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子有隐疾 (1)
兩人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時候, 沈清洛回去梳洗,而後與宋辭一道用過早飯,一起去了婉儀公主府上。
其實,宋辭本不想去,昨日沈柏芝眼中的嫌惡雖然收斂的很快,但她還是看到了。
入府搜查雖有些不敬, 但她并非硬闖,在門外待了将近一個時辰得到允許才進入的, 想來沈柏芝應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原因是什麽?宋辭在婉儀府邸外守株待兔,待了許久也想不出來。不知緣由,談何化解?
只是沈清洛擔憂沈柏芝安危,她又不放心沈清洛一人去那尚有安全隐患的地方, 只得跟了進去。
門房見是景華長公主,便直接放了進去, 未見到紅藥,反倒聽到了陌生女子的嬉鬧聲。
皇姑母又換了貼身侍女嗎?
沈清洛微微疑惑, 習慣性看向宋辭,宋辭在身邊時,她總下意識将其當做依靠的。
宋辭神色肅穆, 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沈清洛頓時緊張起來,難不成這陌生女子便是刺客?
沒一會兒, 裏面走出來兩人,正是沈柏芝和花漸意,花漸意挽着沈柏芝正在說話,面上的親昵愉悅不似做假……
“皇姑母,你們……”沈清洛瞪大了眼,宋辭卻在下一刻将她拉至身後,神色淡漠的望着沈柏芝,她沒有選擇在此刻拆穿,倒是花漸意越發攀緊了沈柏芝,媚聲撒嬌道:“公主,就是他欺負奴家,你可要為奴家做主啊。”
沈柏芝唇邊的笑意越發僵硬,難以維持,她看着從宋辭身後探出腦袋的沈清洛,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麽來。
索性愣冷了臉色,一言不發。
“放肆,”沈清洛站了出來,不嗔不怒一身尊威逼人,她淡淡道:“區區賤婢,也敢污蔑本宮驸馬,誰給你的膽子?”
與宋辭的淡漠不同,她的淡漠語氣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好似藏入鞘中的利刃,鋒芒內斂,總不如表面那麽毫無威脅。
你能清晰的感覺到她平靜淡漠背後的藏有巨大的危險,也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面對她的威脅毫無反抗之力,甚至因不确定什麽時候降臨到身上而為之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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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漸意堅決不承認自己露怯,她不理會沈清洛,反朝沈柏芝嬌嗔道:“柏芝,你侄女欺負奴家,你不管管嗎?”
沈柏芝沒有看沈清洛,深深望了眼花漸意,狠意在眼底越凝越深,她閉上了眼,指尖戳入掌心,疼痛與濕濡感傳來,像極了昨夜這妖女對她的折辱……
胃裏緊接着便傳來不适感,她眉頭一皺,忍不住俯身嘔吐,似要把胃裏最後一滴苦水吐盡。
“皇姑母 ,”沈清洛被這突然情況吓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宋辭擔憂她,趕在她前面朝花漸意出手。
宋辭從小習武,為了掩飾女兒身更是兢兢業業,武功自是不弱,花漸意被宋辭突然出手打了個措手不及,隐隐被牽制,無法靠近沈柏芝。
兩人打的難舍難分,沈柏芝緩過勁兒,推開沈清洛,擡袖擦了擦泛白的唇,眼神中一片冰冷,笑的有些滲人,“來人,給本宮殺了那妖女。”
昨夜沈嬌夜闖沈柏芝寝室,要她派人找出害趙子末的人,她不肯,兩人起了争執。
花漸意本想低調些,待外面的人撤走再現身,卻因着沈嬌一鬧,得知了沈柏芝原是喜歡沈嬌,喜歡了數十載……
自诩薄情寡義玩弄人心的花漸意不知抽了哪門子瘋,吃起陳年老醋,夜半綁了沈嬌,被暗衛發現阻攔,又捅到了沈柏芝面前,這才得知沈柏芝把沈嬌看的比她自己還重要,心中更加郁悶。
沈柏芝以花煞宮作威脅,逼迫她放了沈嬌,她生性薄涼,雖為花煞宮宮主,卻也不怎麽将其放在心上,剿滅與否她倒是不在乎。
在對峙中,她便站了上風,讓沈柏芝以自身來換……
當着沈嬌的面,花漸意親了沈柏芝,而沈嬌一臉厭惡,使得沈柏芝失望透頂各種情緒湧來亂了心智,回應了花漸意,一夜迷亂……
現在,沈柏芝悔了,她舍不得怨沈嬌,便恨上了花漸意,也恨上了自己。
宋辭與暗衛聯手,花漸意縱使武功再高,也只有逃跑的份。
沈柏芝瘋魔般嘶吼着去追,宋辭與暗衛頭領黑一追上了花漸意,又被她使陰損毒招給甩開了。
宋辭狀況還算好些,勉強将黑一給背了回去,卻是虛脫的差點暈倒,馬車都上不去,是沈清洛與侍女将她攙扶上去的。
沈柏芝似神志恢複了些,親自将宋辭與沈清洛送出門,叮囑沈清洛回去好好照顧宋辭,她也着實憂心宋辭,便跟着一道回去了。
在他們離開後,沈柏芝回到寝室,便交待侍女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沈嬌在府中橫行慣了,哪怕昨夜差點死在瘋女人手上,這會兒依舊張揚不改。
并不将侍女的話放在眼中,徑直往裏面闖,她面上的怒火不加掩飾,沈柏芝不顧廉恥當着她的面私通他人,這會兒倒做起縮頭烏龜了?
今日若不狠狠奚落她一番給她難堪,她就不叫沈嬌!
“沈柏芝,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壞女人……”她怒吼,沈柏芝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裏一片死寂,對她的諷刺,無動于衷。
沈嬌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又繼續道:“昨晚的事我一定會告訴夫君的,也告訴皇上,讓他們都知道你婉儀長公主內裏其實就是一個騙子,一灘爛泥,不僅與邪教同流合污,還與跟妖女厮混,根本不配婉儀的封號!令人作嘔!”
她越說,越覺惡心,一臉嫌惡,恨不得沈柏芝現在去死。
沈柏芝不看她,她便走過去撕扯端坐在梳妝鏡前的沈柏芝,袖中匕首掉了出來,那匕首早已出鞘,泛着寒光的白刃上染了鮮紅,沈嬌僵住了,怔怔望着地上的匕首,心中慌亂不知所措。
沈柏芝推開她,站了起來,血從袖中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越滴越稠密,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随你。”
“我……”沈嬌擡頭看着她,進來時有多狂妄,此刻就有多慫,她猶自逞強道:“我……算你狠,大不了我不告訴他們就是了。”
丢下話,她匆匆跑了出去,沈柏芝彎腰去撿地上的匕首。
沈嬌又跑了回來,一把打掉,她生氣的望着沈柏芝,低吼道:“我都說了不告訴他們,你還想讓我怎樣?”
沈柏芝錯開她的眼,又重新坐了下去,鏡面上映着一張無甚表情的美人臉,韶華正好,心已枯敗至暮年……
“沈柏芝,你別太過分了!我都看見你跟妖女混到一張榻上了,你還在我面前裝什麽清高?”
沈嬌說着,使勁兒将地上的匕首踢了出去,“你敢尋死,我就把你做的事告訴天下人,就算死你也別想清淨!”
沈柏芝不言不語,她更氣了,又有些說不出的話恨意,她冷笑,“堂堂公主,自甘堕落,委身于妖女,你就等着遺臭萬年吧。”
“沈嬌,別人辱罵本宮也罷了,唯你,不行……”她望着沈嬌,只覺渾身發冷,卻是一句重話也說不出口。
“為什麽?”沈嬌想也不想的問道。
“你出去,”沈柏芝想笑,卻笑不出來,沈嬌是忘了昨晚的事,還是當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無論哪種,對她來說都諷刺至極。
沈嬌被她看的有些心虛,走了幾步,又折身返回将地上的匕首撿起來,用手帕包好,放在袖中,“反正你不能再尋死。”
沈柏芝閉上了眼,她也不想……可她一想起沈嬌見過她的醜态,就恨不得立馬死去。
昨晚,她當真是被沈嬌的态度刺激瘋了……
“明日我還會過來找你的,”沈嬌又丢下一句,近乎落荒而逃。
花漸意使的毒乃是她自己所制,陰損怪異,雖不見血封喉,也不是□□溫溫吞吞随着時間推移悄無聲息殺人,而是噬骨灼心每隔一個時辰毒發一次,毒發時的疼痛,饒是黑一這種數一數二的暗衛也忍不住痛的出聲。
一開始宋辭不讓把脈,又忍着不出聲,一個人待在房間內,連沈清洛也不肯見。
到後來摸清了毒發規律,又因着沈清洛執着,她願意見沈清洛,卻是依舊不肯讓太醫把脈。
眼見着到了十月份,欽天監已經開始操辦成婚事宜,原本應該歡喜的景華長公主府上,一片冷清。
眉間愁緒緊鎖,沈清洛婉言謝絕宮中派來的教習姑姑,宋辭已經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她怎麽還能狠心讓她拖着病體去受累……
所有的流程她可以一人即可,只要拜堂的時候,宋辭能出面與她同拜天地便足以了……
自那日之後,沈柏芝便一直在府中閉門不出,派人将黑一送到了沈清洛府上,供太醫研制解藥。
沈清洛除了偶爾入皇宮,便在宋辭與黑一兩人間來回跑。
這會兒送走了教習姑姑,她匆匆來到了宋辭的院子。
以往沈清洛無論去哪裏,身邊總是一群侍女跟着,出府更是帶着大批護衛随行,現在與宋辭待久了,知道宋辭不喜人多,進門後,便很是自覺的把随行的侍女關在了門外。
她到來時,宋辭剛趁着疼痛的勁兒過去,洗去一身冷汗,縮在被窩裏看書,聽到腳步聲,便起身開了門,站在走廊處迎着沈清洛。
毫無血色的唇邊笑意清淺,沈清洛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又掉了下去,她捂着嘴巴回應宋辭的笑,宋辭深吸了口氣,将心底沉重壓下去,她調笑道:“你笑的好難看,不如我給你笑一個?”
沈清洛白了她一眼,快步走了上去,一進去,便把宋辭往床上推,宋辭不願去,回首笑道:“公主殿下行行好,讓我活動活動筋骨吧。”
這會兒她确實不想再趟了,一是因為一直躺在床上确實乏味,二則是沈清洛過來,她若躺在床上着實有失禮數。
“不好,”沈清洛險些笑出了聲,平日裏罕見的兩顆小虎牙也露了出來,看起來既溫柔又可愛,“你這會兒倒知道求本宮了?剛還在說本宮難看呢。”
宋辭默不作聲了,神色略有幾分羞赧,她本意為逗沈清洛,誰料沈清洛竟這般小氣,抓着不放。
“這幾日天涼了,若受涼了可如何是好?你又不肯吃藥……”說道後面一句,沈清洛關切的語氣裏不由帶上了幾分埋怨,她以為宋辭不肯讓太醫問診是不想吃藥,又礙于男子的面子不好直說。
宋辭沒有接話,沈清洛便順手幫她脫下來外衣,催促道:“快去被窩裏躺着,不然下次我就不幫你攔着宋太醫了。”
沈清洛口中的宋太醫為人古板卻盡職盡責,遵照沈明澤的命令醫治宋辭,哪怕宋辭強調她中的毒與黑一一樣,他依舊要見宋辭為其望聞問切,哪怕這毒他沒見過,也依舊不退縮,日日琢磨研制,從早到晚逗留在府中,還是沈清洛看不過眼,将人安排了住處。
為此,宋辭有幾日便是連她也關在了門外不肯見。她倒是挺喜歡在她面前這般随性的宋辭,但心中也知宋辭是因為身體不适的原因才對她使小性子……
遺憾歸遺憾,她還是希望太醫們早日制出解藥,也希望派去圍剿花煞宮的人能傳來喜報,抓到花漸意拿到解藥。
宋辭擡眸看了她一眼,沈清洛從那眼中看到了絲絲羞惱,這樣少見的神情讓沈清洛更加歡喜。
一開始,她喜歡兒時那個護她寵她的宋家小郎君,後來她喜歡那個無情無欲清冷出塵的淨塵法師,便是現在這個口是心非偶爾對她使小性子宛如女兒家的宋辭,她也生不出嫌棄,反倒更加喜歡。
宋辭被她眼中濃烈的情意看的略有些拘謹,亦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唯獨沒有往日那種不安。
禍兮,福之所依……
花漸意的毒雖讓她身體備受折磨,心裏卻是放松了許多,沈清洛如今對她愛惜的緊,生怕她有個閃失,根本不會對她動手動腳。
她依言趟回床上,剛摸出書籍翻開一頁,沈清洛便走了過來,她擡頭,發現沈清洛也除去了外衣,身心頓時緊繃起來,“你……你幹嘛?”
“我暖暖身子,”沈清洛如是說道,面上一派淡定,宋辭心中緊張,沒有察覺到她那紅的欲滴血的耳垂,被騙了過去。
宋辭放下書籍便要起身,被沈清洛按住了,她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幾分慌亂,“不行,男女授受不親。”
“無礙,我不介意。”沈清洛道,早些時候,因着大婚之日與賜婚時間間隔不遠,便有人傳她珠胎暗結,如今她因着照顧宋辭很少出門,更有傳言說她有了身子沉重不方便出門。
她若畏懼流言蜚語,為流言蜚語所擺布,她便不是沈清洛了……
“宋辭,我真冷,”沈清洛說着,伸手去揉宋辭的臉,從指尖到掌心皆是冰涼,不似作假,宋辭在心中掙紮了一番,才揚起臉道:“不許對我動手動腳。”
聞言,沈清洛迫不及待松開她的臉,掀起被子躺了進來,宋辭怕她掉下去,往裏面移了移。
她以為宋辭避她,跟着移動身子靠了過去,還賭氣似伸出胳膊攬住了她,“你居然還嫌棄我?若不是再過幾日我便沒時間來看你了,誰願意親近你?”
“我沒有……”宋辭無奈,“我是怕你掉下去,給你騰……”
話說了一半,體內的毒又發作了,她頓時蒼白了臉,蜷縮着身子艱難換了個方向,以背對着沈清洛。
沈清洛自然也察覺到了,聽着身邊人淩亂沉重的呼吸,她努力屏住呼吸将眼淚憋回去,克制自己不去打擾宋辭。
時間是如此的漫長,待這一波疼痛褪去,宋辭又是一身冷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沈清洛起身拿毛巾給她擦臉上的汗,宋辭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困倦還是眩暈,只是眼皮沉重的擡不起,她強撐着推開了沈清洛給她擦汗的臉,閉着眼有氣無力道:“不用管我,我睡會兒。”
她低垂眉眼,應了聲好。
得到保證,宋辭安心睡去,沈清洛便倚在床頭,心中除了心疼宋辭,便是恨不得現在變将那花煞宮夷為平地……
察覺到冷意時,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暗了。
而宋辭還沒有醒,她起身去将蠟燭點上,又坐了會兒,估摸着宋辭快醒了,便出去命人通知廚房準備晚膳。
宋辭原本保留着從前的習慣,不食晚飯的,沈清洛不願,不肯吃藥,不肯加餐也就罷了,一日三餐再做不到,豈不是作踐身子?
她還想跟宋辭一起平安順遂白頭到老……
沈清洛時間估摸的很準,宋辭醒了沒一會兒,廚房便來請示布膳事宜了。
兩人一起用了飯,宋辭趁着身體好些,送她回去。
路上,沈清落憋不住心中歡喜,忍耐力了許久,還是告訴了宋辭,“欽天監已經開始準備大婚事宜了,”她握緊了宋辭的手,面上不加掩飾的歡喜,“本宮盼了那麽久,終于快要等到這一天了……”
宋辭停下了腳步,她舍不得惹沈清洛傷心,可有些話不得不說。
“清洛,”宋辭的語氣比以往溫柔太多,“你聽我再說一次……”她的語氣有多溫柔,心裏就有多痛苦。
她不知沈清洛在心中算什麽,但她清楚的意識,沈清洛若嫁給別人,她會很難過,沈清洛若對別人像對自己一樣好,她會很嫉妒……
沈清洛在下一刻捂住了她的嘴,“我不聽,”她正色道:“你別說了……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
宋辭的心跟着顫了顫,像一池平靜如死水裏,投入了一顆色彩斑斓的石頭,激起漣漪陣陣,忽然就活了過來。
“你若敢逃婚,”她頓了頓,眉眼處的歡喜如遭驟雨,霎時只剩一片凄涼,“本宮便不活了。”
“不要……”宋辭低喃,臉上皆是痛苦與掙紮之色。
沈清洛看到了,又似沒看到,她苦笑道:“被最愛之人抛棄,淪為天下人笑談,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從定下婚期後,她不止一次做過宋辭抛棄她的夢,夢裏,宋辭冷淡的像一尊佛像,無論她怎樣去感化他,求他,他總是只回答她一句:我與佛有緣。
與佛有緣,便是與她無緣嗎?
執意要走的背影,她在夢裏見過許多次,眼睜睜看着,卻無力阻攔……
“你會後悔的……”
往日裏清冷幹淨的聲音,此刻低沉如濃墨渲染,似極致壓抑又似至極宣洩的感情噴發而出,沈清洛心中一凜,她從未見情緒如此外露的宋辭,将她的心神全部吸引。
“後悔什麽?”她傻傻的問到,宋辭沒有回答她,卻在下一刻緊緊抱住了她,密不透風,“我不會逃婚的。”
沈清洛輕嗯了聲,擡手也抱緊了,聲音裏充滿了依戀,“宋辭,我信你,是我胡思亂想了,以後,便不會了……”
“我隐瞞了你一個秘密……”宋辭道,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我沒說謊,我并非你良人……”
“你是,我說你是你就是!”
沈清洛卻是要炸毛了,“不準反悔,別找借口,猶猶豫豫踟蹰不前像什麽樣子?還有沒有點兒擔當了?”
她又低嗔,“還不如我一個女子有魄力……”
“你若有喜歡的人可以休了我,在此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對你好……”宋辭忽略掉心中酸澀,“就像哥哥一樣。”
“本宮的哥哥已經夠多了,不差你一個,”沈清洛埋首在她頸間,十分的不滿,她最不喜聽宋辭說這種話,她要與宋辭做夫妻,才不要做兄妹。
說罷,宋辭還未有回應,她卻是又先笑出了聲,“本宮才舍不得休了你,哪天你惹我不開心了,就讓你做面首羞羞你。”
宋辭微微愣了下,眼中閃過絲絲羞赧,她惹沈清洛不開心的時候太多了……
……
得了宋辭保證,沈清洛安心多了,當天晚上便是一夜好眠,不僅沒有夢到宋辭抛下她,還夢到了和宋辭的洞房花燭夜。
眉眼深情的宋辭手執玉如意挑開她的紅蓋頭,醉意微醺時吻着她說着羞人的話……
清瘦的身子擋在她跟前,遮去了眼前大半亮光,從床帏裏望出去,窗棂上搖曳生姿的一雙燭影來不及細看。淡淡的酒氣竄入鼻息,驚的她連忙閉上眼,清淺呼吸在枕邊落下,宋辭在耳邊的呢喃碎語,若有似無的溫熱在頸間徘徊,她如案板上的魚肉,心中慌亂想要逃離,卻只能任人宰割。
火紅一片嫁衣上,金絲針線勾繡着的鳳凰在指尖輕挑把玩,宛如活了過來,一雙鳳眸清亮有神,似乎下一刻就要掙脫束縛,展翅翺翔九霄之上。
“我可以渡你嗎?”清冷的聲音染了暖意,在她耳邊輕輕響起,又似在心裏重重提了一筆,她微愣了下,睜開眼,宋辭眼尾泛紅桃花粉面,哪還有往日的清冷自持?
可以還是不可以?她腦子裏暈乎乎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宋辭便低頭認真的勾弄着盤扣,素白的指尖滑過領口,有些許涼意,她情不自禁縮了縮身子,偷偷睨了眼宋辭低垂的眉眼,心髒撲通亂跳。宋辭牽起她的手,一起放下了床幔,它飄飄蕩蕩落下來,遮住了她眼前最後一絲燭光。
黑暗中,唯有宋辭是她的依靠,可以緩解她心頭的不安,鳳凰攜了一身朱紅色喜意從帷帳裏飛出來,她閉上了眼,将身心全部交付在宋辭手上,與她一起共沉淪。
她醒來時,東方早已大白,想到自己因為一場夢境貪睡,臉上的潮紅未褪去,反倒又添了幾分。
墨梨在伺候她梳洗的時候,說到清心禪師入府探望宋辭,沈清洛唇邊笑微微僵了下,“已經去了嗎?”
墨梨點頭,門房聽聞是來拜見驸馬爺,二話沒說請了進來。實在是那次的懲罰太狠了,府裏上上下下都長記性了,饒是墨梅姑姑在那一次之後,對于驸馬爺和公主之間的事情也不再多言了。
“那你手腳快些,等下本宮也過去見見清心禪師。”
沈清洛眼中劃過絲絲冷意,她付出了那麽多,宋辭好不容易脫離了那深山古寺,她不允許任何人拉他回去。
清心禪師來此,意欲何為?沈清洛不知,做了最壞的打算,在出發時,讓墨荷戒備起來,府中府衛全部出動,務必使整個長公主府密不透風,任何出入情況都逃不過眼睛。
宋辭也不知道主持為何來見她,欣喜之餘還有些忐忑,她不可能瞞沈清洛一輩子,她的身份早晚都會暴露的,若連累了慈恩寺,她萬死難辭其咎。
草鞋上還沾着晨間的露水,清心禪師的白花花的長眉上凝結着薄霜,宋辭起身将他迎入靜室,沏上一壺熱茶驅寒。
“老衲今日路過此地,順路過來看看施主,”上了年紀的清心禪師,精神甚好,慈眉善目他寬厚一笑,整個室內都顯得寧靜祥和。
宋辭低低的嗯了聲,這如同對待香客的态度,讓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晦澀深奧的佛經是主持他不厭其煩教導,讨論佛法時他們也亦師亦,卻似在一夕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心裏清楚這樣做最好,臨到這一天時卻不太願意接受了。
“你可知老衲為何讓你來這景華長公主府上?”清心禪師笑問,宋辭搖頭,她相信主持不會害她,所以那時她雖有疑惑,再加上沈清洛的逼迫,便同意了。
“你現在可想離開?”清心禪師又問,他面上始終挂着笑意,宋辭猜不透也看不出來他是何意。
她來不及想明白,外面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她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門外的人也站定了步伐,神色晦暗不明。
清心禪師飲了口茶,笑容漸深,他道:“若想,大婚前便來寺裏一趟,老衲送施主離開。”
宋辭微微點了點頭,她不會離開,便是讓沈清洛聽到這些話,也不覺有什麽,她是問心無愧的。
清心禪師放下手中茶盞,不緊不慢的起身道:“老衲還有事,告辭。”
他今日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便無須再留了。
宋辭送他出去,沈清洛就在樓下站着,簡單與清心禪師打過招呼後,她便與宋辭并肩而行。
今日雖不是陰雨天,罕見的晴日裏冷風蕭蕭,她挽着宋辭逆風而行,風吹的她衣袍紛飛,她走的有些吃力,目光落在清心禪師的背上,越來越委屈。
這個狡猾的老和尚,不幹些好事,總在算計她……
清心禪師似有所感,回頭朝她笑道:“鄙寺的許願樹很靈驗,公主若得閑,可與宋公子一道去樹下祈願。”
“本宮無所願,便不去了,”沈清洛側眸看向宋辭,眉間堆滿了愁緒,她道:“宋辭,你可要去?”
宋辭搖了搖頭,在清心禪師轉過頭時,她歪着腦袋湊近沈清洛耳邊,低聲道:“不去,我可沒有香火錢去捐。”
沈清洛登時便笑了出來,宋辭眼疾手快捂上了她的嘴,面上驚慌未定,沈清洛滿是笑意的眼睛便望着她,指了指自己腰間的荷包,宋辭搖了搖頭,唇邊笑意淺淺,她只是逗沈清洛開心的。
卻不知沈清洛腰間的荷包,裏面也是沒有銀子的,她是公主,哪裏輪得到她随身攜帶銀錢?
但荷包裏的東西,宋辭拿着它可以換太多的銀錢了。
待清心禪師離開後,沈清洛将腰間的荷包取下來,遞到宋辭手中,她平靜的聲音裏藏着期待,“宋辭,你看看這是什麽?”
聽到她的話,宋辭低頭細細瞧了瞧,才小心翼翼的去打開,一段紅線匝好的青絲出現在眼中,她不解的擡起了頭,沈清洛看在眼裏有些失落,卻也明白不怪宋辭,事情過去那麽多年,忘卻也是人之常情。
她伸手從宋辭手中拿了回來,重新系在腰間。
宋辭想問沈清洛可是欲與她結發,卻在出口瞬間咽了下去,她并非沈清洛良人,此等夫妻恩愛之事,她……便不插足了。
沈清洛不知她所想,牽着宋辭去書房,将私印找出來遞給了她,“你放在身上,需要銀錢了可随時拿着它去私庫取用。”
宋辭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宋辭,你且收下,”她望着宋辭的眼睛,很是認真道:“我的就是你的。”
“胡鬧,”宋辭心中感動,但并不贊同她的做法,“私印乃貴重之物,萬不可給別人。”
“你怎會是別人?”沈清洛摩挲着荷包,因着羞澀,笑容又有些含蓄,“你我早已結發為夫妻,還分什麽你我?”
宋辭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低頭眼睛便死死黏在那荷包上,看的沈清洛有些害羞,指尖不自覺顫了顫,卻是沒有躲開。
記憶中,那一年母妃去了,父皇将她從冷宮中接出來,又請了德高望重的清心禪師來為她誦經祈福去去晦氣。
宋辭便是在那一日被批命與佛有緣,性情淳厚的小公子第一次不願聽父母的話,被氣極的宋将軍用鞭子抽打,淚水在眼睛裏打轉,也沒有點頭應下。
倒是吓到了她,她去求高高在上的父皇,父皇冷着臉不為所動,她去求慈眉善目的清心禪師,禪師也只望着宋辭含笑不語。
她看着那鞭子越抽越急,白袍上滲血的鞭痕越來越密,吓的哭出了聲,邊哭邊喊宋辭答應下來……
宋辭被清心禪師剃度時,她也在場,只是被墨梅抱在懷裏,攔着她不讓靠近宋辭。
“這裏面有我的發?”宋辭擡眸看她,情緒隐隐有些激動。
沈清洛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嗯了聲,“你母親收拾它們的時候,我要了一些,留下來做個念想。”
她那時想着宋辭肯定是舍不得一頭好看的頭發,便想為他保存着。後來知曉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便剪下了自己的青絲,與它們一起纏繞在一起……
宋辭忽然捂着臉笑了,笑着的時候眼眶卻濕潤了,沈清洛心口猛的一痛,神色掩不住的慌亂與愧疚,“宋辭……”
她喚道,眼中愧疚與心疼滿滿,宋辭轉過身打算離去,她不願讓沈清洛看到她狼狽的一面,心中的傷痛,她獨自舔舐即可。
沈清洛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腰 ,“對不起,惹你傷心了……”
腰間那雙手無法忽視,宋辭眼中的悲戚漸漸化為冷意,豈止是傷心?她好恨自己,連去祭拜都不能……
“松手,”宋辭的聲音有些冷,沈清洛身子一僵,緩緩放開了手,眉目間皆是哀戚,“對不起……”
她原以為宋辭深明大義不會怪在她身上的,卻是她天真了。
“我……”熟悉的疼痛席卷周身,宋辭臉色一白,用盡力氣往外走,剛走出門,便再使不上力氣,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院中的落葉飄飄然落在她的臉上,她眼前一片恍惚,在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神色慌張的沈清洛出現在她的上方。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宋太醫……宋太醫……”
沈清洛的聲音裏帶着哭腔,催着侍女去喊太醫,她則固執的想拉宋辭起來,可軟了手腳使不上多少力氣,幾番嘗試後耗盡了力氣,她一臉悲痛的跌坐地上,擁着懷裏的宋辭,哭的不能自已。
老胳膊老腿的宋太醫近乎是被侍衛架着過來的,看到沈清洛的模樣,險些以為宋辭去了,心裏一咯噔,手顫顫巍巍搭在宋辭脈上,沈清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堪堪将哭聲咽下喉,目光專注的盯着宋太醫。
宋太醫神色幾經變化,良久,他收回了手,沈清洛趁機忙道:“你可有解毒的方法?”
“臣無能,不過,宋公子突然暈倒,主要原因并非只因為那奇毒,”宋太醫在心中止不住唏噓,他原以為是郎才女貌的金玉良緣,卻不想,頗為看好的少年郎翩翩竟是女兒身……
如此,宋公子抗拒婚事也就說的通了……
這是老友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能幫一把還是幫一把,反正他這把老骨頭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他低低嘆了口氣,望着沈清洛的眼神隐有歉意,“宋公子身懷隐疾,怕是不能與公主同房,這婚事……”
他話沒說完,卻相信沈清洛已經聽明白了,這不是一門好婚事,便是聖上也不會應允的。
“這怎麽可能?”沈清洛睜大了眼,狐疑道:“宋太醫,你是不是誤診了?”
“微臣有十成十的把握,”宋太醫信誓旦旦,歇了沈清洛欲尋別的太醫去驗證的心思。
這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沈清洛險些承受不住,她勉強鎮定下來道:“無礙,本宮不介意,此事還望太醫保密,不要告訴我皇兄。”
她說罷,低頭避開宋太醫的打量,看着沉睡的宋辭,眉眼間安靜似水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她心中一痛,忍不住憐惜道:“也不要告訴宋辭,免得他心中難過,目前,最要緊的還是解藥。”
宋太醫有一瞬間愕然,他不知沈清洛究竟有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還是在裝糊塗。
他心生憐憫,卻在目光觸及無辜被卷入漩渦的宋辭時,狠下心腸,起身拱手道:“還請公主恕罪,臣會如實禀明聖上的。”
“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