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

李承成走了之後，這屋子裏頃刻間又恢複了應有的平靜。

人往往在極度的安靜中，會迫切地渴望一絲喧鬧。而這大上海最不缺的或許就是喧鬧。

袁熙想收拾好情緒，卻發現根本辦不到。情，這個字就是如此，越是強迫自己，內心越是強烈地逆反。

深吸一口氣，推開陽臺緊閉的玻璃門，這才感覺到一些細小的車水馬龍的熱鬧聲音，湧入耳傍。

袁熙淺淺地強迫自己苦笑。

若這個世界一直寂靜無擾，她覺得自己可能會難受得心都壞掉。真好，望着樓下來來去去的車輛，密密小小的人粒，直覺得自己畢竟是好好活在這世上的一個人。

夜晚的風越來越涼了。袁熙閉上眼，雙手趴在陽臺的欄杆上，靜靜地感受這絲絲的幽涼，似乎能緩解她心頭的炎症燥熱。

本來是有些恐高的她，如今興許是心裏難受，趴在這28層樓高的陽臺欄杆上，就這麽趴着，忍不住熱淚又偷偷從眼角溢出了一些。

擡手胡亂地在臉上一抹，眼角突然瞥到不遠處的隔壁陽臺上，也站着一個人。

那背影，看着也是蕭條零落的寂靜模樣。

袁熙就這麽望着旁邊陽臺上那個男子的背影，不覺就有些出神，看了好久。

許是找到跟自己一般孤寂的身影，心下竟升起了一絲有人陪伴一般的寬慰感。剛剛心頭的難受苦悶，算是消退了一大半。

看着那個靜靜站着的男子，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好久。

她像是漸漸想明白了一些。這世上有太多的各不相同的故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傷難受，其實她這又算什麽呢？

即使不能跟李承成在一起了，他也還是好好地在哪裏不是嗎？原本就不敢奢望的事情，如今作罷也合情合理。

再看了一眼男子落寞的背影，袁熙便轉身進屋去了。

這個公寓，每層樓只有兩戶，所以那男子必定就是自己隔壁的鄰居了。

回到房間裏，袁熙這才摸出包裏的手機來，把靜音調回正常的設置。

看着手機上的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李承成下午打的。還有一些短信。輕輕地撫過手機屏幕上寫着的那個“承”字，深吸一口氣，将手機放到一旁不再看。

生活終歸是要繼續下去的不是嗎？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袁熙剛打開門，便看到電梯門才剛剛關上。最後一絲縫隙時，恍惚看到一個男子身影，讓她一下就想起了昨天夜裏在陽臺上看到的男子。

想起陽臺上的男人，袁熙又不禁去想，他到底是為什麽那麽心傷的模樣站在陽臺上。

一邊胡亂想着，一邊又去按下了電梯。

現在她住的公寓就在公司附近，走路很快就到了。這樣的感覺還挺好，每天可以多睡将近一個小時。中午要是犯困，還能吃完飯就回家小憩一會兒。

晚上下班了就在下面随便吃點什麽，就走回家。

這幾天就這麽平平淡淡地度過，李承成那天走後就沒有再來找過她。她一邊覺得樂得清靜，不用擔心難以面對他，一邊又覺着心裏空得難受。

這樣的孤獨冷清其實很難熬。每晚回到房間裏都是一貫的冷清。

所以她總是一回到家就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大，那樣就好像這屋子裏有了些人氣。時不時地也去陽臺上看看，是不是還能看到那個看起來也很孤獨的鄰居。倒是見到了好幾次他又出現在陽臺上。

夜晚的光線昏暗，只能勉強看清那個人影。

像是她孤寂生活中的一絲調劑，竟就這樣時不時地出來偷偷看了好些天。人的本性裏可能是有着一種窺探隐私的東西存在的。

陽臺上那個男人大多的時候，就那麽站在那裏，望向夜色中。只有一次，袁熙似乎看見他點起了一支煙。那煙上的點點火光，在夜色中猩紅得耀眼。

可是那男人似乎不會抽煙，似被煙氣嗆到，輕咳了幾聲，便把點起的煙滅掉了。

這樣偷偷看了幾天下來，在袁熙心裏，仿佛便與那個人成了相熟的舊識一般。

所以這天，她猶豫了片刻，便去敲門了。

下午從公司下班回來的時候，天色漸暗，媽媽給她來了電話。

袁熙接了電話，便邊說邊走到陽臺上去，坐下。搬來這裏一個多星期了，因為喜歡上了待在陽臺這個最喧鬧的地方，所以幹脆在陽臺上放了一把舒服的躺椅。對着夜空，仰躺在這裏的感覺很好。

許是近來的孤獨太甚，媽媽的來電顯得尤為溫暖。拿着電話不知不覺就講了很久很久，久到夜空中已漸漸亮起了點點繁星。

本來下午回來的時候手機電就不多了，這會兒一直講電話，根本沒注意電量。跟媽媽正說得高興，手機卻突然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這才收起心緒準備進客廳充電，可卻突然發現剛剛屋裏開着的燈，此刻都熄滅了。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從陽臺進了屋裏，憑着點點月光，這才在黑暗中，找回了些許視力。

看了下客廳燈的開關，是開着的，看樣子是突然停電了。原來這種高檔小區也是會停電的。

黑暗空洞的房間是有些讓她害怕。

但是，現下她腦海裏卻只惦記着，電話突然中斷，媽媽肯定會擔心。一個孤身在外地漂泊的女兒，突然聯系不上的話，沒有哪個父母不擔心的。所以她得趕快給媽媽回個電話過去。

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下樓找個地方給手機充電，或者找個公共電話亭。

于是她拿起手機充電器和錢包鑰匙就摸索着開門出去了。

可開門出來才發現，樓道裏只有綠色的應急燈亮着，也是黑黑的一片。而且電梯也停運了，應該是因為突然停電，物業也措手不及，所以還沒有啓用備用發電機讓電梯工作起來。

如今只好走樓梯下去了。

她剛走進樓梯間就退了回來。樓梯間裏漆黑一片，一樣也只有轉角處有綠色的應急指示燈。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在太恐怖了。尤其她住的這裏又是28樓。要一路走下去，她想來自己是沒有那個勇氣的。

嘆口氣，想了想，袁熙望向隔壁的房門。

那個在她心裏，已經相熟了的陽臺上的男人，應該會借給她電話用一下吧？能在上海這樣的高檔樓盤住着的人，應該也不會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壞人。

男子開着手機上的電筒來開門。

袁熙的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一時之間眼前白茫茫一片。

還未看清開門的男子，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叫道：“袁熙？你怎麽在這兒？”

袁熙被這熟悉的聲音驚得一愣。“葉良天？”

開門的正是上次在樓下碰到，送她去南莫離那兒的葉良天。她都快忘記了他說過他住在附近。

葉良天見袁熙眯着眼适應不了光線，立馬把手機電筒拿遠一點。

兩人這才互相看清了。

袁熙一下就想起了這些天在陽臺上看到的人，是他嗎？在她的印象中，葉良天是那麽活潑充滿朝氣的一個男孩兒，怎麽會是她看到的那個跟她一樣，滿身孤獨氣息的男人。

“你住在這裏？一個人？”袁熙問道。

“嗯，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見到袁熙還是讓他很高興的。

袁熙尴尬地笑了笑。“嘿，我住你隔壁，好巧。原來我鄰居是你。”

說完又突然想起了正事，拿起自己沒電的手機晃了晃，繼續說道：“正跟我媽媽打電話呢，沒電關機了。又趕上停電。能借手機讓我給我媽媽回個電話嗎？”

葉良天輕笑，似在笑她迷糊，讓她跟着進屋後，只輕輕嗯了一聲，便把手機解鎖遞給了她。

“喂，媽媽，是我，袁熙。對，剛剛手機沒電了，又正好屋裏也停電了。這是我找鄰居借的手機號。恩，知道，您別擔心我。沒事，應該一會兒就來電了。”袁熙跟媽媽講完電話就把手機還給葉良天。

“喝橙汁嗎？我去給你拿。”葉良天領着袁熙來到客廳沙發前坐下，就打着手機電筒去廚房冰箱裏給袁熙拿了瓶果汁。

袁熙坐在沙發上看了看客廳外的那個陽臺。這就是她最近晚上時常偷偷看過來的那個陽臺吧。可是她真的很難将晚上看到的那個身影跟此刻在她面前笑嘻嘻的葉良天聯系在一起。

葉良天過來的時候，又順便帶了個充電寶過來給袁熙。“充會兒電吧，不知道什麽時候來電呢。你也一個人住在隔壁嗎？”

“嗯，剛搬過來的呢。”袁熙說着便笑了笑邊說邊開玩笑，“沒想到隔壁是你，真好。以後不用怕一個人了。早知道早點過來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