之隔的房間裏，路小西已經穿上拖鞋，也正站在門邊。

“你會告訴她嗎？”劉悅婷抱臂，半倚在門框邊，問，“你會告訴她，你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嗎？”

路小西心裏一咯噔，沒着急推門，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貼在門邊。

“嗯。”李勁點頭，“如果我不說，我怕她……”

他想到那晚在長沙，自己說完那一堆話之後，路小西古怪的神情。

難怪她不肯再說下去，原來是他們之間又出現了亟待解釋的誤會。

“怕什麽？”

“我怕她先躲開。”李勁的聲音很低，“一個習慣用謊言應對未知的人，肯定很沒有安全感。出于自保，也許她優先級更高的選擇是放棄我。”

路小西咬着唇角，她很難相信，李勁這麽個看着木讷的男人，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路小西沒有後路，沒有人能為她兜底，如果她随意就表露出所有的真實，一旦遭遇重創，只有她自己照單全收，連一個能分擔的人也沒有。

這樣的人，憑什麽來建立安全感。

所以她很羨慕李勁，他有底氣不說謊，有底氣承擔一切後果，甚至還有多餘的熱情分給別人。

路小西只能先愛自己。

“你就那麽喜歡她？”劉悅婷不太喜歡李勁用這種口氣說話，她說，“我一路聽下來，倒覺得，你們并不合适。當然，我對那個姑娘沒什麽成見，她對你有執念，沒人比我更能理解。只是李勁，你更适合溫暖單純的女孩，愛這麽一個人，你會很累。”

李勁對此的回應，路小西沒有聽到。費鵬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聊天。

“勁哥！幫我遞一下浴巾哎！”

李勁想到什麽，揚聲說：“用我毛巾架上的毛巾。”

“哎喲，毛巾擦得多不帶勁……我又沒傳染病。”費鵬念念叨叨，到底還是拽了毛巾擦水。

他很快煥然一新地走出浴室，問李勁晚上什麽安排：“我估計五六點就結束面試了，到時候約個晚飯？”

“我明天的飛機，今晚我随意。”劉悅婷說。

“我不去了，你們聚吧。”李勁低頭打開手機，習慣性地瞄了眼路小西的頭像——還是沒有新消息。

“重色輕友的家夥。”費鵬憤憤。

“是啊。一個人怎麽能雙标成這樣？”劉悅婷感慨，“費鵬，我真的大開眼界。”

昨晚劉悅婷說完那些話，她問李勁，你預備怎麽辦？

誰能想到，李勁卻回答她，那就給足路小西後撤的安全距離，讓他重新進攻一次。

劉悅婷和費鵬“罵罵咧咧”的跟李勁道別，門關上後，世界終于恢複清靜。

李勁低頭給路小西發消息：今天回來嗎？

幾乎在他按下發送鍵的同時，李勁聽見路小西房間裏傳來清脆的一聲——叮咚。

李勁腦子一懵，身體先于意識行動了，他一把拉開路小西的房門，和站在門口來不及調整手機靜音按鈕的路小西撞了個正着。

路小西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下意識退後半步，沖李勁招了招手：“……嗨。”

李勁：“……”

路小西又退了半步，說：“我不是故意聽牆角的。”

“你都聽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路小西突然覺得很心虛，不敢和李勁對視，她繼續往後退：“嗯，聽到了。”

李勁上前一步，他步子大，路小西剛才退了那麽些距離，被他一步就追了回來，李勁近在眼前，垂頭看路小西。

李勁問她：“我說的對嗎？”

“啊……什麽？”

“你是不是，打算放棄我了。”李勁說，他會這個時候在家裏看見路小西，已經是一種佐證，“所以你回來也沒告訴我。”

路小西笑不出來了：“李勁，你那個師妹還是師姐的，說的挺有道理的，我們不太合适。我們從一見面開始，就各種不适合，你看看，我腦袋頂才到你胸口呢，我們總是，互相誤解，聊天都很難同頻，而且你不都是說……我倆的感情不純粹嗎……”

“你真的覺得身高差是阻礙嗎？”

路小西沉默。

“誤會解釋清楚了就好，這不是理由。”

路小西無言。

“那天晚上的語境下，我那麽說，是想讓你明白，我和劉悅婷之間絕無可能。”李勁步步緊逼，“你不是也說了嗎，人的感情很複雜。”

路小西的手指絞在一起，她終于開口：“好，就算這些都不重要……”她擡頭回望李勁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可是李勁，我這個人，沒有很多的愛，我只顧得上自己。”

她看見李勁眉峰微微聳起，以為他終于退縮了。路小西說不清自己是悵然更多還是釋然更多，她說：“李勁，哪有人會喜歡自私的人呢。就算一時喜歡了，也肯定不能長久。我可能就是比較适合收放自如的情人……”

“別說了。”李勁伸出手，指尖撫在路小西嘴唇上，“你嘴巴起皮了，臉色也不好看。”

路小西再一次被李勁的腦回路擊敗：“你有沒有聽懂我剛才……”

李勁的手背順勢貼上路小西的額頭：“你在發熱。”他的目光落在路小西床頭櫃上的藥盒上，“小西，你生病了？”

路小西終于成功被李勁帶跑偏了：“唔，昨天傍晚開始有點發燒，不過我去打過點滴了。”

“昨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人在醫院？”

“嗯……”

李勁哽了一下，他沒體驗過心疼得幾乎脫力的感受，像是本能，他俯身去親吻路小西，并不深入，只溫柔地含了下她的兩瓣嘴唇。

“小西。”李勁說，“你別怕啊，後退也沒關系，我能追上。我有很多愛，我可以分給你。”

他說沒關系路小西，我可以分給你很多的愛，你可以用這些愛，來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