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斌猛然睜開眼睛。

房間中黑黢黢的,已是晚上了。他爬起來扭亮臺燈,被瞬間迸出的光明刺痛眼睛,只好擋住臉,指縫中露出小半個眼睛。

手臂上的燙傷疼得厲害。身上也莫名地幹熱。夏斌起身去找水,沒走兩步便眼冒金星,只能一屁股跌回床上。難道是發燒了?他摸摸額頭,沒覺得燙。不過發燒的人大概也摸不出自己有沒有發燒。

邵晟揚不在家,不知出門和什麽人聚餐去了,沒留條子,只把夏斌一個人留在空屋中。他剛搬來新家,尚未來得及添置醫藥箱,不僅沒有感冒退燒藥,連體溫計都欠奉。小區附近有24小時營業的藥店,可他還沒走到家門口就頭暈目眩,下身也疼得厲害,走路都有困難,若堅持去藥店,大概沒到一半路程就得撲街。

打120好像太誇張了。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會向好友求助。夏斌摸出手機,在邵晟揚的名字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劃拉過去。邵晟揚要是聽見他生病,估計得幸災樂禍半天。況且也不知道邵晟揚現在在幹嘛,萬一打擾了人家的重要事務,估計回頭又免不了挨一頓罰。夏斌委實怕了他。他想:從前明明是個五好青年,現在怎麽變成這樣?唉社會真是個大染缸……不不,我才是大染缸,都怪我把他帶壞了。

于是夏斌撥通了喬銘易的號碼。

喬銘易正在加班,身為程序猿加班乃家常便飯,時常披星戴月,甚至徹夜奮戰。聽聞夏斌身體不适,喬銘易長籲短嘆:“老夏!你才搬出去幾天就病了!唉,you see see you,離了我喬某人就是不行呀!”

“是是是,多謝喬大爺往日的關照,喬大爺快來搭救我,不然我就要與世長辭了!”

“放心,你的音容笑貌我會永遠銘記心間!”

“喂!!!!!”

“好啦好啦,等我下班就去解救你!”

夏斌虛弱地爬上床,裹緊被子等待喬銘易。大宅男平時雖然不修邊幅,但關鍵時刻很是靠譜,不多時便蹦蹦跳跳到了夏斌家。

夏斌艱難地爬下床給他開門。喬銘易扛着一只無紡布袋,一進門便感慨了一通:“哇這房子不錯嘛!一個月租金得多少啊!老夏你當明星助理工資這麽高嗎!”

“可不是麽都是我當牛做馬換來的。”夏斌嘆息。

“要是給我這麽好的待遇,讓我幹啥我都願意。”喬銘易滿眼都是豔羨。

夏斌有苦說不出,只能幹笑着轉移話題:“你找到新合租人了嗎?”

“沒呢!我在網上打了廣告,來了好幾個看房的,結果沒一個要租,哼!”

“你把家裏弄得跟豬圈似的,誰要跟你合租,要不是我天天打掃衛生你能有那麽好的生活環境?”

喬銘易眉毛一挑:“要不是我天天給你做飯你早就餓死了!你現在病着還不是靠我來救!唉,要是沒有我你該怎麽辦呀!”說罷攤開手。╮(╯▽╰)╭夏斌虛弱地靠着桌子,任喬銘易在屋裏走來走去,美其名曰“參觀豪宅”。喬銘易猶如土包子進城,看到什麽都要大驚小怪一番:哇地寶耶,哇蒸汽熨燙機耶,哇這個卧室裏怎麽好像住人了?你還跟別人合租嗎?

夏斌怕他發現自己和邵晟揚的關系,忙說:“別、別瞎看了!我要吃藥!快給我藥!藥不能停啊!”

喬銘易這才記起此行的目的,打開手上的帆布袋,拿出一堆藥盒:“我也不知道你生的什麽病,你自己對症下藥吧。喏,治感冒的,消炎的,退燒的,健胃消食片,馬應龍痔瘡膏……”他看了看痔瘡膏,又塞回去,“……不好意思拿錯了。”

夏斌摸摸屁股。“呃,留着吧,我最近上火,菊花感覺不太對……”

“那就留着。哦我還給你帶了慰問品。”喬銘易從帆布袋裏抓出一把辣條,“等你菊花好了再吃。”

“……多謝。”夏斌滿頭黑線。

他将帆布袋裏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出來,任夏斌挑挑揀揀。夏斌拿起一盒消炎藥,猛不丁地被喬銘易捉住手腕。

“老夏你胳膊上這是什麽?”喬銘易困惑地盯着他胳膊上的燙傷。

夏斌抽回手,硬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抽煙的時候睡着了,不小心被煙頭燙了一下。”

“……”喬銘易滿臉不相信,“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你從來不抽煙的。”

自從開始跟喬銘易合租,夏斌就戒了抽煙的習慣,一方面是因為喬銘易不愛聞煙味兒,另一方面是因為可以省錢。每月的煙錢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夏斌手頭緊,能省則省,咬着牙把煙斷了,三年來竟再未沾過,就這麽戒了煙瘾。

沒料到他好不容易養成的好習慣竟成了謊言的漏洞。喬銘易眉頭越皺越緊:“該不會是被別人燙的吧?”

“怎麽會呢?哈、哈哈……”

“這傷還挺新,就是今天燙的吧?”

“真沒有……”

喬銘易心念電轉,一個不知從何而起的推測驀然浮上心頭。

“是不是那個邵晟揚燙的?”他問,“聽說那些明星名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怪癖,他虐待你了?”

夏斌悚然。喬銘易的觀察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難道有這麽明顯?

他好想抓着喬銘易訴苦,将自己和邵晟揚的恩怨一股腦兒倒出來,這樣便暢快了,可深思熟慮後又覺得不能這麽做。以喬銘易的性格,他一夜未歸都要懷疑是被傳銷團夥抓走,要是知道邵晟揚苛待他,非跑到派出所鬧個天翻地覆不可,到時候邵晟揚臉上難看,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真不是,”夏斌僵硬地笑笑,“你想太多了,切菜還能切到自己手指呢,抽煙燙到自己算什麽……啊我頭暈,我要上床躺着……”

“……行你去躺着吧,不打擾你了。”

喬銘易給夏斌燒了壺開水,臨走前囑咐:“要是出什麽事了哥們兒挺你。”夏斌感動地點點頭。

喬銘易坐電梯下到一樓,電梯門一開,和晚歸的邵晟揚剛巧打了個照面。兩人都愣住了。邵晟揚叼着煙,驚訝地問:“你是……夏斌那個室友?喬銘易?”

“你還記得我啊。”喬銘易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邵晟揚,“你怎麽也來了?來看夏斌麽?”

邵晟揚莫名其妙,這是我家啊什麽叫“也來了”,接着想起喬銘易恐怕不知道他和夏斌同居的事,便順着他的話說:“是啊是啊。你不也是麽。”

喬銘易走出電梯,和邵晟揚擦肩而過時一把抽走他嘴裏的煙。邵晟揚怒道:“你幹什麽?”

喬銘易将香煙扔到地上踩滅,翻了個白眼:“哪有探病還抽煙的,讓不讓病人好了。”

邵晟揚更加莫名其妙,誰是病人?夏斌?

他晚上有個飯局,非去不可,夏斌一直睡着,就沒叫醒他。難道夏斌病了?他想起自己把夏斌扔在浴室裏,怕是那時候受涼了吧。

邵晟揚心裏七上八下,暗暗後悔起先前的舉動。他只是氣不過夏斌的所作所為,想給他個教訓,但沒想把他折騰生病啊。這回真是做得太過了……

他沒再同喬銘易啰嗦,火速範家,進門就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藥盒,心裏頓時揪了起來。他推開夏斌卧室的門,夏斌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時不時咳嗽兩聲。

“……你病了怎麽不告訴我?”邵晟揚輕聲問。

夏斌發覺他回來了,努力撐起身體。邵晟揚做了個手勢,讓他繼續躺着。

“沒敢打攪你。”夏斌苦笑。

“那你就敢打攪喬銘易?”

“這……不找他還能找誰呢,我朋友又不多……”

邵晟揚探了探他額頭,夏斌下意識地往後一躲,見他沒有打人的意思,便放松身體。夏斌額頭很燙,是在發燒。他問夏斌服過藥沒,夏斌說服過了。邵晟揚點點頭,再也說不出什麽體己的話,便說:“你睡吧,明天燒再不退就去醫院。”

夏斌縮進被子裏:“……不去。”

“……小孩兒似的。到時候由不得你,不去也得去,不想去就趕緊給我好起來。”

邵晟揚關了燈,讓夏斌好好休息。夏斌睡不踏實,一會兒熱得踢被子,一會兒冷得縮成一團。邵晟揚在隔壁房間都能聽見翻來覆去的聲音。家裏沒有冰袋,邵晟揚就起身擰了條濕毛巾搭在夏斌額頭上。夏斌服過藥,嗜睡的副作用湧上來,讓他睡得迷迷糊糊,隐約中覺得涼爽了許多,卻沒意識到是邵晟揚做的。

夜深了,邵晟揚怕他半夜病情反複,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拿來劇本翻看,每隔一陣就給夏斌換冷敷毛巾,掖好被角。夏斌嘴唇幹裂,似是口渴,但醒不過來,邵晟揚便用棉簽蘸水沾濕他嘴唇。就這麽照看着他,一宿沒合眼。

夏斌再度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他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膩膩的難受得緊,但熱度畢竟退下來了。

他起身,額頭上就有什麽東西滑下來。他正奇怪誰給自己敷的毛巾,往旁邊一看,邵晟揚坐在床邊,手肘支在床頭櫃上,撐着額頭,膝上搭着攤開的劇本,雙眼緊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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